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是關上了，可裡面的聲音還通過門縫微弱傳出。

莫陌僵僵回頭，目光凌亂，用手指指著隔壁房間，「那個，你的房間在那邊。」

房卡在她手上，莫陌快步走過去，離開這個令人無比尷尬的地方。

「吱呀」一聲，莫陌推開房門。

下一秒，跟進來的男人反手將門一關，將她禁錮在門口，莫陌後退一步，背部抵上堅硬的門板。

賀汀沒拿衣服的那隻手撐著門，另一邊是牆壁，莫陌無處可逃。

她嚇得說不出話。

「你.」抬起臉，對上他晦澀的視線。

莫陌下意識避開，然而往下是他上下滑動的喉結，更加不能看，她只能側了頭，看向空落落的玄關。

她一顆心也空落落的，不知道該思考什麼。

沒通電的酒店房間幽暗，只有窗外透進來的自然光線，斜風細雨敲打窗戶，發出有節律的聲音，添了幾抹繾綣，

賀汀盯向她側臉，聲音依舊低啞，「莫陌，你在害怕什麼？」

「我.沒有.」她斷斷續續答。

「沒有為什麼要上夜班？」

「.醫院排班。」

「那為什麼來南城？」

「.張主任沒空，讓我來的。」

看著眼前越來越紅的小耳朵，賀汀鼻息間哼出極淡的一絲淺笑。

「那天晚上，我睡著了。」

他像是在解釋。

莫陌細聲說：「我知道。」

「可我第二天早上回來沒有看見你。」

「我上班了。」

為什麼又繞回來這個問題？

「媽說我欺負你了。」

莫陌沉默，從他嘴裡說出的「欺負」這個詞總覺得有種若有若無的曖昧。

賀汀靠近一步，莫陌手立即攥緊。

「我以為你生氣了，想讓你緩緩，就沒聯繫你，最後才知道你來了南城。」

「莫陌。」賀汀低聲喊她，「你現在還生氣嗎？」

莫陌抿起唇，清眸閃爍，再次沉默。

賀汀好似得到了他的答案，轉而問：「這兩天一直都是常文柏接待你？」

「嗯。」莫陌終於能答他，「不是我，是我們。」

賀汀笑，「和你隔壁的室友？」

隔壁.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提起隔壁，她已經在拚盡全力忽視隔壁了。

酒店房間縱使隔音再好，偶然還是能傳來一兩道莫名的聲音。

莫名臉又紅了紅。

玄關的構造幾乎被她背在腦子裡，她頭僵得厲害，渾身上下都十分不舒服，但他顯然還沒打算放開自己。

「他喜歡你？」賀汀瞳孔微縮，幾乎是咬緊後槽牙才說出這句話。

莫陌看不到，隻說：「是，以前是。」

西裝忽然掉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莫陌小心臟跟著一緊。

他空出來的那隻手捧上她的臉，乾燥溫熱的手掌全覆上，輕輕摩挲，指腹若即若離觸碰著她的耳垂。

莫陌停止呼吸。

賀汀用了兩分力，迫使她與他對視。

他眼底早已混亂不堪，眼尾泛著紅，莫陌心裡一驚，咬緊下唇。

正巧這時，隔壁聲音突然大了點，又很快消失。

唇紅齒白，像破開的水蜜桃。

他眼更暗。

「我不喜歡。」賀汀喃喃一句，垂下頭，那張臉越來越近，灼熱的呼吸噴灑，手掌還固定著她。

莫陌早已不能思考，身子軟的不行，勉強靠著門才能站穩。

心提到嗓子眼的人情急之下突然蹦出來一句，「你衣服還濕著。」

賀汀停了一瞬，悶聲笑，「不重要。」

下一秒，莫陌唇上一陣冰涼又柔軟的觸感。

他親了她。

那隻撐著門板的手已經落到她腰間，並用力往他懷裡帶。

起初只是輕輕一碰即鬆開，怕嚇著她，她也確實嚇著了，沒有反抗沒有推開，他就大著膽子，再次貼近親吻。

似淺嘗輒止卻又輾轉廝磨，小心翼翼地沒去驚擾更多。

一秒、兩秒、三秒、四秒、五秒。

莫陌終於反應過來，伸手在他胸前推了推，賀汀停下。

懷裡人眼中波光瀲灧，嬌羞垂眸。

他鬆了手，不敢再有動作，壓下心中慾望，只是仍舊壓不住粗重的喘息。

沒有人說話，莫陌紅著臉離開他的懷抱，離開房間。

屋子裡瞬間安靜下來，殘留著幾絲曖昧與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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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陌直接下了樓，站在酒店門口，試圖用從四面八方飄過來的冷風來緩解體內的燥熱。

