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我也是來歷劫的》銀鞍白馬
圍獵正式開始,今天的主角,是兩個已經出宮建府的皇子。不過這一場,並不需要他們親自出馬。圍獵開始後,有專人負責向內投放獵物。這場的獵物都是猛獸,非常危險。此時兩位皇子帶來的獵手,已經出發近三個時辰了。
林中蟬鳴依舊,裴如晝和眾人一起,坐在獵場外的一座雙層折廊下。他看到不遠處的石台,已經被獵物堆出了兩座小山。
很不巧的是,三皇子那一堆,竟然比太子的還要高!
爭點氣,爭點氣!
裴如晝默默地為太子這邊的人馬加著油。
——這並不是說他和太子關係有多好,而是因為裴如晝發現,三皇子那邊的獵手,就是赫連危琊和他的族人。
看到自己這邊的獵物越堆越多,三皇子不由喝了口茶,忍不住笑著說:「看來今年的螭紋碧,太子殿下是拿不到手了。」
螭紋碧對皇室而言並不值錢,但作為這一場圍獵的彩頭,其意義不言而喻。
裴如晝坐在折廊側邊,看不到太子的表情。但聽到三皇子的話,他自己卻忍不住皺眉小聲嘟囔:「作弊。」
那群西域人遊牧出身,當然要比太子身邊的侍衛擅長打獵。
三皇子分明是趁著皇帝不在場,故意耍賴!
太子沒有說話,一時間,氣氛變得格外壓抑。
就在這個時候,有馬蹄聲傳來,接著裴如晝便看到,赫連危琊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
他穿著一件黑色胡服,哪怕易容過後五官變鈍,但仍能感覺到那股凌厲而桀驁的氣質。到了雙摺廊邊,赫連危琊一句話也沒有多說,直接從馬背上,將已死的鬣狗扔了下來。
不久之前還鼓吻奮爪的鬣狗,現在已經成為了一團死肉。
一陣山風刮過,裹著濃重的血腥氣向裴如晝襲來。他實在忍不住皺起了眉,將視線移到別處,臉色也變得有點難看。
扔完了獵物,西域人輕輕地拉了一下韁繩,打算轉身回到林中。
但就在騎馬經過裴如晝身邊時,赫連危琊忽然頓了頓,他居高臨下的嗤笑一聲,用胡語重複了一句:「繡花枕頭。」
裴如晝:「……」
他怎麼還記得這個!
現在這個討人厭的赫連危琊,身上真是沒有一點阿連的可愛勁。
上次被他威脅,今天又被嘲諷……裴如晝終於忍不了了,他突然用手拍了一下身邊的小案,直接站了起來。
這聲音不大不小,正好傳遍整座折廊,剎那間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到了裴如晝的身上。
「如晝?你要做什麼?」戚雲遙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了過來。
起身之後,裴如晝終於看到,太子也一臉疑惑地看著自己。
起都起來了……裴如晝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他側身向太子抱拳行禮,大聲說道:「殿下,方才不是有個獵手受傷了嗎?不如換我上去。」
獵場內都是猛獸,剛才太子手下就有一個人被狼咬傷,被人送了出去。
裴如晝打算頂上他的位置。
按照規定,這一場圍獵太過危險,皇子們不能自己上場,但是卻能指派身邊人任意人代表自己前去圍獵。
裴如晝當然也是可以的。
人群中央那個穿著鵝黃長衫的男人,頭回斂起了漫不經心的表情,隔著人群向裴如晝看去。他的目光格外深沉。
注意到他的眼神,坐在太子身邊的寧從靈咬了咬牙,他慢慢低頭,在暗處悄悄地拉了拉對方的衣袖。
「羿宿……」
太子沒有理會身邊的人,而是搖頭打算拒絕裴如晝的申請。
可是話還沒有說出口,在與裴如晝對視的那一刻,將要脫口而出的「不」字忽然被他咽了下去。
戚羿宿看到,少年那雙微挑的桃花眼中,寫著自己從沒有見過的堅定,目光銳利,稚氣全無。不止如此,他還從裴如晝的身上,看到了久經沙場的大將才有的果敢與肆意。
他心跳的速度,竟然亂了一下。
「好,你去試試。」
等戚羿宿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的時候,伴隨著一陣哨聲,通體雪白一絲雜毛都沒有的良駒,不知從何處飛奔而來。
「雪蟄!」
路過雙摺廊的時候,雪蟄速度半點也沒降,周圍人忍不住發出小聲驚呼。
只等下一瞬,銀白色的身影,如一道颯遝流星,越過長空,降在了馬背上。
風將裴如晝的衣袍托起,烏黑的長發,在空中劃過一道如弦月般優美的弧度。雪蟄的速度不曾放緩,它的主人就這樣直接飛身上馬,轉眼消失在了會胭山的茫茫密林之間。
這一刻,雙摺廊裡的大易貴族,甚至剛才還在挑釁他的赫連危琊,全都看呆了。
少年銀鞍白馬,就這樣毫無預兆的,刻進了每一個人的腦海之中。
……
雪蟄在密林中飛奔,看似漫無目的,實際上卻並非如此。
現在太子差三皇子太多了,這不是隨便打點獵物就能贏回來的。裴如晝記得,這一次圍獵最大的「彩頭」是一隻雪豹。
這種動物畏熱,常常晝伏夜出。
所以從進入森林那刻起,裴如晝便騎馬以最快速度向著遠處的山崖而去。
等到崖邊,他終於扯了扯韁繩,讓雪蟄降低速度。接著這一人一馬,便在山林與高崖邊慢慢搜尋起來……
有水聲從不遠處傳來,溫度也一點點低了起來。
已經在這裏搜了不知道多久的裴如晝,不但沒有放鬆警惕,甚至還愈發緊張。
他的視線緩緩從四周掃過,接著忽然發現——不遠處的草地裡伏著一隻白色的生物!
