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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春宮》第三章 真相
魏景知道貴妃醒來的消息時,心裏很是不滿。

落水之後,宮裏的太醫都說周旖錦並無大礙,醒來只是時間問題,可他內心確實是懷著陰暗的想法,希望周旖錦永遠不要醒來。希望她快死了才好。

這樣才能,給他的阿月償命啊。

沈秋月的的父親只是個三品文官,她在家中本就不受寵,自從知道他要娶周丞相的獨女做側妃,面上不顯,背地裏卻總是暗暗抹眼淚。

那時他被權力沖昏了頭腦,眼紅心熱,便答應了周丞相的要求。

他曾天真的以為,只要他以後好好補償阿月,皇后之位是她的,以後她母儀天下,無限華貴榮寵,他也相信兩個人能好好相處。

可當他成了九五之尊君臨天下,沈秋月登上皇后之位時,他才發現,自己深愛的那個人,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笑過了。

魏景想起剛登基時那三個月,皇后日日夜夜將自己關在寢殿裏以淚洗面,太醫都說是心病,無葯可治。

每天宮女來通傳,從皇后神思恍惚,一直到她反覆試圖割腕、跳湖......

他就這樣站在權力頂峰,一天天看著深愛之人生命流逝,形容枯槁。

無數的稀世珍寶送過去,都不能博阿月一笑,流水一樣的補品吃下去,阿月最後卻竟連他也認不出了。

無數次午夜夢回,他想起沈秋月臨終前,拉著他的手道:「皇上,若有來世,我隻想與你做一對平凡夫妻」時的哽咽,都心如刀絞。

皇后屍骨未寒,周丞相卻屢屢相逼。他只能牽起另一人的手,給她執掌六宮的大權,給她榮寵,領她住進他費了無數心思給阿月新建的鳳棲宮。

他心裏快被恨意填滿了,他的阿月是被周旖錦逼死的。

每次宿在鳳棲宮,醒來看見熟睡的周旖錦時,魏景心裏都會湧出一種陰暗的渴望,想要親手掐斷這細嫩的脖頸,為心愛之人報仇雪恨。

魏景獨自在鳳棲宮門口練了許久假笑,才洗掉臉上的陰鬱。

桌上棋盤被推歪了,黑子白子交錯散亂。

「臣妾參見皇上。」

周旖錦起身向他微福了福,隻穿了一身淡粉色的衣衫,秀麗如瀑的黑髮間,別了一隻素凈的玉釵。

她眼角噙著點淚,眼尾鼻尖都泛紅,愈發襯得肌膚白皙似雪。因著生病,身形單薄了些,好像一碰就會碎掉的瓷娃娃似的。

魏景心底不禁有些驚訝。往日裏見到的周旖錦都是那副驕傲風光的模樣,如今見到她這樣嬌弱,當真是惹人心疼憐愛。

只可惜……

魏景忙上前兩步,攙起周旖錦:「貴妃不必多禮,你昏迷了好些天,如今要好生養養身子。」

他在她身邊坐下,又關切問道:「貴妃怎麼看起來神情憂鬱?有什麼不順心的,都可同朕講。」

「臣妾並無大礙。」周旖錦仰頭看著面前心愛的男人,眼前卻不斷浮現出夢裏他冷漠可怕的模樣,一時間竟不知如何自處,隻得用力擠出兩滴眼淚,扯著他袖子胡侃撒嬌道:「臣妾醒來這麼久了,皇上也不來看看臣妾。」

