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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春宮》第一百零三章 狼人殺
鳳棲宮裏人多,熱鬧的聚在一起,不知怎的推推嚷嚷,便讓魏璿作「上帝」主持遊戲。

萬物風華翠茂,盛夏的蟬鳴聲如一張網,漲滿了空曠的天空。

周旖錦遣散服侍的下人,清風從北面小湖那畔徐徐吹來,四面擺了冰盆,頭頂的花瓣裹挾著涼意落了滿地。

魏璿對這遊戲很是驚奇,不過轉眼便熟悉了規矩,融入於其中。

他清了清嗓子,沉聲道:「女巫請睜眼。」

眾人都低頭闔著眼睛,只有周旖錦正坐在他的右側,微微偏過頭來,長而密的睫毛撲閃,眼中蘊著一絲狡黠的笑意。

趁著他問話的功夫,周旖錦的目光落在一旁琉璃碗裏晶瑩剔透的葡萄上,似乎有些饞嘴,不禁舔了下朱唇,手指微動。

她正要拾起那顆最大的葡萄,蠢蠢欲動的手卻被魏璿輕輕攔住。

那白皙如玉的指尖抵到他硬朗的指節上,宛如棉花碰到巨石,周旖錦眉心一蹙,只能悻悻收回。

魏璿眼神有些無奈。她手指方才碰了那草藥的葉子,還未擦去,不可拾取食物。

他雖想提醒她,可礙於遊戲規矩不得說話,只能抬起眼,輕輕搖了搖頭。

見周旖錦費解又愁苦的模樣,魏璿心念一動,趁著問話的功夫,快速捏起她方才正要下手的那顆葡萄,大著膽子抬起手遞送到她嘴邊。

他是有些冒昧了,但畢竟情有可原。

魏璿努力壓抑住混亂的呼吸,眼神中的光亮清澈見底。

周旖錦看著魏璿遞來的葡萄,微微一愣。

他手臂舉起,袖子順著手腕滑下去幾分,露出腕上分明凸起的青筋,底下隱隱流動的力量噴薄欲出,讓她清楚的意識到,這動作有所越線。

但魏璿向來是克制知禮的,鮮少這樣主動。

時間緊急,眼見著已經有人要睜開眼睛,周旖錦心一橫,趁著他的手便將葡萄吮進口中。

怕人瞧見,她動作慌急,舌尖似乎還碰到他的手指。

「女巫請閉眼。」魏璿的聲音冷淡如水,一如往常,將所有複雜熱烈的心思都深深壓抑。

但仔細聽,還是能察覺到那平靜聲線底下微弱的顫動。

四周都是人,這若有似無的曖昧倒顯出幾分偷情的意味。他膽子實在太大了些,但心裏又覺得歡愉。

周旖錦合上眼,視線頓時陷入黑暗。

她這才想起來咀嚼,皓齒咬下去,葡萄甜蜜的汁水在在口中迸濺開,順著咽喉一直膩到心裏。

魏璿還在說著話,那樣冷峻富有磁性的聲音像是帶起了她心底微弱的共振,周旖錦手心出了薄汗。

她將利用他感情一事想的輕巧,可迎面遇上了,卻還是有些局促和無措。

思緒混亂間,她忍不住回想方才魏璿的神色。

他的確生了一張及招女兒家愛慕的臉,英氣上揚的劍眉下,微微下耷的眼尾顯得溫和無害,不知為何,周旖錦忽然想起那古書中傳言攝人心魄的蘇妲己,或許也是用這樣一雙蠱人的眸子望人,遞上誘著商紂王淪陷的葡萄。

想到這,她心裏卻不由得泛起一陣輕寒,心情沉了又沉,莫名生出一陣惱火。

她清楚的知道,這些不該有的念想,意味著危險。

好容易一局終了,周旖錦臉色隱約可見些不悅,聲音不大,但斬釘截鐵:「本宮倦了,要回去歇著。」

她說話時只是低著頭,並不去看魏璿的臉色。

兩旁的宮人動作十分迅速,轉眼都圍在周旖錦身邊噓寒問暖,倒顯得魏璿那畔分外冷清。

周旖錦嘆了口氣。

從出閣到入宮這些年,她唯一心軟、衝動行事的便是對魏景不該有的心動,那一步行差踏錯,卻如同詛咒般將她拉入了苦厄的泥沼中,此刻她若再狠不下心來,待魏璿羽翼豐滿,如今僅存的主動權也要喪失殆盡,如粘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魏璿抿著唇,也隨著眾人站起身來,聲音很輕:「微臣告退。」

方才雖事出有因,但他心中也難免忐忑,可看見周旖錦這樣冷酷、甚至帶著慍怒的神情,到口邊解釋的話卻一句都說不出去。

自己貿然冒犯,娘娘心中,當是十分不悅吧?