應該就是它了。
裴如晝慢慢地將掛在馬背上的弓箭取下來,一點點將它舉高。他看到,不遠處草地裡的雪豹,也弓起了脊背,隨時都有可能攻擊自己。
屬於雪域的精靈也不知道經歷了什麼,被帶到了這裏。墨藍色的眼睛裏,滿是防備。大大的毛茸茸的尾巴,正隨著呼吸節奏,緩慢搖擺著。
……真是太可愛了。
裴如晝的箭本來已經瞄準了那隻雪豹的眉心,但幾息後,他忽然……不忍心下手。
這場圍獵應該沒有規定必須殺死獵物帶回去吧?
算了,自己不記得,那肯定就是沒有。
裴如晝非常輕易地說服了自己。
這隻雪豹落到別人手上,註定是一死。就算活到這場圍獵結束,負責維護獵場的人,也會將這裏徹底「清理」一遍。
他慢慢地調整羽箭,這一次瞄準的部位,由雪豹的眉心變成了肩胛。
「抱歉……」裴如晝輕輕地念了一聲,終於咬牙鬆開羽箭。
感受到危險降臨,雪豹也飛快向一邊移去,但它的動作終究沒有箭快。幾乎是眨眼之間,那根箭便刺入了它的肩胛處。
隨著「嗷」的一聲,白色的大貓,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
暮色四合,歸鴉繞樹。
轉眼除了裴如晝以外的所有獵手,都已經回到了雙這亭前。
等了一會,三皇子那邊的人率先不耐煩道:「我說,人現在都沒回來,八成是出事了。太子殿下不如現在派人去找找,要是晚了,怕是收屍都難啊。」
說話的人操著一口濃重的西域腔,但所有人都聽懂了他說的話。
雙摺廊裡,忽然安靜得不像話。
明知道他不可能出事,但被這人一說,坐在角落的戚白裡卻默默攥緊了拳,戚雲遙心中則忽然一陣惶恐。
不,裴如晝不能出事。我還沒有報仇呢,他怎麼能出事?
戚雲遙咬牙,想要罵這群西域人,但話還沒有說出口,那群人便再次肆無忌憚地笑了起來。
雙摺廊裡的氣氛愈發凝重。
被那群西域人一說,幾乎所有人都下意識覺得,裴如晝凶多吉少了。
但就在這個時候,忽有一道清亮的少年音,從密林深處傳了過來。
「哦?你們的人要收屍嗎?要我幫忙麽?」
是裴如晝!
當下,戚雲遙便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他就知道,裴如晝不可能出事!
落日熔金之下,裴如晝身上那件銀白的錦袍,也被映成了晚霞的顏色。
他一手牽著韁繩,一手鉗著隻巨大的雪豹,就這麼從容不迫地從林中走了出來。就彷彿他手上那個,並非一口就能咬斷人脖頸的猛獸,而只是一隻大號貓咪似的。
在銀鞍兩側,還掛著一堆碼好的獵物。
少年獵得平原兔,馬後橫捎意氣歸。
這一刻,裴如晝就是從詩句中走出的人。
看到他這意氣風發的樣子,眾人印象中緩帶輕裘、儒雅慵懶的太子,頭回激動得直接站了起來。
「賞!如晝有什麼想要的,但說無妨!」
坐在他身側的寧從靈,臉色當下就灰敗了起來。
裴如晝看著太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問道:「殿下,我可以養著它嗎?」
他的心情有點忐忑,生怕太子不同意。
這裏的大多數人抓雪豹,為的就是那一身雪白的絨毛。
但是裴如晝捨不得。
他手上的雪豹認命的「嗷嗚」了一聲,象徵性掙扎了兩下。
太子愣了一下,他沒有想到,裴如晝想要的居然是這個。
「當然,」他笑了笑,溫柔且略帶寵溺的說,「這是你獵的,自然歸你。」
這一刻,坐在不遠處的戚雲遙,心中突然生出了一陣濃重的危機感。
他終於意識到,裴如晝已經不再「隻屬於」自己。
不行……
決不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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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等了(*/ω\*)
[1]少年獵得平原兔,馬後橫捎意氣歸。《觀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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