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論上，不能神降，也不能操縱書中劇情，他怎麼寫任何人物都沒有意義，都已經失控了不聽使喚。

但偏偏這個人物有點特殊。

這個人物在書中沒有任何劇情，但他真實存在，書中人很多都認識他。

當楚戈離開書中世界的時候，本質上「秋無際的徒弟楚戈」其實是消失了的，不在這個世界。但在作品邏輯上，這個名叫楚戈的龍套是不會憑空消失的，在別人的認知裡這個人是在閉關。

更為關鍵的是，在別人的認知裡，這個人就是天道化身。

也就是說，人間界本來就存在一個真實的天道化身，事實是、在別人的認知裡也是。

當天道與整個世界割裂之後，這個化身卻還在。

楚戈有些緊張地觀察著，不知道具體會是怎樣的表現。最壞的結果是這個化身也徹底失去了和自己的任何關聯，成為一具有自我思想的分身，那就完犢子了；最好的結果當然是還能完全和自己關聯，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理論上最壞的結果不會出現，因為這個角色沒有任何書中的行為，他甚至連存在都是假的，所有舉措所有印記都是自己親自神降進去做的，「沒這個人」，又怎麼可能產生獨立的思想？

果然，最終的結果不好不壞。

楚戈不能和這個角色產生靈魂聯繫，但卻發現，寫有用。

因為本質上他是以「書寫」作為天道體現的，不是靈魂。當書寫對世界的其他失去效果時，他至少可以我寫我自己，這是現在天道唯一可以操控的東西，未曾被獨立思想汙染過的、也與書中一切變化無關的自我投影。

看見「楚戈」從閉關密室裡走了出來，楚戈輕輕籲了口氣。

還好曾經預埋過這個人物，如果現在才開始寫進去，就寫不進去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與世界也不算完全割裂的，至少自己能「看劇」，也能寫「自己」，有這樣的割裂麽？大家的關聯根本沒切斷，最多只是溝通環節出了問題，這一定是能解決的。

這個化身就是解決的第一步。

正在此時，秋無際也心急火燎地回到了雲際山，她要發動雲際宗的人幫楚天歌找那位青梅，不管找到對世界與天道的關聯有沒有用，總歸是讓男主角的心態平穩下來再說。

如果男女主角都認天道，至少是有益於天道重掌乾坤的吧。

剛剛回到自家山巔，還沒開口通傳諸峰，秋無際整個人就呆在那裏。

閉關靜室之中，慢慢走出了古裝的楚戈。

秋無際大悲到大喜，道心都差點崩了一個一乾二淨，飛奔過去：「楚戈！」

她險險就要抱了上去，卻臨時剎住了車，止住腳步，有些狐疑地看著這個楚戈。

不對啊，楚戈神降是個魂體，這個楚戈怎麼不像魂體，倒像個真實存在的肉身？

狐疑地打量了好幾秒，正待問話，卻見「楚戈」開口了：「這個你抱上來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分身啊，按理這就是我，大致算個傀儡吧？」

秋無際氣得跺腳：「你居然還有閒情逸緻說這個！」

「楚戈」好像有些延遲的樣子，隔了好幾秒才說：「我在打字，只有這樣才能和你說話，我不知道這個算不算網聊。」

秋無際：「……」

下一秒楚戈就說：「秋秋，我想你……」

秋無際眼淚一下就掉了出來：「楚戈……我想出去……」

曾經覺得，現世也沒什麼意思，要不是因為有楚戈在，其實現世並沒有書中世界適合自己。

可現在就知道，「因為有楚戈在」這個前置是多麼重要。

一旦他不在了，這乾坤萬裡，也如囚牢。

相隔連一天都不到，卻已經感覺比之前一萬年還久。

「別哭……」楚戈坐在電腦面前心疼得跟被刀割一樣，急促打字：「好歹我們還能這樣對話……還能商量這事怎麼做，一定是能解決的。我們現在交換一下所知所得，首先，你那個小國的變革，不用管。」

秋無際紅著眼眶看著「楚戈」，她發現這個確實不是真楚戈，他的表情很死板，就是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楚戈語氣中的心疼痛惜焦慮從他臉上完全看不出來。