「朕是被公務耽擱了。」魏景心裏的石頭落了地,語氣輕鬆:「太后前兩日說,打算下個月舉辦一場馬球會,朕記得你從前最愛打馬球了,你先好好養著,屆時朕帶你去散散心。」

周旖錦愣了片刻,夢裏似乎也曾經歷這場馬球會,但似乎沒發生什麼大事,她已經隱約不記得了。

魏景看見她這呆愣的樣子,覺得十分新鮮:「朕還未用膳,便在你宮裏傳膳吧。」

不管周旖錦她怎樣反常,但他深知,這女人愛慘了自己。

桃紅吩咐下人傳膳,走過周旖錦時,若有心事似的,礙於皇上隻得噤聲。

周旖錦夾了塊自己最愛吃的乳酪酥糕,問道:「皇上,臣妾不記得了,好端端的,臣妾到底為何會落水?」

她隻記得那一日,因為哥哥的事,在禦書房與魏景吵得不可開交,她一個人賭氣奪門而出,回鳳棲宮的路上,不知為何便落入水中。

哥哥周宴從小飽讀詩書,滿腹才學,是今年科舉皇帝親封的狀元,一上任便是三品鹽政官。

哥哥向來是光風霽月,她最清楚不過。

哪怕沒有周氏這樣的豪族撐腰,也絕不會貪汙半毫,可鹽政這種風口浪尖的行當,難免手底下有幾個小卒利欲熏心,私下倒賣鹽引,因著這事,皇帝便以治下不嚴之責,降了他的官職。

周旖錦那日只顧著為哥哥打抱不平,在魏景那碰了一鼻子灰,氣沖沖往回趕,哪注意得到有什麼風吹草動。

翠微宮那片湖是與活水連通的,深處都看不見底,她這種世家名門裏長大的,更不會洑水,差一點便被奪了性命。

不知是否是錯覺,周旖錦看見魏景的臉色忽的暗沉了片刻。

「你先好生休息便是,翠微宮的林昭儀,朕已經吩咐下了詔獄,或許不日便能審出來。」魏景摸了摸周旖錦的秀髮,眸光一沉,安撫道。

這落水一事,本就是他安排的,先是以她哥哥周宴的事激怒她,再命人埋伏在她回宮路上。

大不了拿出個林昭儀的命抵罪,時日一久,又能查出些什麼呢?

只怕連周旖錦自己都忘了,還能在宮裏留下個她殘忍刻毒的名聲。

魏景心裏不由得有些得意,隻苦惱周旖錦是個福大命大的,竟被救了起來。

又留了一個多時辰,魏景才起駕回養心殿。他疲憊地倒在躺椅上,小福子在他身後揉肩捶背了好一會兒。

小福子邀寵似地說道:「皇上,林昭儀已經在牢裏殺了,奴才也已經命人放出消息,說是淑貴妃因落水一事遷怒林昭儀,到時候定滿宮怨懟。」

魏景揉了揉太陽穴:「給些銀子安撫林氏,其他的,你心裏有數就行。」

登基這兩年,他每月都要去鳳棲宮幾趟,維持他與貴妃表面的恩愛,裝都快裝累了。

浣衣局內,王姑姑拿著戒尺,正在教訓人。

「白若煙,在宮裏做事,你這樣的態度,我還是第一個見的!」王姑姑在庭中踱步,底下宮女太監跪了一地。

「你自從病好以來,屢屢犯錯,先是洗壞了瑤妃娘娘的衣襟,我念著往日情分,勉強替你遮掩下來,可自己看看,這批衣服,給你洗成什麼模樣!」

「姑姑,我知錯了,以後再不敢懈怠!」白若煙皺著眉,心裏滿是無奈與氣憤。

一天洗三桶衣服,還只能吃半飽的乾硬粗糧,一到晚上腰酸背痛,這宮裏的活簡直要累死人!

她滿心滿意要在這后宮中闖出一番作為來,沒想到才不過幾日,便已經快要消受不住。

王姑姑決意要罰她:「舉起手來。」

白若煙的原身不愧是個人見人愛的大好人,王姑姑的戒尺正作勢要往她掌心落下,便立刻有幾個交好的宮女替她求情。

「你們——你們反了天了!」王姑姑氣的咬帕子。

白若煙一回房,便捂著發紅的掌心,趴在床上抹起眼淚。

她從前活了二十幾年,連她父母都沒打過她,卻被一個浣衣局的姑姑給欺負成這樣!

雖說那王姑姑總算念著點舊情,下手輕了幾分,但是、但是打手心真的好痛!

