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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星》第一百七十章 枯樹生花(1)
風吹過,空氣中只有豆娘低微的啜泣聲。

蜃女的指甲輕輕劃過蛇杖上鑲嵌的寶石,發出刺耳的刮搔聲。

「倒也有幾分骨氣。」沉默一瞬,她譏諷地一笑,「既然如此,那就死在這裏好了。」話畢,手中蛇杖猛地暴漲,其中巨蛇蜿蜒,粗暴地撲向在場眾人。

所有人的靈器都已化作沙子,元力盡數消失。巨蛇的頭在空中張開大口,簪星往後一退,背後不知何時已經變成沙丘,還未反應過來,又覺身上一沉,巨蛇纏上了她的身體,像蠕動的泥潭,將她牢牢捲住,一股無法呼吸的窒息感從胸口湧來。

再看周圍,俱是如此。失去了元力的眾人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而修為最高的顧白嬰,因為靈脈受損的關係全無還手之力,只怕就算沒有遇上蜃女,他的身子也撐不了多久了。

「師叔!」門冬驚惶的聲音忽而響起:「這女妖、這女妖在吸收你們的元力!」

簪星猝然抬眼。

他們落入此地,元力在規則的製約下消失了,卻不是真正的消失,只是發揮不出來而已。而這女妖的蛇杖,似乎有著某種能吸收旁人元力的能力,眼見著纏在自己身上的巨蛇身軀愈來愈龐大,簪星覺得自己下一刻就要窒息。

「牧師兄.......」簪星艱難地轉了轉頭,看向一邊的牧層霄:「快想想辦法!」

被巨蛇纏在其中的牧層霄身體亦是不能動彈,聞言有些不解:「......什麼辦法?」

「你的刀呢?咳咳咳——」

「不是......跟你的一樣......都化沙了麽......」說完這句話,他身上的巨蛇猛地縮緊,牧層霄臉色一白,一下子沒了聲音。

該不會是死了?簪星嚇了一跳。

《九霄之巔》中,是沒有巫凡城這個情節的。可牧層霄是主角,只要是主角,就沒聽說過在中途就死了的,這也是簪星為何到現在都如此淡定的原因。

但現在牧層霄都被勒的臉色青紫,看著下一刻都要斷氣了,怎麼看也不像是還能絕處逢生的樣子,這可怎麼辦?難道他們一行人出去一趟,什麼也沒撈著,就要折在這麼個幻境裏?

這也太糟心了!

或許是梟元珠的原因,又或許是因為簪星的元力在這一行人中本就是最低微的,蜃女的蛇杖對她的影響反而是最小,她還能有精力思考。而周圍的師姐師兄們,都已經被蛇杖纏得像是沒有知覺,奄奄一息了。

這樣下去可不行,難道就要死在這裏了?

就在這時,她突然瞥見一邊的顧白嬰,準確的說,是顧白嬰頭上的髮帶。

鮮紅的「朱顏」在少年發間,如點綴在雪地中的一枝紅梅。這條髮帶曾被顧白嬰取下來遞給簪星,讓她先行離開,不過被簪星拒絕了,她失去了這個逃生機會。

但事實上,修士們遇到比自己修為更高的對手,不止逃走一個辦法。

在離耳國的秘境中,青華仙子將傳承給了她,只是那些功法心訣晦澀難懂,又多如牛毛,簪星還沒來得及翻閱整理,但她依稀記得看到過那麼一行。若弟子遇到危險,無法逃走,對方修為又高於自己多矣,可以燃燒自己的元力,短暫提高修為與之一戰。

燃燒自己的元力,從某種方面來說,就如燃燒自己的壽元。失去的元力不會回來,好處就是在最短的時間裏提升修為,有與對手一戰的能力。

如今她也在此地,被幻境中的「規則」製約,元力盡數消失,但,她還有梟元珠。

那顆無所不能的梟元珠,在她心頭微微跳動,簪星甚至能察覺到它的渴望與戰慄。

她是可以燃燒梟元珠中的元力的。

只是......