那是因為楚戈打字沒有去打「某某神色如何如何」，那也就只剩純粹的傳聲筒功能。

秋無際心中非常難受，強迫自己冷靜再冷靜，低聲道：「那……楚天歌要找葉小竹，我記得你壓根沒寫她了，現在你還能俯瞰天下或者回溯時空找到她麽？」

「我能看劇，但沒有以前那樣一覽天下的能力，只能凝注在大事發生點，回溯我還沒試，等會試試。」楚戈道：「但是葉小竹的情況，我以前就了解過的。」

秋無際眼睛一亮：「怎樣？」

「我曾經回溯楚天歌幼年時，特意記下了葉小竹的氣息。後來再俯瞰世界的時候便特意感知過，當時的感覺非常模糊，只知道她在十萬大山。那時我的魂力也有限，並不能窺測世界上的所有隱秘之處，而且當時重視度不足，知道她還活得好好的也就放了心，沒有刻意去尋根究底。」

秋無際心中略松：「有線索就好辦，那就是十萬大山，妖族巫族所在，又是要去找蠱神？」

「蠱神在天帝這件事上扮演的角色很曖昧，他收容九頭蛇等妖族，和小火苗合夥，呈與你對抗之勢。但最後的戰局這麼關鍵，他卻臉都沒露過。那麼他是僅僅與小火苗在書中劇情上的妖魔合流呢，還是與天帝有關聯，我們至今未能明確。」

秋無際道：「如果他與天帝有關，小火苗現在回去會很危險！」

楚戈斷然道：「事不宜遲，你立刻前赴十萬大山去找小火苗。其他的我們再慢慢商量。」

秋無際當然不是瓊瑤女主拖泥帶水，深深吸了口氣，鄭重道：「你在現世保重，我們一起努力，必將打破這兩界之隔。」

說完化作遁光，瞬間離去。

她也害怕自己再看見這個面容死板的傳聲楚戈，會忍不住更加思念。

楚戈看著文檔上的打字，神色也有些古怪起來。

這段寫在正文文稿上，結果全是這種莫名其妙的單人對話，要是發出去讀者會以為楚戈瘋了。

他小心地剪切下來，還是另開了一個番外檔，把這些對話黏貼進去。尋思將來把這些改成一篇師徒番……以後再說。

總之如今能夠交流，起碼把之前心中的焦慮緩和了一些，沒那麼沒頭蒼蠅了，起碼能和秋秋對話，好歹也是個慰藉。

楚戈坐在椅子上，出神地看著文檔沉思，仔細地去捋之前還有錯漏什麼問題。

天帝到底用什麼手法獨立了天界，這才是至關重要的一點。

此前自己的思路應該是走在正確的路子上的，一直在不斷通過漫畫等改編來彌補原作破綻，加固世界。要是沒有此前這些舉措，現在恐怕會更慘不忍睹。

是不是破綻依然存在，比如原作還沒有進行過大修？

但這個應該與天界無關啊……

楚戈想了想，從抽屜裡取出曾經在書中寫的天界存稿，想看看問題是不是出在這存稿上。

但仔細看了半天，還是一無所獲。這玩意之前捋過的，是連天帝名號都沒出現的前期劇情，能有什麼關係？

等等……

天帝名號都沒出現……楚戈忽然想起當時窺探的未來片段，那時候天帝名號卻是出現了的，天帝佛祖道尊還在搶人呢。

這問題出在哪？

當時未來的秋秋那句話忽然浮上了心頭：「有些未發生的事情，本當告訴你，但我覺得你預知了說不定反而改變。隻告訴你一句，多看過去，越遠越好。」

是了。

那時候的秋秋經歷過現在這一切，未來的她反倒覺得現在經歷的這一切挺好的，不要去改變。

而後一句的意思很明顯就是在指點破局之路。

不要看未來天界的劇情了，多看過去，越遠越好。

楚戈再度打開了文檔，不是自己的，是《秋秋自傳》。

這才是過去，更遙遠的過去必須在這裏面追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