魏璿怔怔望著她,眸中黯淡的光閃爍,宛如潮濕靜默的湖。

周旖錦輕輕點了下頭,移開視線,被眾人簇擁著往寢殿走去。鞋尖的明珠倒映著熱烈的日光,璀璨萬分,她一步也沒回頭。

第二日,周旖錦忙了一日蘇新柔的事,看她的東西一樣樣搬出鳳棲宮,心中騰升著隱隱的不舍。

她望了眼蘇新柔,眼尾浮現出柔和的微紅,走近她道:「阿柔,你明日去國子監,與質子殿下一起罷,不然本宮放不下心來。」

她聲音頓了一下,後半句話咽在心裏。

那國子監滿是京城權貴,平日裏勾心鬥角也就罷了,更有從前冒名頂替的永嘉長公主在,聽聞那永嘉被太后寵溺慣了,如今二人見面,不知會鬧出何種狀況。

魏璿到底是站在她這一邊,若是有人刻意為難蘇新柔,他或許能幫上一二。

蘇新柔愣了片刻,輕輕點了點頭,拉起周旖錦的手,笑道:「好,有姐姐和太后娘娘替我撐腰呢,姐姐放心便是。」

傍晚時分一切安頓好,天上下起了濛濛細雨,周旖錦回了寢殿,卻有些神思不寧。

「柳綠,喚質子殿下來,本宮要囑託他些事。」她垂著眼,手中的玲瓏骰子一滾,發出清脆響聲。

周旖錦心裏有所決定。

凡事有得必有失,想要引得魏璿心甘情願深陷其中,便不得已要放下姿態。

耍些手段、面孔虛偽也無妨,既要將他當做梯子,做些微小的犧牲,也算不上什麼。

手邊的瓷碗中盛了小廚房剛呈上來的糕點,是這幾月吃慣了的尋常口味,雖還是一等一的精緻,但入了口中,卻莫名覺得索然無味。

周旖錦用力咽了進去,喉嚨中滯澀的感覺似乎觸及了記憶深處某種疼痛,她唇角勾起了輕輕的笑,勢在必得,又含著苦澀,最後徐徐站起身來。

「柳綠,」她朝外邊喚,似乎不經意道:「本宮這些時日隨著鄭婕妤學了不少做糕點的手藝,雖說君子遠庖廚,但如今阿柔要走了,本宮想親自做些,聊表心意。」

「娘娘有心了,」柳綠絲毫沒有懷疑,派人通傳下去。

畢竟是臨時起意,小廚房裏準備的倉促,只是將各碟盤稍微收了些,主廚戰戰兢兢站在台階前,見周旖錦來了,不安地搓著衣袖,替她打開了門。

「都退下吧,今日不必當值了,好生休息。」周旖錦擺擺手揮退他們。

眾人領命,皆高興地謝恩退散,她邁步走進去,小廚房的空間不大,四周瀰漫著淡淡的清香,各品類的食材都整齊地分好類裝著,應有盡有。

周旖錦方稱好麵粉,門外便響起了輕輕的叩響聲。

她一抬頭,將手上的水擦去,朝著半空中揚起一個恰到好處的笑,才轉身拉開門,細密的雨絲裹挾著夏日泥土的清香撲面而來。

「娘娘,質子殿下到了。」門外趕來的柳綠說道。

周旖錦點點頭,隔著雨霧微微仰頭,望向柳綠身後。

天色灰藍,遠方的山巒被細雨暈成一團柔和的黛綠,魏璿隻身一人站在不遠處,撐著一把長柄油紙傘,高挑的身姿挺立在雨中,踏著光亮濕滑的青石板路走來。

暮色四合,皇城的晚鐘敲響,沉悶的聲音回蕩在半空中。

周旖錦心跳快了幾分,眼神在魏璿身上略一駐留,那俊美清潤的面龐似乎帶了淡淡的憂鬱,如身後的墨色山水般朦朧。

而她又仰了仰頭,此刻的眼裏,只看見魏璿背後四四方方的朱紅宮牆,順著滴滴答答的雨霧扭曲起來。

魏璿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遙遙一笑,幾步走近,抬起眼看著她。

「娘娘召微臣何事?」

周旖錦嘴唇輕輕動了一下,看著他濺了水滴的短靴,腳步略往後撤:「殿下進來說罷。」

魏璿應了聲「是」,背過身將傘收起,擱在靠門的一塊木凳邊瀝水,隨即舉步走進去。

周旖錦輕聲道:「阿柔明日要去國子監讀書了,你可知道?」

魏璿一愣,才知道她喚他來原是說這個,立刻會意,拱手道:「七公主聰慧過人,國子監的學業雖繁重,但假以時日定能成才,若有什麼能幫上忙的,微臣自會儘力而為。」

他自以為這一番話說的滴水不漏,可抬眼看向周旖錦,卻發現她秋水一般的眸光隱隱閃動,若有所思地盯著他凝望了一會兒。

「娘娘?」魏璿的聲音打破了平靜,周旖錦點了點頭,又說道:「聽聞那永嘉長公主素來囂張跋扈,本宮實在有些擔心,明日你同阿柔一塊兒去可好?」

魏璿輕輕「嗯」了一聲,四周又陷入了短暫的寂靜,二人誰也沒有動作,空氣中彷彿漂浮著某種不可言說的氣息。

半晌,魏璿率先開口問道:「娘娘今日下廚,也是為了七公主準備的嗎?」

「正是,」想起蘇新柔,周旖錦粲然一笑,略顯昏暗的小廚房內頓時填滿明媚的光采。

「她心性單純,陪在本宮身邊這樣久,本宮早已將她視作妹妹一般,因此也多上了幾分心。」她向他解釋了做糕點的原委,又補充道。

魏璿似乎凝思了片刻,不知是羨慕還是因為別的什麼,緩緩道:「娘娘……對七公主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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