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故意等了幾秒鐘才接起來。「太宰先生回得太快了，不會是一直在看手機，都沒有好好休息吧？」電話對面的人輕咳一聲：「中午睡過一覺，剛醒。」我沒有拆穿他：「吃藥了嗎？」「嗯，吃了。」「午飯呢，有沒有好好吃？」「也吃過了。」太宰治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委屈：「我的味覺似乎出現了問題，吃什麼都像在嚼蠟。」「畢竟在生病嘛，胃口不好很正常。」我繼續問道：「有沒有測量體溫？」「啊，忘記了。」對面傳來翻抽屜的聲響：「先別掛斷電話，我現在就量，量完直接告訴你。」確定對方夾好體溫計時，我再次開口：「是要問中島敦的事情嗎？放心，我已經去過福利院了，他只是在外面轉了轉。」「我沒打算問他。小姐，你明知道我想說的不是這個吧？」「我聽不懂你說什麼呀，治~君~」太宰治嘆了口氣：「他不是我父親。」「那個人說你不會承認父子關係，你們之間產生過什麼不愉快嗎？」「那人叫森鷗外，他也確實帶過我一段時間，不過我們並沒有超出師長的關係。森先生很擅長說謊，他說的話你不要信。」「我很好奇，他說的哪些是我不能信的？」我拖著長聲，調侃道：「是小時候的治君走路會蹦蹦跳跳，還會踩自己的影子？亦或者是邊玩遊戲邊趕路結果跌進水溝的糗事？」「都是假的哦。」手機中傳出的聲音有些失真，為對方的語氣增添了幾分羞赧。「誒？竟然是假的嗎？明明那麼可愛！」我故作失落地嘆氣，繼續說道：「其實相比一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我更相信你。與其聽別人講述你的過去，我更喜歡聽你自己說。」太宰治笑了笑，道：「都是很無聊的往事，小姐聽了會睡著的。」「我想要了解太宰先生，關於你的過去，關於我尚未出現時你日常生活的一點一滴。況且聽喜歡的人說話，怎麼會無聊呢？」我壓低聲音，電話信號將露骨的挑.逗拉扯出極其曖昧的形狀：「你的身體我已經了解過，接下來我想要了解你的心靈。」對面陷入沉默，一時沒有開腔。良久，慢條斯理的嗓音傳來：「溫度降了一點，三十七度九。」「看來是不怎麼開心的往事。」我放過這個話題，語氣輕盈道：「我隻好努力一點，讓未來的你回想起如今這段經歷，可以笑著說出『那段時間我過得很開心』。」說完這句，我剛要掛斷電話，對方忽然開口：「其實也有開心的事。」我來了興趣，問他：「是什麼？」「兩個月前，我在超市收到一個女孩送的西柚汁，她說我比電影裡的hero還要年輕好看。」那不是……我頓時睜大眼睛。「西柚汁不是很好喝，又酸又澀，但咽下去時能感受到強烈的回甘，是很特殊的、讓人著迷的風味。」電話對面的青年話音中含著笑意，溫聲道：「這段時間我過得很開心，謝謝你，小姐。」說完不等我回復，他直接掛斷了。我怔愣地聽著一連串忙音。有時候我覺得他其實很喜歡我，有時候又會覺得這只是我的錯覺。太宰治就像是這世間最神秘的拚圖，其他地方很容易拚湊完整，只有最關鍵的一塊始終都找不到。到底差在哪裡呢？我想了半天都沒想出那塊拚圖在哪裡，於是決定暫時放下。我把森鷗外的照片發給折原臨也。「幫我查一下這人是誰，還有異能特務科的具體位置。」折原臨也表示他需要時間，那麼接下來我要去做點什麼呢？直接回家？逛街？看畫展？結果哪個我也沒去，直到天黑，我都在追蹤萊伊的位置。我本來只打算弄壞他的槍。畢竟立場不同，我能做的只有這麼多，能不能活下來就看蘇格蘭的運氣。但是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放心，乾脆救人救到底，就當是交料理班學費了。我跟隨著發信器，看到萊伊從朗姆那裡離開後，開始追蹤蘇格蘭。與此同時，我也注意到波本正在追蹤萊伊。我：？？？不是，你們三個臥底在幹嘛呢？都是一夥的，玩什麼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難道他們分別從朗姆那裡知道了什麼？」我突然內心一凜。琴酒還在朗姆那裡，會不會是他說了什麼？我跟著萊伊的信號，追到爛尾樓附近，掏出自己的望遠鏡。剛開始一切都如夢境中那樣發展，波本正在上樓，蘇格蘭聽到聲音立刻搶了萊伊的手.槍。他朝著心臟按下扳機。槍聲並沒有如預料那般響起，此時波本也抵達天台。三個人面面相覷。我欣慰地放下望遠鏡，看了眼腕錶。「不陪你們熬夜了，我得回家補覺去。」砰——！突然響起的槍聲，震飛附近樹林中的烏鴉。我猛地轉過頭。怎麼回事？！

