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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星》第一百六十九章 最後一個考驗(2)
「楊簪星!」顧白嬰驚怒交加。

「晚了。」蜃女望著委頓在地的簪星,微微一笑:「這是『鏡影』,能窺見人心底最恐懼的東西,並藉此編織出幻境。」她用腳尖踢了踢地上動也不動的簪星:「小仙長,你知道嗎?有時候,活在恐懼中,其實比死更可怕。」

......

四周變成了沙漠。

日頭就在人頭頂,不知疲倦地炙烤大地。沙漠裡除了金黃看不到別的顏色,看得久了,連天空也成了沙粒的荒色。

窸窸窣窣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簪星猝然睜眼,就見從四面八方,源源不斷的湧出紅色的小蛇。這些小龍通體血紅,鱗片光滑得很,宛如破碎的鏡子,可以清晰地映出人臉。

細細一看,並非幻覺。那些如鏡子般明亮的鱗片中,竟都困著一張張扭曲的人臉。人面還在掙扎,目光中儘是恐懼。彷彿被困在其中的人,正遭受著巨大痛苦。

簪星心中一凜,下一刻,那些血蛇似乎察覺到有人,猛地昂起頭齊刷刷地盯著她。被那些冰冷的豎瞳盯著,簪星心裡發毛,一股不適的感覺立刻湧上心頭。

本能察覺到不妙,她正欲掉頭,一轉身,發現身後不知什麼時候也已經擠滿了那些紅色小蛇。它們將她包圍,並且慢慢靠近。

若是被它們抓住,若是被他們抓住......簪星心中浮起一個念頭:就會像那些鱗片中的人臉一般,永遠被困在這裡!

她想跑,可這個念頭剛剛才出現,腳步就像是被定在原地,無論簪星怎麼努力,都無法挪動一步。腰間的盤花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身體無法動彈,簪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血蛇朝她逼過來。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

隨著距離的縮短,血蛇原本冰冷的豎瞳竟然開始有了一絲宛如人類的情緒,簪星甚至能看到其中的貪婪與興奮。蛇信發出「嘶嘶」的響聲,擾得人心亂如麻。

第一隻血蛇已經遊到了她的腳邊,揚起半個身子,似乎要順著她的腿往上爬。

簪星閉了閉眼。

緊接著,耳邊響起一聲尖嘯,簪星低頭一看,那隻血蛇被彈了出去,遠遠落在地上,摔為兩截。

簪星一愣。

攢動的群蛇同時停止了前進,沙漠中安靜得落針可聞。

石室中,蜃女「咦」了一聲。

從伏倒在地的女子身上,猛地暴漲出一陣光芒。「嗖」的一聲,那條細如絲線的血蛇猛地鑽出,像是觸到了什麼看不到的東西被反彈了回來,掉在地上抽搐了幾下,不動彈了。

蜃女大驚:「你......」

簪星睜開了眼。

顧白嬰愣住了。

簪星心中亦是驚疑,在方才的幻境中,那些血蛇朝她湧來的時候,身上的梟元珠突然劇烈震動起來,從梟元珠身上發出的光罩將她籠在其中,而那些血蛇一碰到光罩,就化成飛煙消失了。

這珠子......在保護她。

蜃女提起她的衣領,懷疑的目光在簪星面上逡巡,語氣陰沉可怖:「一個失去元力的、不過金丹期的女人,竟能抵擋住我的『鏡影』。你到底有什麼古怪......」她像是想到了什麼,神情陡然興奮:「莫非你身上有什麼靈寶?」

「若有靈寶,一開始你就發現了。」顧白嬰怒視著蜃女,掙扎著想站起來:「別白費力氣了,放開她。」

「噓,」蜃女的蛇杖朝顧白嬰一指,顧白嬰驀地吐出一口鮮血,她不疾不徐地開口:「別著急,小仙長,你經脈快要爆裂,很快就輪到你了。」她復又看向簪星,「雖然這賤人身上看似沒有靈寶,可她體內一定有什麼古怪,否則我的幻術不可能對她沒用。我要剖開她的五臟六腑看看清楚,這其中到底有什麼蹊蹺.....」

話畢,語氣倏爾狠厲,指尖不知何時已然變成刀鋒,就要朝簪星的脖頸劃下——

「師妹!」

「小師叔!」

一把金色的斧頭猛地飛來,蜃女躲避不及,隻得鬆開手側過身去。乾陽斧掉在地上,沒有往日令人目眩的光芒,看起來就是一把普通的金斧頭。

田芳芳朝簪星跑來,將簪星從地上扶起,問道:「你沒事吧,師妹?」

簪星搖了搖頭。

門冬跑到了顧白嬰身邊,孟盈和牧層霄拔劍對著蜃女,牧層霄怒道:「妖女,還不束手就擒!」

蜃女眨了眨眼:「真叫人意外,看來這次的獵物比往日更讓人有興趣。怎麼,」她笑盈盈地諷刺面前二人:「怎麼,你們也是一雙情比金堅的有情人嗎?」

孟盈一言不發,直接拔劍朝她衝去:「不必多說。」

黑色的「月魄」往日鋒利,連最微小的髮絲也能精準無比的削斷,孟盈的劍術又是太焱派數一數二,可今日卻無法近蜃女的身。牧層霄想要加入戰局,可是滅神刀甫一出,就變成了金色的流沙,從他手中潺潺流過,什麼都不剩了。