也確實起了作用，她漸漸冷靜下來。

手指碰上還櫻紅的唇，方才的觸感猶在。

一會溫溫熱熱，一會又冰冰涼涼，那幾秒裡，水火交融。

怎麼會這樣.賀汀為什麼要親她？

他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他為什麼要來南城？為什麼要來找自己？

莫陌思考了十分鐘，一個答案從浮現到被否決，最後能解釋的只有隔壁氣氛的影響，人總是容易衝動的，是被慾望支配的動物。

那種環境氛圍下，不是她也可以是別人。

這樣想，她心裡的壓力會小一點。

酒店門童見門口的漂亮女人傻傻站了許久，上前問：「女士有什麼可以幫您的嗎？」

莫陌清醒過來，「這附近最近的男裝店在哪？」

門童給她指了路，不遠。

她按著他平時的習慣挑了兩套衣服，結帳時售貨員問她要不要帶內褲，她怔了幾秒後點頭。

售貨員又問：「什麼碼數？」

「.」莫陌這輩子沒這麼窘迫過，這玩意還有碼數？這個碼數怎麼計算？她根據自己淺薄的認知說：「.那就大中小號各來兩條。」

售貨員憋著笑去給她拿。

回到酒店，莫陌新開了一間房，再讓工作人員衣服把衣服拿上去給他，自己先回房間。

和齊代雲的那間房她是不敢住了，莫陌給她發消息，齊代雲很快回：【你回來過了？】

【對不起啊，我男朋友太急了，真的不好意思。】

莫陌說沒事。

齊代雲給她轉了三晚的房費，莫陌沒收，再次表示沒事，隻讓他們離開後告訴她一聲，她過去收拾東西。

同一時刻，賀汀看著酒店工作人員送上來的衣服以及那六盒大大小小的內褲，不由失笑。

拿起手機給她打電話，沒接，隻好發微信，【在哪？等會一起吃個飯。】

三分鐘後，莫陌回：【我吃過了，你自己吃。】

賀汀靠著沙發，心裡想的是又生氣了，面上唇角卻咧到耳後根。

沒辦法，隻好給沈白周打電話。

沈白周正煩著呢，好不容易飛到南城，楊夢潔一點不搭理。

現在賀汀來找，正好給了他找人的口子。

楊夢潔住朋友家，被晾了一晚上的沈白周立即上樓敲門，朋友開了門，沈白周舔著臉坐到她身邊，「賀汀說莫陌和他鬧脾氣了，讓你約她出來吃飯。」

楊夢潔覷他，「人家小兩口的事你倒是上心，怎麼不見你讓莫醫生來約我？」

沈白周一窒，牽過她的手，「我哪像賀汀那麼慫啊，哄老婆還得靠別人，我都是親自上，那麼大的雨我都不離不棄等在樓下。」

「呵，那真是委屈咱們沈少爺了。」楊夢潔嗤笑，不過到底沒抽出自己的手。

「不委屈不委屈。」沈白周接著說：「那快給莫醫生打個電話吧，一晚上沒吃飯，我都餓死了。」

.

