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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擒情記》六十
夜空是迷濛的紅,越卷越高的火海是耀眼的紅。火光透過了寬刀上濺起的鮮血,一瞬間的景象更是淒麗到了妖異。

秋清晨已經殺紅了眼,她不知道下一個倒下的人會不會就是自己。

李雲莊手下的禦林軍還把守在雲鶴殿的附近,她們不知道瑞帝的下落,只能守在那裏苦苦支撐。而喬歆千挑萬選出來的幾名家將還來不及支撐到楓露館便死了一半,剩下的兩個也已傷痕纍纍,就連自己的副將麻衣也身負重傷。秋清晨不知道韓靈需要多久的時間才可以攻進來,只知道自己多支撐一刻,韓靈便多了一分的勝算。

死死纏鬥的黑衣刺客胸前驀然間穿出了一截閃亮的劍尖,秋清晨不覺一愣。

刺客的神情也是明顯一愣,而那一截劍尖卻趁著她一剎那的分神閃電般刺向了她的心口。秋清晨的身體完全憑藉著沙場上歷練出來的本能向後彎曲成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長刀在腦後的地面上輕輕一點,飛出一腳將這刺客和他身後偷襲的人一起踢得飛了出去。緊繃成一張彎弓的身體瞬間彈回原狀,而躲在刺客身後偷襲她的那個人卻如同一隻夜鳥般飛掠開來。

「楚琴章!」秋清晨厲聲喝道:「你找死!」

楚琴章身姿飄搖地站在楓露館的房簷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線條柔和的一張臉沉靜得沒有一絲陰霾:「秋帥,別來無恙。」

「楚琴章!」秋清晨警覺地望著他:「你最好想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多謝秋帥掛心,」楚琴章的臉在漫天火海中陰晴不定,聲音裡卻帶著似笑非笑的嘲諷:「楚某自然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倒是秋帥你……要好好想想自己在做什麼。」

秋清晨不願和他東拉西扯,提著寬刀飛身追了過去。楚琴章敏捷地避開了她的凌厲刀勢,回眸笑道:「象瑞帝那樣性忍多疑的一位主子,跟隨她,秋帥不覺得委曲了自己?我可還記得,她對秋帥十分地提防呢。」

秋清晨不禁冷笑出聲:「遊說李雲莊的台詞連葯湯都不換便端來給我,楚貴侍,你未免太託大了。」

一聲「楚貴侍」叫出來,楚琴章勃然變色:「秋清晨!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你一尊泥菩薩已經泡在了渾水裏,自己的處境,難道還需要旁人來提醒麽?楚某不過是好心指點你一條生路罷了!」

「秋某的生死就不勞貴侍掛心了!」秋清晨奮力擋開楚琴章暗中襲來的一劍,寬刀反手削向他肩頭時,卻又被他輕飄飄地閃避開來。也許他已經看出了秋清晨力竭,因此並不急於和她正面交鋒,幾番上躥下跳的偷襲都是為了引她耗力。

刀與劍的糾纏被一聲突然間傳來的爆響所打斷。廝鬥中的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抬起頭望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煙塵翻卷的半空中,兩顆流光彈炸裂成一大一小兩團耀眼的紅色,片刻之後緩緩墜落下來。隨即一陣氣勢洶洶的吶喊之聲遠遠傳來。

秋清晨不禁大喜過望,楚琴章雖然還不明白到底出了什麼事,但是看到她的神情也大致猜到了什麼,眼神不禁一沉。

一柄長劍驀地裡橫挑了出來,斜斜架開了楚琴章的長劍。楚琴章尚未回身便聽到閾庵的聲音沉沉說道:「你立刻去點燃摘星樓上的火堆!」

楚琴章匆匆應了一聲,便向著摘星樓的方向飛掠而去。

幾乎在他應命的同時,秋清晨就猜到了這個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到底是誰。以楚琴章的身份地位,決然不可能對隨隨便便的一個嘍囉惟命是從。而這位死而復生的閾庵皇子突然出現在這裏,又下了這樣的命令,恐怕在他的猜測當中秋清晨必然是知道瑞帝下落的。而瑞帝的藏身之處也必然在楓露館附近。

秋清晨本能地想要阻止楚琴章。可是閾庵的長劍遠比楚琴章來得凌厲,每一劍都將她的寬刀纏得密密實實。

楚琴章的身影已經飛身掠上了楓露館後園的木橋。木橋對岸是一叢黑黝黝的竹林,搖曳在熊熊火光之中,遠遠看去,詭異得宛如一蓬倒豎的毛。

「談談如何?」壓住寬刀的長劍忽然撤離,火光反射進閾庵皇子水潭般幽深的眼眸中,那是任何的光線都無法深入的地方。秋清晨忽然覺得多年前逼宮的閾庵只是一塊毛躁的石頭,而此時此刻,這塊石頭的外面已經包裹了一層柔韌的殼,看不穿,摸不透。

