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撿到琉生的那天，風很強，雪很大，也格外的冷。輕飄飄的雪花落在身上，許久都不會融化。

即便因為輪到他出來尋找食物，羊最好的禦寒衣物都穿在了他的身上，也抵禦不住這刺骨的寒風。

實在是太冷了，中原中也抱著好不容易找來的一點食物，急匆匆的往羊的基地趕。

僅僅只是個下水道的基地同樣抵禦不住寒風，但孩子們會像是企鵝取暖般圍在一起，至少比現在強。

『一位溫柔又善良的人，將我帶離了寒冷。』

明明應該直接回基地的中原中也莫名的轉向了另一條道路。

那是個任誰看著都會覺得可愛的孩子。

軟軟的黑髮，白嫩的臉頰泛著紅暈，大大的眼睛半闔著。他蜷縮在陰暗的角落裏，雪落了一身。

頭一點一點的，看上去快要睡著了。

中原中也瞪大了眼睛，那根本不是犯困。

他看見過這樣的孩子，睡著之後就再也沒醒過來了。

中原中也的外套很大，根本就不合身。也因此，足以塞下一個小小的孩子。

琉生的身體很涼，隔著裏層輕薄的衣物陡然靠在他的身體上，冰得中原中也一個激靈。

但他還是堅定的將琉生裹在了懷裏，用自己的體溫幫琉生取暖。

不能讓這孩子睡著。

中原中也一邊往基地趕，一邊絮絮叨叨的小聲和琉生說著話。

「我是中原中也，你呢？」

「中原、中也？」

懷中傳來了有些虛弱的氣音，明明應該是能夠流暢說話的年紀了，卻像是牙牙學語般一頓一頓的。

「我……？」

這個孩子什麼都不記得了。不記得自己是誰，不記得自己為何在此。

睜開眼睛的那一刻，是記憶的起點，就跟最初的他一樣。

……不，他還比較好一點，至少記得自己的名字。

——

羊的基地裡塞滿了孩子們撿來的雜七雜八的東西。除了可以用來堵住風口外，東西多點，也顯得沒那麼冷了。

即便可能只是心理上的作用也好。

「中也，你帶回來了什麼？」

儘管被裹得嚴嚴實實，一個孩子鼓鼓囊囊的藏在胸前還是相當的明顯。

琉生的存在很快就被羊的其他孩子發現了。

「是個孩子，在街邊上找到的。」中原中也解釋道：「他什麼都不記得了。」

放任他待在外面的話，會死的。

這點誰都能想到，但是——

「我們自身都難保了，為什麼還要帶回來這麼小的孩子？根本沒有食物再分給他了！」白瀨瞪大了眼睛，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混亂的擂缽街，寒冷的冬日，匱乏的食物。

彼時的羊，不過是聚在一起勉強度日的孩子們，連自己都無法顧及，根本無法再負擔一個年幼的孩童。

即便再大一點也好，至少能夠自理。

羊的孩子們看向被中原中也裹在懷裏的琉生，眼神中滿是排斥，七嘴八舌的開始附和了起來。

「而且，這麼小的孩子如果吵鬧起來的話，我們會被大人們發現的。」

哭鬧，尖笑，還不懂事的小孩子總是喜歡發出些怪聲。

擂缽街的孩子們是絕對的弱勢群體，被發現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被喧嘩聲吸引的琉生好奇的掙扎著從中也的懷裏冒出了頭，眨巴著眼睛看著包圍住他和中也的陌生孩子們。