·手.槍卡子彈的那個瞬間，可以說是諸伏景光人生中最絕望的瞬間。連兒時躲在衣櫃裡目睹至親被殺害，都抵不過這一刻的衝擊。他沒能在自殺的同時毀掉手機，這個巨大失誤將會導致無數人死亡。警視總監，公安部內線，數位聯絡人，還有同樣身為臥底的降谷零，都會被他牽連。就算他此刻從天台跳下去，手機也……「你們在這裡做什麼？」腳步聲的主人打破了這些彷彿沉浸在冰川中的思緒，帶來了新的希望。波本出現在天台上，瞥了蘇格蘭一眼。作為一起長大的發小，蘇格蘭立刻理解了這個眼神。下一秒，他撲向萊伊，波本也掏出槍。「砰！」萊伊就地一滾，同時也迅速反應過來：「原來你們是一夥的？日本公安？」「朗姆說你才是那個叛徒。」波本勾起唇角：「萊伊，交代出你的上線，我可以讓你死的輕鬆一點。」「你們聽我說，其實我是——」「還想狡辯嗎？」波本根本沒給他說話的機會，再次開槍。失去手.槍的萊伊只能躲避，在波本的子彈干擾下，蘇格蘭順利接近萊伊。兩人配合著用消防栓水管綁住萊伊。「抱歉，我無法確定你之前說的是否為真話。」蘇格蘭蹲下身，把水管系得更緊一點。萊伊：「……」「為什麼要追擊蘇格蘭？」波本沒有放下槍，依舊警惕地將槍口對準萊伊。「是朗姆的命令，他察覺到蘇格蘭是警方臥底。」確定兩人都是臥底，萊伊的身體放鬆下來。波本表情瞬變：「朗姆說萊伊找到了臥底，讓我跟來看看，如果萊伊沒能下手，就讓我把你們都解決掉。」「看來我的身份徹底暴露了，至於萊伊的身份，他應該只是懷疑。」蘇格蘭沉聲分析道：「如果萊伊堅定執行了朗姆的命令，嫌疑就可以解除。」「只是他沒想到，我也是臥底。」波本話音剛落，萊伊突然做出噓聲的動作。他看向扔在地上的手.槍。「這把槍，可口可樂之前借用過。」他的目光穿過濃重夜色，精準地落在高穗由果隱藏的方向。·萊伊抬起頭，和正在用望遠鏡窺探的我對視上。雖然這個距離他不可能看得見我，為保險起見，我還是立刻發動異能，離開了爛尾樓附近。反正目的達成，蘇格蘭沒死，接下來的臥底開會我又不感興趣。該回家睡覺了。回到橫濱的時候天剛蒙蒙亮，經過武裝偵探社的紅磚樓時，我忽然想起昨天出門前太宰治說過的話。——「如果武偵的與謝野醫生能跳槽到港口黑手黨就好了……如果她願意出手，說不定感冒也能立刻治癒呢。」我腳步一頓，轉身去了武裝偵探社。「請問與謝野醫生在嗎？我想請她出診。」·阪口安吾剛回到異能特務科，就被下屬叫住：「安吾先生，軍警那邊出了點問題。」「什麼問題？」已經三天三夜沒睡的阪口安吾摘下眼鏡，揉著鼻樑。「俄羅斯FSB代表和聯合國安理會昨晚相繼對內務省發布嚴肅警告，獵犬隊長福地櫻癡因組建國際秘密結社、宣傳極端思想、集結境外武裝力量、私藏並偷渡s級異能者「吸血鬼斯托克」的頭顱。鑒於他的行為已經嚴重危害到國際安全，接下來……可能會上軍事法庭。」阪口安吾手一頓，不可思議道：「聯合國和FSB怎麼會知道他做的事？」「呃，他組建的群聊被當成傳銷組織，舉報給了FSB。」阪口安吾皺起眉：「單純只有舉報的話，不會引起這麼多政府高層的重視。」「沒錯，最關鍵的推動因素不是舉報，而是接到舉報的當天下午，一份完整的情報分析和證據鏈分別被送到FSB、聯合國以及內務省的案頭。」「能確定證據鏈來源嗎？」「目前無法確定，對方抹除了所有痕跡，似乎隻想做好事不留名。」「舉報傳銷組織的是誰？」「……高穗由果。」阪口安吾無語片刻，重新閉上眼睛：「算了，軍警的麻煩就讓他們自己處理。還有其他事嗎？」「高穗由果結婚了。」阪口安吾：？？！他語氣艱難地開口：「和誰？」「結婚對象那欄寫著津島修治，不過根據區役所的監控錄像，可以確定對方應該就是港口黑手黨首領太宰治。」頓了頓，屬下繼續說道：「您說，提供情報分析和證據鏈的好心人，會不會是太宰治？」沉默良久，阪口安吾一臉恍惚地站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出辦公室。「安吾先生，你要去哪裡？」阪口安吾的語氣輕飄飄的，彷彿一縷遊魂：「我去找把短刀。」屬下：？？？「切腹謝罪的話，高穗長官應該會諒解我吧？」「不至於的啊安吾先生，請您冷靜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