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從他嘴裡聽見這個詞，上一回是他喝得醉醺醺不省人事。

但今晚，他們沒喝酒。

他很清醒。

明明隨處可以聽見的兩個字，從他嘴裡出來就像觸電般酥酥麻麻，直竄心底。

莫陌強穩著心神，盡量忽視背後灼熱的胸膛與呼吸。

倆人通常都隻喊對方名字，莫陌莫陌，相同的兩個音，她身邊的人都這麼叫她，沒有親疏遠近之分。

剛認識陳倩的時候她說過這個問題，並且特意告訴她她喊的「莫莫」是第一個字的疊音，跟其他人都不同。

平時缺根筋的人難得這麼心細，但莫陌還是記下來了，並且一直記在心裡。

他呢.莫陌想起很多零碎畫面。

賀汀很多時候都是沒什麼感情、平平淡淡的叫她，也有冷臉的情況，連帶著這個姓名彷彿也帶上寒意。

偶爾會露出些許溫和，比如在周老師面前或做飯時，一聲聲帶著溫度的「莫陌」讓她幾乎以為他們就是那樣親近的關係。

不過今天晚上那種充滿慾望的聲音倒是第一次，勾人深陷。

現在回想，莫陌驚訝的卻是原來他那種人也會像普通人一樣有世俗的慾念，真是新鮮。

煙花還在綻放，燦爛多彩，隔壁親吻的一對停了下來，擁在一起。

而這邊，莫陌沒動沒回應，他也沒有進一步的動作與言語，倆人靜靜保持這個姿勢，如同周圍許多親密的情侶。

直到夜空重新歸於寧靜。

幾人往回走。

回去是賀汀開車，沈白周和楊夢潔坐在後面，她坐副駕駛。

她覺得有點悶，按下了車窗，鹹鹹的海風一下吹進來。

楊夢潔靠著沈白周，看向前面的一對，似乎在自言自語又似乎在對他們說：「沒想到賀汀會比我們所有人結婚都早，真是世界大了，什麼事都會發生。」

沈白周就愛和她鬥嘴，「要是蔣老一個月一個電話打給你，我看你恨不得明天就和我去領證。」

「你想得倒美。」不過楊夢潔還是有些戚戚，「你們學院的蔣老是挺可怕，我聽說他現在退休了就盯著你們學生的婚姻大事呢，哎怎麼就沒催到你身上？」

「我又不是蔣老的學生，人家賀汀才是備受寵愛的大弟子。」沈白周說，「之前蔣老還特地打電話給我，問我人家夫妻關係怎麼樣，別不是賀汀哄他開心，那我肯定說好話啊，怎麼恩愛怎麼說。」