莫陌接到楊夢潔的微信通話時是震驚的，不過轉念一想也能明白是賀汀所為。

楊夢潔在，沈白周應該也會在，四個人，不會太尷尬。

最重要的是，晚上和常文柏幾個人吃的飯本來就沒多少，現在又經歷這一遭，自己早餓得不行。

吃飯而已，有什麼不敢的，總不能餓壞自己。

楊夢潔開朋友的車過來酒店接他們。

莫陌硬是拖到楊夢潔給她打電話才下樓，賀汀已經在大堂等。

一直到上車，莫陌視線都沒在他身上停留超過一秒。

賀汀：一夜回到解放前。

已經過9點，雨停了。

這座城市開始吹響跨年的狂歡號角。

楊夢潔從後視鏡裡看各坐一頭的倆人，隨後沖副駕駛的沈白周揚眉，意識是說：人家小夫妻鬧的彆扭才叫彆扭。

沈白周當然看到了，悄悄給賀汀發消息：【兄弟加油。】

賀汀手機亮起，他瞄了一眼，沒回。

「莫陌你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楊夢潔活絡場面，「南城我常來，比較熟悉。」

「我都行。」

楊夢潔問賀汀，「你嘞。」

「不吃海鮮。」

沈白周立即表示不滿：「南城靠海，不吃海鮮怎麼行。」

據她所知，賀汀沒什麼忌口。

她側眼看過去，誰料他正盯著自己，又急忙轉正，神色如常。

楊夢潔沒錯過倆人的互動，直接問莫陌：「莫陌你吃不吃海鮮？」

「.可以吃。」她不是不吃海鮮，只是不能吃螃蟹。

莫陌都發話了，楊夢潔也沒再問賀汀，直接說：「那我們就去碼頭附近的大排檔，那裡東西多，味道也好。」

「嗯。」

大概開了二十分鐘車，四人抵達目的地。

碼頭出去就是海，十點也依稀可見沙灘上玩鬧的人群。

鹹濕的風吹在臉上，舒適又滑膩。

就算不是節假日大排檔人也很多，不過楊夢潔社交能力強，彷彿到哪都認識人，沒一會兒就給他們找好位子。

沈白周和賀汀去點菜，莫陌倆人坐下來。

楊夢潔就像有任務在身，和莫陌聊起天，「你們吵架了？」

「沒有。」

這連吵架的邊都蹭不上，她不知道該怎麼定義這件事情，也許是太出乎意料，她沒做好準備，也不知道怎麼去處理，只能晾著。

莫陌善於處理情緒，先前的事在她臉上已完全翻篇。

楊夢潔輕輕皺眉，她說沒有那肯定是有，不然賀汀不會無緣無故來找自己，不過既然人家不想多說那她也不會多問。

這男女之間的事外人不好摻和，也摻和不進去。

楊夢潔看著有船隻進進出出的碼頭，感慨說起另外的話題，「我小時候的夢想就是住海邊，早上迎著朝陽起床，晚上和小夥伴在海灘上撒潑，無憂無慮地過完這一生。」

莫陌也朝外望，整齊排列的漁船上漁燈星星點點，格外夢幻。

她記不清小時候的夢想了，或者說從來沒有。

長大後的夢想不能再稱之為夢想，只能叫做目標。

這麼看來，她原先定下的目標已經全部實現，下一個階段該怎麼走還是一片空白。

「你呢？」楊夢潔問她，「你有什麼夢想？」

莫陌沒多想，直接說：「成為一個能幫助別人的醫生。」

「那現在不是實現了？」

「是啊。」

楊夢潔：「關於家庭呢？」

莫陌一愣。

「關於家庭，沒有什麼期望嗎？家庭和睦、長輩常健、夫妻恩愛、子女聽話之類。」楊夢潔給她舉例。

沒有.莫陌前二十多年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更沒想到她會在二十的尾巴上結婚。

就算是現在，她也沒有已經和另一個人組建一個家庭的意識。

莫陌笑了笑，「這些自然是希望的。」

楊夢潔還想問，點菜的兩個男人回來了，話題終止。

四方桌，每人一邊。

賀汀拿熱水給她燙碗，燙好後倒了杯茶水放在她手邊。

楊夢潔看見，瞅一眼沈白周，沈白周心領神會，隨後照葫蘆畫瓢。

沈白周邊做著手裡的動作邊問賀汀，「怎麼突然過來了？這邊有工作？」

「沒有。」賀汀淡淡說，「放假。」

「這結了婚就是不一樣啊，全年無休的人也開始休假了。」沈白周調侃。

莫陌今天還沒怎麼和他說話，現在才突然想起來件事，冷靜問他：「你過來媽知道沒？」