「他很乖。」中原中也將琉生又按了回去：「我會照顧好他的。」

儘管隻瞄了一眼，白

瀨依舊看清了琉生的面容。

他勸說道：「這麼漂亮的孩子很受歡迎，放回去說不定還會被大人撿走。」

與中原中也帶著攻擊性，看起來就不好惹的好看不一樣。

琉生看起來純良無害。就像是商店櫥窗裡展示的昂貴人偶般，精緻又漂亮。

這樣的孩子，就適合穿著華美的衣服，坐在放著點心和紅茶的漂亮桌椅旁。

在午後的陽光中，一邊撫摸著皮毛順滑的寵物，一邊聽著大人給他讀沒什麼用的童話書。

總之，跟這個陰暗的下水道格格不入。這樣漂亮的孩子相當顯眼，還這麼年幼，很容易吸引拐賣孩子的大人。

「再怎麼樣都比跟著我們好多了。」

「對啊，中也！」省吾一臉擔憂：「就算帶回來我們也救不了他的。」

柚杏舉例道：「小孩子很脆弱的，連過期食物都不能吃！」

他們自己都不是總能找到新鮮食物，更遑論要養一個小孩子了。

「稍微有一點不舒服都會生病，生病就會死掉的。」

羊根本沒能力找醫生，孩子們一旦生病就只能自己挺過去。挺不過去的，就只有死。

「中也……」

羊的孩子們一臉譴責，誰都沒有真正說出那句『送走他』，卻彷彿都在說著這句話。

「噓——，小點聲，這樣下去我們會大人們被發現的。」

見爭執聲越來越大，一個孩子有些惶恐的小聲提醒道。

琉生有些不安的喊了聲：「……中也？」

中原中也輕輕拍了拍琉生，權做安慰。

現在放回去琉生一定會死的，根本撐不到大人來撿走他。

更何況，擂缽街可沒有那麼多有善心大人，那些被大人帶走的小孩子，哪個還能出現的？

「這個孩子的食物，我自己負責。」中原中也執拗的堅持道。

「就算是這樣——」

『在中也的堅持下，下水道裡的孩子們接納了我的加入。』

反駁的話語戛然而止，羊的孩子們突然一轉口風。

「我們是羊對吧？」羊的一個孩子說道：「大家就是為了抵抗大人們對孩子的傷害才聚在一起的。所以……」

「對啊，如果把這個孩子放回去，那我們跟那些大人們有什麼區別？」

「就是啊，反正中也說了會照顧他的對吧？」

「留下他吧。」

「嗯，留下他吧。」

「真是的！真拿你們沒辦法。」白瀨無奈的說道：「中也，你要照顧好他哦。」

琉生就這麼被接納進了羊。

——

琉生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名字的日子。小鬼、那個小鬼，羊的大家總是這樣喊他。

「如果我識字就好了，這樣就能給你起個名字了。」中原中也有些發愁的揉了揉琉生的頭頂。

琉生的頭髮又細又軟，摸起來很舒服。

中原中也很喜歡這個動作。琉生也很喜歡，總會如同小貓般眯著眼睛回蹭。

「識字？」琉生歪頭，滿臉不解。

「我們說的話都可以用文字寫出來。」中原中也將自己衣服上的字比給琉生看：「你看，這就是文字。」

但其實他也不認識這行字念什麼。

「中也想識字？」

「當然了，識字的話街邊牆上的，路牌上的，還有撿到的盒子上的文字，就都可以讀懂了。」

羊的孩子們根本不會好奇這些事情。

走在街上，他們隻覺得膽戰心驚，根本不敢多看。撿到的盒子，也只會關注裏面有沒有食物食物，不是的話又能派上什麼用場。

「但是大家都覺得沒什麼必要，畢竟識字也不會多找到點食物。」

琉生皺了皺眉頭：「怎麼樣才能識字？」

「大概就是……」中原中也思考了一下：「要有識字的書，還要有識字的人教導。」

「那我們去找吧，去找書。」琉生雷厲風行，拉著中也就走。

『我和中也找到了書，也找到了願意教中也識字的人。』

書籍很昂貴，在擂缽街並不常見。

生存都成問題的貧民窟裡，哪個人會耗費時間精力甚至金錢在讀書上呢？

但這天，中也和琉生相當幸運的在垃圾桶裡翻找到了幼兒識字的書。

「如果想識字的話，可以來找我。」路過的大人看到了對著書愁眉苦臉的中也和琉生，笑著說道。

他看起來相當的溫和，往邊上指了指：「我家就在那裏。」

雖然是個十分破舊的小房子，但在當時的琉生和中也眼裏，倒是相當的豪華。畢竟，羊至今還住在下水道裡。

中原中也有些警惕，將琉生擋在了身後一臉警惕，人販子們總是很會表演的。

但懵懂的琉生根本不懂什麼叫做害怕。

他記得中也說過，大人們有很多壞人，不可以跟人販子走。

於是——

「你是人販子嗎？」琉生問道：「是的話我們就不要你教了。」

「哈哈哈。」那人被逗笑了：「如果我是的話，你們就不會站在這裏了。」

一個成年男性，抓兩個幼小的孩童，還需要誘拐嗎？

就這樣，中原中也和琉生找到了教習識字的老師。

兩個人識字的進度差不多，但中原中也學習的側重點不一樣。

很快，中原中也就想到了琉生的名字。

「琉生，就叫琉生好嗎？」中原中也一臉興奮：「聽起來就像是個堅韌健康的孩子。」

隨後，他又皺起眉頭：「但是，姓氏要怎麼辦呢？」

「中原，姓中原。」琉生相當乾脆：「要跟中也一樣。」

「這樣的話，我們就跟家人一樣了。」中原中也眼睛亮了起來：「那，琉生你要叫我哥哥。」

「……家人？」琉生見過羊裏面的一對兄妹，他們總待在一起，彷彿密不可分：「嗯！是家人！」

「中也哥！」

『中原琉生是個堅韌又健康的孩子。』

就如同中原中也所期望的那樣。

取了名字之後，因為挨過凍，身體一直不太好的琉生再也沒生過病。

即便是羊裡最強壯的孩子都生病了的時候，琉生也依舊是健健康康的。

——

琉生的確是個漂亮的孩子，他不止一次被拐賣孩童的人販子盯上了。

幸運的是，琉生第一次遇見的人販子是個新手。

人販子無比瘦弱，甚至餓到沒有力氣了。如果不是實在餓到發瘋，走投無路，他也不會想到要拐賣孩子。

虛弱的人販子可以對付幼小的琉生，卻對付不了相對年長的中原中也。

自從遇見過這事，中原中也總是不放心琉生單獨待著，去哪兒都帶著。

但即便是這樣，也擋不住心懷不軌的大人。

琉生被抓走了。

僅僅是一瞬間，中也只是跟琉生隔得稍微遠了一點點而已。

琉生被抓走了，就當著中原中也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