掌心開始隱隱作痛,不必想,也知道那塊花朵狀的紅印在給她提醒了。

若她挺身而出,劇情自會發生變化。搶奪了牧層霄氣運和風頭的自己,必然要被「天道」所懲罰。就如梟元珠從至寶變成了魔物,就如她自己陰差陽錯進入太焱派,一步步陷得更深。

蜃女放肆的大笑回蕩在空曠的荒漠裏,而周圍的夥伴已經沒了聲響。

簪星的目光暗了下來。

打破「天道」的確會帶來新的懲罰,但不打破,眼下就會失去性命。

既然如此,還不如破罐子破摔,現在就放手一搏。

思及此,簪星閉上眼,從胸口處溫熱的珠子裏,驟然爆發出白光,那道白光與往日不同,不再熱燙,反而如溪水靜流,緩慢地流過人的心頭。

蜃女覺察到不對,再看簪星,目光已有不同,喃喃道:「你果然有古怪。」一手朝簪星抓來。

簪星眉頭一皺,下一刻,自己的手突然被握住,她愕然垂眼,就見那扎辮子的小姑娘——豆娘正握著她的手,仰著臉看她。

從掌心處傳來汗津津的濡濕感,眼前一花,所有的一切都盡數消失。她看到了自己的腳,布鞋的底子已經被磨破,腳背被曬得黝黑,從嘴巴裡傳出沙礫粗糙的質感。

四周是荒蕪的沙漠,一根草也沒有,簪星看到了自己的手,小小的,辮子從胸口垂下來——她變成了徐豆娘。

簪星——或者說徐豆娘在沙漠裏慢慢地走著,她似乎已經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已經記不清日子,久到包袱中已經沒有了食物和清水,她還在走,是因為她想回家。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來到的這片沙漠,也不知道走出這片沙漠還要多久,她感到飢腸轆轆,口乾舌燥,一到夜裏,她就躲在沙丘後面睡覺,等晝日一出,又背著包袱出發。

像一隻迷失在荒漠中的動物。

就這樣走著走著,不知過了多久,又一個黃昏來臨,她又餓又渴,和衣躺在沙丘後,看著暗下來的長空中出現無數閃耀的星辰。一望無際孤獨又荒蕪的大漠,卻擁有世間最熱鬧的銀河。她閉上眼,隱隱約約聽到自己耳邊傳來一個女子溫柔的聲音,她問:你最想要的是什麼呢?

她最想要的是什麼?

徐豆娘想,她想要回到很多年前,她還沒被賣到富戶家做丫頭前,那時候阿爹還沒有迷戀上賭錢,那時候阿娘還在,如這樣的夏日,她在院子裏踢完毽子,一頭汗地跨進小屋,阿爹一手給她擦汗,一手從桌上端冰鎮過的酸梅湯給她。酸梅湯又酸又甜,一氣兒飲下去,舌頭都甜津津的。阿爹把她從地上抱起來,舉得很高。

她聽到那耳邊那個聲音變得更溫柔了,她說:睡吧,睡吧,醒來就好了。

徐豆娘放心地睡過去了。

第一縷日光衝破雲層,落在女孩子的臉上,毛茸茸,暖呼呼的。她睜開眼,看見徐福坐在她身邊,溫和地看著她。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父親拍了拍她的頭,笑道:「我們豆娘,都長這麼大啦。」

徐豆娘愣愣地看著眼前人,眼淚流了下來。

父親牽著她的手,走向了那座沙漠中的城池。那座城池溫暖富饒,人人友善,是荒漠中的綠洲。他們定居下來,在這裏蓋了房子,有了家。

美好得像一個幻夢。

現世安穩,歲月靜好,同她幻想中的一切般般無二。

只是,只是......

她真的不知道那是夢嗎?

她離家這樣久,徐福已經老了,怎還會是年輕時候的模樣。他總是給她做毽子,可她早已不是踢毽子的小姑娘。

那些不對勁,那些生活中的不合時宜,像是鞋底裡的沙礫,用尖銳時時刻刻提醒著人真實與虛幻,所有的蛛絲馬跡,她統統忽略。

幻境,是大妖編織的美夢,有些人是沉醉不知歸路,有些人,是清醒地沉淪。

靠著沙丘後的一條小溪,已經乾涸了。乾涸的痕跡留在地上,提醒著旅人很久之前,這裏曾有過一汪清泉。

背靠沙丘的女孩子躺著,再也沒有醒來。

簪星猛地睜開眼。

盤花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回到了自己手裏,沙礫全部消失,觸手是堅硬的石壁。

幻境破了。

蜃女面色大變,尖聲道:「這不可能——」

簪星面色複雜地看向自己身邊的小姑娘,嘆道:「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徐豆娘早就知道了。

她知道那是假的,她知道一切只是幻夢。她知道破敗的沙漠裏不可能有綠洲,遠在千裡之外的父親不可能突然出現在身邊。她知道徐福是假的,巫凡城是假的,父女間溫情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還沒見到父親就迷失在沙漠裏,她到死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真實是多麼殘酷,而夢境是多麼美好。

所以縱然發現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徐豆娘也心甘情願地活在編織的假象中。

直到遇到了田芳芳。

「我不想傷害田大哥。」徐豆娘苦笑著看著簪星,身體漸漸化為虛無:「既然一切都是因我而起,那就從我這裏結束吧。」

「混帳,」蜃女勃然大怒,「你竟然騙我——」她一杖朝徐豆娘劈過去,卻在橫刺被人攔住。

簪星斷為兩截的盤花棍擋在她面前。

「現在換我了。」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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