賀汀看過來，「知道，我說過。」

莫陌還是不放心，拿起手機去給周老師打電話。

人一走遠，沈白周朝賀汀「嘖嘖」兩聲，「我看莫醫生比你對周老師還好。」

賀汀點頭，沒有否認。

沈白周喝了口水，又說：「鬧什麼彆扭呢，趁楊夢潔在給你調和調和，她做這個有一手。」

被提及的人沒什麼表示，她剛剛已經試探過，這事她恐怕幫不了。

「沒事。」賀汀沒說，能讓她出來吃飯他已經很滿足，剩下的他慢慢來。

菜上完，莫陌也打完電話回來。

只是剛坐下，賀汀身邊來了個打扮美艷的女孩，直接開口，「嗨你好，我和朋友玩大冒險遊戲輸了，可以加你個微信嗎？」

說完還指著不遠處一張桌子，一桌人都望過來，似乎都在為女孩作證。

賀汀蹙眉，看莫陌。

她覺得好笑，低頭喝了口茶水，沒給反應。

賀汀冷下臉，對女孩說：「不好意思，已婚。」

女孩木在原地，呆了好一會才說抱歉離開。

楊夢潔想起什麼，笑著朝莫陌道：「你知道以前我們吃飯他是怎麼拒絕搭訕的嗎？」

莫陌本來應該搖頭說不知道，可她猛然間想起什麼，忘了回答。

「他說，他沒有微信，人家就問他要Q.Q，他也說沒有，最後人家直接要手機號碼，他說他家窮，買不起手機，笑死我了。」

「拒絕的時候可冷漠，小妹妹多好看啊，硬是被氣得小臉一陣紅一陣白。」

莫陌聽著，思緒卻已飄到很多年前的秋天傍晚，可能大家都知道放了學的教室裡只有給同學們補習的他和自己，就專挑那會兒，幾乎每兩個星期就有一個女孩來表白。

那時候莫陌總覺得尷尬，因為他老是拉著一張臉，不耐煩就差寫在腦門上，然後指著莫陌說：「等你數學成績超過她再來說這件事。」

沒有人，一直到高中，都沒有人數學成績比她好，除了他自己。

楊夢潔還在說：「不過後來這招就沒用了，小妹妹們百折不撓，最後還是得我出馬，每次吃飯都要充當臨時女友。」說完瞥向沈白周，笑著問：「你倆不愧是好兄弟啊，你老實跟我說，當時就不介意？」

「就一擋箭牌，我介意什麼。」沈白周附和：「我看吶，以後也不用找擋箭牌了，一句已婚就能傷很多小妹妹的心，是吧賀汀？」

擋箭牌.莫陌手裡的動作頓住，隨沈白周去注意他的反應。

他在回信息，聞言僅是抬了抬頭，頷首，繼續打字。

莫陌心微沉，擋箭牌三個字在她腦海裡不斷來回。

之後他們聊天說話她都沒什麼心情怎麼參與，她覺得餓，這裡的牛肉滑蛋粥有點好喝，但那個碗又實在太小。

她舀第三回的時候賀汀看了過來，柔聲說：「再去叫一鍋？」

莫陌立即停下舀粥的手，乖乖坐好，「不用，我吃飽了。」

賀汀一笑，伸手拿過她的碗，幫她盛好放在她跟前。

她就默默吃了。

一直吃到快十二點，賀汀記得她第二天還有培訓，提了離開。

沈白周倆人早搬了凳子膩在一起，他們還不想走，揮了揮手讓倆人回去。

莫陌十分猶豫，酒店裡發生的事歷歷在目，她暫時還不想和他獨處。

可又實在沒有什麼拒絕的借口和辦法。

剛站起身，海的那邊開始放煙花。

絢爛奪目、璀璨了整個夜空，很漂亮。

周圍響起驚呼，楊夢潔也激動拉著莫陌跑到碼頭邊，「哇，我還沒在海邊看過煙花哎！」

晚上的雨停了好一會，這種突如其來的陣雨雲層都不厚，此時月亮露出半個頭，月光溫柔灑在海面上。

五顏六色的煙花持續綻放，偶爾一個大的，聲音轟隆，煙火照亮整個碼頭。

賀汀和沈白周已經跟了過來。

楊夢潔回頭和沈白周說話，「真好看，我是不是該許個願？」

她真許了，許完後抱住沈白周，親他，倆人忘情接吻。

莫陌餘光瞄到，迅速轉過頭，這倆人真是.

她偏偏還想起了之前在酒店那一幕。

煙花沒了心情看，她心很亂，很想走。

只是剛退一步，就落入個堅硬懷抱，一如既往的滾燙。

賀汀從背後抱住她，雙手困在她胸前，下巴抵在她肩窩上。

四周傳來人們興奮的倒計時：五、四、三、二、

與此同時，莫陌耳畔響起一道低緩的嗓音，他說：「老婆，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