「那賀汀是真慘。」楊夢潔接著道，「不過現在好了，蔣老一定很開心，莫陌你見過蔣老沒？」

副駕駛上的人有些失神，楊夢潔喊了兩聲才反應過來，莫陌答她的話：「沒見過，通過電話。」

「那挺好的，什麼時候回北京可以見一見。」

「嗯。」

莫陌小心側過頭，男人修長的手放在方向盤上，專心開著車，看不出來什麼情緒。

她思襯片刻，喊了他一聲，「賀汀？」

「嗯？」賀汀看過來，一眼又轉回去開車。

「是這樣嗎？」她問，補充：「蔣老一個月一個電話？」

「是，蔣老和我們比較親近。」

莫陌垂下頭，手心已經被她捏得通紅。

她將車窗再按下一點，風更大了，吹得人逐漸清醒。

那句話、和幾個小時前發生的事引起的浪花已經慢慢平息，她想起很多事情。

從中秋相遇，直到現在，一樁一件，讓她好像漸漸忘了他們結婚的初衷，導致現在重新提及，心裡居然有那麼絲難過，鈍鈍的。

莫陌鬆了手，調整呼吸，也調整好自己。

今天晚上這樣的場景也不是常有，他要是希望在外人面前扮演恩愛夫妻，擺平他所遇到的所謂麻煩，她可以配合。

沒什麼困難，這也是她應該付出的義務。

車子在酒店門口停下，沈白周還沒找好落腳的地方，本來也想在他們這裡開個房，可惜這個點已經沒有空房間。

酒店大堂裡，賀汀看她，莫陌知道是什麼意思，但她不想和他一起住，沒出聲，只能辛苦他們再去找。

南城很大，不會找不到的。

齊代雲早和男友出門，莫陌先去收拾東西，房間整理過，不過進去時莫陌還是有點不自在。

賀汀倚在門口，看著她在裡面走來走去，等她拉上行李箱出門，他叫停人，「莫陌。」

他試圖從她臉上看出一些不一樣的情緒，可惜都沒有，她已經恢復如常，重新變成那個克制的莫醫生。

今晚的事確實不在計劃內，也許是氛圍使然也許是內心衝動，但他沒有後悔。

莫陌沒避開，而是平靜望向他，「我還有三天的培訓，你要等我一起回去嗎？」

明天的飯局推了，可後天還有會，大後天也還有事。

賀汀眸色微閃，說：「我等你。」

莫陌怔了會，她問這個問題就沒想過得到肯定答案，但他說要等，「所裡沒事？」

「沒事，正好給他們放假。」

她聽著忽然笑了，「本來也是假期，你不要太剝削員工。」

賀汀心一松，也笑，「是，我知道了。」

幾分鐘前的不自然就這樣消失，倆人間氣氛寬鬆，莫陌想著，沒有做那些出界的事，不想那麼多，他們還是能正常相處的。

這樣很好。

「我房間在樓上，你早點休息。」莫陌歇了幾秒，看著他說：「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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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三天莫陌照常培訓，齊代雲非常不好意思，再三道歉，解釋那天雨太大，他們本來只是回房間拿個東西沒想到會那樣，莫陌表示理解。

後來那天一起的女孩告訴齊代雲賀汀過來，她身上的歉意才退去一些，說正好他們夫妻倆可以一起住，莫陌沒有多解釋什麼。

這三天裡她很忙，只和他吃過一頓晚飯，吃飯時他倒是說了許多話，跟自己分享這兩天的經歷。

他說之前沒來過南城，對這裡的建築很感興趣，就和沈白周開著車在市區郊區都轉了轉，收穫很多。

他還一反常態的八卦起來，告訴自己沈白周和楊夢潔估計好事將近，上次回蘇城楊夢潔見了沈白周家人，這次直接從南城去北京。

總之健談得不行，不太像她之前認識的那個賀汀。

他問起自己的會議和培訓，莫陌見他說了那麼多，也挑著一些和他分享，她原本以為他聽不懂，沒想到他不止聽懂還能給自己一些反饋。

這頓飯吃著吃著就忘了時間，沒人提起那天，分別時十分融洽。

4號這天早上，倆人坐的同一班機，機票他買的，上飛機之後莫陌才發現是兩個連著的商務座。

兩個半小時，她打算睡會，睡之前問：「給媽媽發消息說我們準備回去了嗎？」

賀汀轉頭，「跟她說過，你睡吧。」

「嗯，到了叫我。」

培訓太累，加上昨晚沒怎麼休息好，莫陌幾乎一閉眼就睡著。

再次醒來，倆人中間的扶手已經沒了，她靠在他肩膀上，腿上多了條毯子。

莫陌有些懵，他低頭看她，輕聲說：「醒了？」

莫陌坐正來，沒去問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揉了揉眼睛，「到了嗎？」

「快降落了。」

「噢。」

賀汀遞過來一杯水，莫陌抬眼，看進他幽深的眸子裡。

兩秒後伸手接過，「謝謝。」

下飛機後他說有人來接，莫陌本來想拒絕，可最後還是沒說出口。

來的是所裡的專職司機李大哥。

李大哥本地人，面相和善，時不時從後視鏡往後瞄。

車上有電腦，賀汀上車之後就開始專心工作，後車廂裡很安靜，為免尷尬，莫陌主動和李大哥搭話。

「大哥你在研究所工作多少年了？」

李大哥一下坐直，來了勁，「咱們上海研究所成立多久我就幹了多久，現在想想，都快十年了。」

「那您是老員工了。」

「那可不，所裡大大小小事情我都知道，太太您有什麼想了解的不？」

太太.莫陌凝滯了好一會，「不用這樣叫，我叫莫陌。」

叫什麼都行，太太這個詞實在跟她不搭。

李大哥「呃」了幾聲，猶豫著直接叫名字會不會不好.