再看周圍,俱是如此,所有人手中的靈器都化作了沙礫,腳下的石磚成了荒漠,一切都歸於虛無,像是蜃景被戳穿後的荒蕪。

「這是怎麼回事?」門冬躲避不及,半個身子陷在流沙中,驚慌失措地大喊出聲。

蜃女嫣然一笑,語氣溫柔:「我早說過了,這裡是我的幻境。縱然你們能打破一次,可我立刻就能編織新的幻境,你們永遠也走不出去。」

「別開玩笑了,」顧白嬰冷冷盯著她:「沒有打破不了的幻境,只要破壞其中的規則。」

「規則?」簪星看向他:「那是什麼?」

「大妖編織幻境,引誘人進入,一旦接受了幻境中的『物品』,就會被規則約束,譬如眼前這個幻境,編織幻境的人從開始就制定規則為元力全部消失。一旦我們進入,元力就不能恢復。」頓了頓,他接著道:「但只要找出幻境的源頭,破壞真正的幻境,所有規則就會自動消失,元力不受約束。」

「不愧是大宗門的弟子,這麼快就找到辦法啦。」蜃女笑眯眯道:「說得一分不錯。」

「源頭?」簪星疑惑:「源頭的話,是指豆娘嗎?」

徐豆娘,一開始,他們就是因為遇見豆娘,才會進入巫凡城,也正是因為豆娘和田芳芳的重逢,他們才會喝下徐家的水,接受了此地的「規則」。

「豆娘......」田芳芳一愣。

蜃女狡黠一笑:「差點忘了,還有一個人呢。」

剎那間,風沙頓起,沙礫逐漸朝一個方向聚集,漸漸凝出兩個人的身影。一個是徐福,一個正是徐豆娘。

他二人乍然出現在此地,待看清周遭情景,嚇了一跳,豆娘「啊呀」一聲,徐福趕忙將豆娘護在懷裡,這個老實巴交的漢子有些惶恐地看向眾人,迷惑地開口:「各位仙長,這......」

「看見了嗎?」蜃女纖長的指尖劃過唇瓣,看也不看這父女二人,隻道:「你們猜的沒錯,這裡是徐豆娘的幻境。只要打破徐豆娘的幻境,你們就可以恢復元力了。」

「打破幻境?」田芳芳不解:「什麼意思,怎麼打破?」

女妖容顏如花,紅唇吐出的字句卻冰冷:「殺了她的父親,幻境自然就破了。」

豆娘一驚,渾身上下發起抖來,不安地看向田芳芳:「田大哥,她說的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殺死我爹,幻境又是什麼?」

「徐豆娘的一切執念,都是因她父親而生。只要殺了徐福,幻境之眼一破,所有的規則全都作廢。」蜃女笑盈盈道。

沉默片刻,簪星問:「殺了他的話,豆娘會怎麼樣?」

「幻境的一切,對於幻境的主人來說,都與真實世間一般無二。呆在幻境越久,就越是沉溺其中,你殺了她的父親,打碎了她的幻境,她自然痛不欲生,永遠沉浸在痛苦中。迷失在巫凡城幻境中的人,有些人,是我引誘進來的,可有些人,是主動沉溺其中的。徐豆娘就是後者。」蜃女笑道:「但其實,這個小姑娘早已死去了,你若打碎她的幻境,至少能恢復一些元力,能有與我一較高低的資格。」

蜃女饒有興緻地看向顧白嬰:「一個永遠痛苦的靈魂,換你們的生機,對你們來說,是穩賺不賠的交易。小仙長,你要怎麼選呢?」

簪星心頭一震,被眾人目光圍住的徐豆娘,此刻不安地躲在徐福懷中發抖,緊緊拉住徐福的手,老漢一手護住豆娘的頭,一邊安慰她道:「豆娘不怕,不怕啊。」

簪星的目光冷下去,

這是徐豆娘的幻境,這個被生父賣掉換賭債的小姑娘,在巫凡城沉溺於一個美好的幻境,被虛幻的親情牽絆住腳步,永遠迷失在這裡。徐福是她幻想出來的父親,慈愛、溫和、永遠不會拋下她離開。殺了徐福,摧毀了她的幻境,就是摧毀了她的希望。

夢總歸會醒,但不應該是在這裡,也不應該是這種方式。

她正想說話,就聽見顧白嬰嗤笑一聲:「欺負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就是你的交易方式?」

「贗品,你聽好了。」他冷冷道:「我們宗門的弟子,從不靠欺凌弱小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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