白若煙抽泣了一會兒,哭哭啼啼的上藥,一想起明天還要用這受傷的手洗三大桶衣服,心裏滿是屈辱與不甘。

有些事情,她要快些去做了。

她身為一個宮女,若想見到皇上,恐怕比登天還難,白若煙沉思許久,想到了一個人——內務府總管崔公公。

崔公公在宮裏是個有權勢的,聽說他是王府裡受重用的舊人,還認了皇帝面前最受寵的福公公做乾爹,這宮裏頭,連後妃小主都要給他幾分薄面。

在書裡,崔公公在王府時,受了昭明皇后許多恩惠,因此一看到白若煙這張臉,便對她疼愛有加,幫襯了許多,是一個不可多得的貴人。

白若煙又打起了精神,笑著尋了藥膏細細塗抹傷口。

「此話當真?」周旖錦抿著唇,聽完桃紅的話,驚得啞口無言。

前幾日,她留了個心思,讓桃紅去內務府取秋裝時留意一下,是否有暗中剋扣妃子份例一事,沒想到正巧被桃紅撞上。

「奴婢一進內務府,裏面快亂成一團了!聽說蕭美人的份例被扣了大半,她向來與瑤妃交好,身邊的女使也是脾氣大的,內務府都要把份例還回去了,這時文婕妤卻帶著幾個小廝,說什麼都不讓,還差點打了起來。」

「文婕妤?」周旖錦握著茶杯的指節微微泛白。

「是。」桃紅叉著腰,十分氣憤:「奴婢親眼看見的,文婕妤不僅強行要走了蕭美人的份例,還……還搬出貴妃娘娘的名頭,讓內務府眾人都不許外傳。娘娘對她那麼好,可她竟然背地裏這樣毀娘娘的名聲,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聽了這話,周旖錦沉默了許久。

若是在從前,周旖錦斷然不會相信自己從小到大的好姐妹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她和文婕妤,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

文家雖不顯赫,但對周家祖上有恩,周文兩家算是世交,文婕妤的名字文新喬還是她爺爺親自取的。

她和文新喬同一年出生,兩人一起長大,又一起入宮,彼此扶持,情同姐妹。

但落水一事和林昭儀的死蹊蹺萬分,剋扣份例又確有其事......周旖錦不禁回想起那個夢——聖旨傳到冷宮,文婕妤親手端著白綾,臉上依然掛著十幾年如一日的笑,手上卻慢慢勒緊送她上路。

她原先是半信半疑的,可如今,一切事情彷彿都在指向那個命定的結局。

想到這,周旖錦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心裏愈發沉下去。

文婕妤雖不受寵,但她與自己關係匪淺,平日裏在宮裏也算能橫著走的,可她竟在背地裏,打著自己的旗號在宮中大肆斂財?

周旖錦心緒不寧,立刻吩咐桃紅更衣,準備親自去內務府問一趟。

正是剛入秋的時節,迎面的風帶著寒氣,她略微皺眉,攏了攏身上的軟毛織錦披風。

院子裏新栽的木槿開的正盛,落了一地雪白的花。

抬首望,黃昏中氤氳著輝煌的殿樓,飛簷走鳳,鱗次櫛比。

白若煙帶著一盒糕點求見崔公公,卻被小太監攔在了門外。

她從小便對廚藝很感興趣,今日隨手做點甜點小糕,對自己的手藝十分自信,可還沒進內務府的門,便遇上了這隻攔路虎。

「好公公,您就放我進去吧,保準不給您添麻煩!」白若煙嗓子都要說冒煙了,信口胡侃道:「崔公公是我的舊識,你這樣阻攔我,要是他怪罪起來,我也保不住你!」

「姑娘!」那太監也是無奈,勸她道:「不是我不願放你進去,今日內務府裏頭神仙打架,貿然衝進去是要遭殃的!」

小太監好言好語又勸了幾句,見白若煙仍是不聽,也沒了好脾氣,直言道:「隨你進吧!」

白若煙自是大喜。

聽小太監那話,裏頭肯定有什麼尊貴的人物,若能走了運,直接見到皇上,也省的她費盡心思謀劃了。

她美滋滋地推開門,卻倏地看見裏頭慘烈場景,一時間嚇得楞住了,逃都忘了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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