最後是賀汀救了他，他從筆記本中抬起頭，嘴角含著笑：「可以叫莫醫生。」

李大哥鬆口氣，「哎莫醫生，我們就是私底下聊天喊習慣了，您別介意。」

「不介意。」

到了雅園，賀汀讓她先回家，他之前沒說過，她驚訝問：「你不回嗎？」

「所裡還有點事情，晚上再回去，你跟媽說。」

「那行。」莫陌視線瞥見一直偷偷看倆人的李大哥，想起在南城的事情，不就人前恩愛夫妻嗎，莫陌一咬牙，主動上前抱了抱他，聲線也放柔，「你早點回來。」

像極了等丈夫回家的小嬌妻。

賀汀內心震驚，保持著被她擁抱的姿勢不動，等人下了車才僵僵吐出個：「.好。」

於是好不容易將人送回了研究所的李大哥一停好車直接掏出手機：【賀總夫婦甜蜜現場目擊者！】

等待八卦的員工們隨時隨地在線。

李大哥將今日接機過程一五一十道出，底下紛紛回復：【我說怎麼前兩天的工作都突然取消，原來是賀總陪著老婆出去玩了呀。】

【感謝太太給我們爭取了假期！】

超人琿：【我嫂子是去出差培訓的，不是去玩的。】

【再次暴擊，這樣更甜，陪老婆出差的五好男人！】

李大哥再次發言：【太太是真好看，@寧可可，小姑娘說得不錯。】

寧可可：【那是，我早說了你們不信，驕傲.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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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發現周老師不在，莫陌打電話過去，她說她現在還在午托班，得下午學生們放了學，和晚托的老師交接好工作才能回來。

莫陌笑著放好行李，沒想到不過才兩三周周老師就恢復得這麼好，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下午睡了會覺，4點半左右出門去午托班接周老師，順便買菜回家做飯。

至於晚上睡哪裡.她打算今晚跟賀汀好好談談。

周老師做好最後一項工作，和她的同事們告別，走到莫陌跟前，上下打量後得出結論：「怎麼瘦了？」

「南城的飯沒有媽你做的好吃，可不瘦了。」

周老師被哄得格外開心，「媽媽這就給你做好吃的去。」

「嗯謝謝媽。」莫陌親昵挽上人。

午托班離雅園不遠，不用開車，步行就可以。

過了會，周老師說：「莫陌，媽媽想跟你商量件事。」

「怎麼了？」

周老師停下腳步，看著莫陌認真道：「我這病本來也沒什麼，就是怕你們瞎擔心才過來的，和張主任聊了那麼多回我也想開了，賀正國的事是我一直沒放下，平白讓自己和小汀受苦。」

「以後不會了，再碰見他我就拿掃帚把他趕出去，他不出去我就報警，媽媽絕對不會再心軟，也不會再讓他傷害小汀。」

「莫陌，我想回去了，這邊都好，但我還是想住我那小房子，也惦記著你舅媽她們。」周老師拍她的手，「回去之後我讓你舅媽給我再找個午托班，這樣媽媽有事情做你們也不用擔心。」

「媽.」

「媽沒事，真沒事了，不信你去問張主任，你們小兩口好好過日子就是媽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周老師笑起來。

莫陌一時猶豫，沒敢答應她：「您要不先和賀汀商量商量？」

「你點頭了，他不會不答應。」

「這.」

「那孩子就聽你的話。」周老師到底沒讓她多為難，「行行行，晚上就跟他說。」

晚上賀汀沒開飯就回來了，比平常提前了快一個小時。

莫陌心裡有事，趁周老師還在廚房忙活，上前去跟他說話。

他剛進玄關，脫下外套正要換鞋，莫陌就自然接過他手裡的衣服。

賀汀看著空了的手臂，愣了愣，再去看她，莫陌已經打開了鞋櫃，就差主動給他拿鞋。

他還沒弄明白她這轉變是怎麼回事，莫陌開口：「媽說想回蘇城了。」

賀汀聽完沒怎麼驚訝，他勸了這麼多年都沒能成功，這一次能在這邊留這麼久他其實很意外。

等換好鞋，他壓下不自覺上揚的唇角，問她：「你怎麼想？」

莫陌眉心皺著，「我還是有點不放心，想著明天去問問張主任再做決定。」

賀汀點頭，「我晚點和她聊聊。」

「嗯，不過她今天第一回跟我提起你爸爸了，這是個好兆頭，或許等會你可以和她聊聊這件事。」

「好。」

倆人說著話，周老師從廚房裡探出頭看向擠在玄關處的兩個人，「做什麼呢，洗手吃飯了。」

莫陌回頭，「來了。」

吃完了飯，母子倆在客廳說話，他們沒避著莫陌，但她還是回了房間。

正巧小李給她打電話，「莫醫生，好消息！」

小李太興奮，莫陌跟著被染上笑容：「什麼好消息？」

「你們5棟改造前的所有工作都做完了，預計三天后就可以開工，這幾天已經陸陸續續有人搬出去，我本來想著等你回來再跟你說，可一直沒等到才打電話過來。」

莫陌獃滯拿著手機，她完全把這件事給忘了，小李是跟她說過元旦後開工的。

三天.三天她怎麼找房子，後面三天都上班呢。

「小李，能不能遲幾天再搬？」她提了個不太可能的問題。

「啊？為什麼？莫醫生你不是已經搬到賀工那邊去了嗎？我就跟你說一聲，讓你把剩下的東西拿一拿，不然到時候就進不去了。」

莫陌深吸口氣，「行，那我明後天回去。」

作者有話說：

好吧.以後改到10點更~（要是.沒寫完.）

早睡早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