秋清晨不覺得他和自己能有什麼可談的話題,眼角的餘光瞥過去,楚琴章已經過了木橋,沒入了竹林之中。心中焦慮卻無法表露出來,只能下意識地朝著木橋的方向慢慢退了過去。

「秋帥對閾庵無須提防。」閾庵顯然誤解了她的用意,為了表示自己談話的誠意,他甚至還向後退開了一步:「閾庵對秋帥一向敬佩。不過,宮變已起,還望秋帥以民生為念,不要讓這場變故波及到更多無辜的人。」

若不是注意力都放在了楚琴章的身上,秋清晨幾乎要笑出聲來了:「更多無辜的人?」

「不錯,」閾庵一眨不眨地凝望著她,就象要拿目光在她的臉上剜出一個洞一樣:「更多無辜的人。」

「秋某不明白皇子的意思。」秋清晨搖了搖頭,繼續向著摘星樓的方向移動。

閾庵深沉的眼眸裡流露出誠懇的神氣:「秋帥心中明鏡也似。」

秋清晨搖了搖頭:「道不同,不相為謀。皇子的話,不必說了。」

閾庵終於從她的舉動中猜到了她的用意,眉眼竟舒展了開來:「你已經追不上他了。」

秋清晨顧不得再和他糾纏,飛身掠過了木橋。身後的閾庵長笑一聲,也緊緊追了過來:「我倒要看看秋帥還能變出什麼神通!」

秋清晨沒有聽到他的這句話。此刻的她已經無法感知自己的存在了,她知道風中搖擺的竹葉劃過自己的臉頰,帶起了一絲絲火辣辣的痛。可是那疼痛卻無法深刻地進入自己的意識。彷彿葉片漂浮在水面上,下一秒就被風吹到了更加遙遠的地方。她知道自己殘存的力氣已經無法支撐她尾隨楚琴章攀上高聳入雲的摘星樓了。

而楚琴章已經攀卻攀上了摘星樓的台基,沿著石級飛快地向上攀去。夜風中,飄搖的身影宛如正要去摘星的謫仙。

秋清晨甩掉了寬刀,在竹枝上重重一蹬,藉著竹枝的反彈之力飛身躍起,在半空中飛快地解下背後彎弓,將僅剩的兩支長箭搭上彎弓。前前後後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兩支長箭已經破空而出。

落地的一瞬間,秋清晨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飛奔中的楚琴章撲倒在了摘星樓的台階上。他的一條手臂始終向前方伸著,彷彿正要去摘下天上的星星一樣。

只差了幾步……

當天與地在楚琴章的眼前翻了個的時候,他的腦海裡最先浮現出來的就是這句話:只差了幾步……

只差了幾步,他就可以攀上摘星樓的頂端燃起火堆來。然後……老蓉親王會拿出先帝禦賜的金牌搶進宮來。再然後……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禁苑就真的可以翻了天,那份將他遺忘已久的自由也將重新降臨。

可惜……只差了幾步。就如同他的人生,所有的變故都因為差了那麼短短的幾步。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那個桃花盛開的清晨,他和封紹並肩穿過禦花園的情景。漫天的桃花染紅了半邊天,宛如從天而降的一片彩雲,就連彩雲中拂過的微風都帶著醺然的醉意。

「多麼美……多麼美……」楚琴章徒勞地想要將自己的身體從台階上支撐起來,可他的眼前已是一片模糊,就連身後連綿的大火都看不到了。那染紅了半邊天的雲霞遙遠的彷彿是他前生的記憶。可是那記憶又如此得清晰,他甚至清清楚楚地記得片片落瑛拂過面頰時柔軟的感覺……

所有纏綿旖旎的情懷都被他身邊那隻猴子給破壞了。他記得那隻名叫阿紹的猴子不耐煩地拉住他的袖子拚命地拖著他走:「走啦,走啦,屁大的桃子都沒有結出來,有什麼好看?等我給你找點好吃的。」

「你就只知道吃。」他惱了。

「我對桃子它媽的確沒有什麼興趣。」那隻猴子無奈地聳肩:「你自己在這裏風花雪月吧,我可要走了。」

那時的他,多麼慶幸這猴兒終於將一方清凈還給了自己……

只差了幾步。他想,就那麼幾步,就全然改寫了自己一生的命運。如果他隨著阿紹一起離開了會怎樣?如果他沒有站在落英繽紛的桃花林裡,一回眸和便服的瑞帝堪堪打了個照面……這一生又會如何?

那時的他,並不知道趙國的瑞帝會是楚烈帝的座上貴賓,更不知道的是特為結盟而來的瑞帝原本要迎娶做侍君的人,是身份更加貴重的小王爺楚少峰。

終究只是差了幾步……

曾經想過,到了生命結束的那一刻自己也許會想起某個人來,也許是父母,也許是商東姥,也許……

可是真的到了這一刻,浮現在腦海中的卻只是一片綿延到了天邊的爛漫花海。如雲似霞,染紅了半邊天。也醉了他的年少情懷。

楚琴章忽然覺得很累。掙扎太久,真的累了。他把頭枕在沁涼的台階上,緩緩閉上了眼。

「如果可以再看到那麼美的桃花,該是……多麼幸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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