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醫李可》第三十三章 懸飲
劉三全開始診治,他問:「老太太,感覺怎樣啊?」「我……嗚……嗚……」
張遠材看一眼自己老娘氣都喘不上的模樣,他道:「喘不上氣了,這怎回話嘛!」
劉三全不禁抿了抿嘴,得,問不出什麼了。
張遠材的老婆在一旁補充道:「剛才的情況,基本都說了,本來我們以為只是普通感冒,誰知道這麼嚴重。回來之後,也是每天都打鏈黴素的,結果還越來越厲害。」
「就最近這兩三天的樣子,更嚴重了。說是跟一塊大石板壓在胸口似的,根本喘不過氣,連呼吸都很困難,深呼吸就更不行了,只能淺淺的急促呼吸幾下,而且吸氣的時候,胸部這塊就刺痛的很。」
大家又都看向劉三全,畢竟這裡就只有他一個人是大夫。
張遠材老婆又說:「飯也吃不下,跟小雞似的,一天下來,還不到三兩。」
「哦……」這群預備役衛生員終於在他們理解的範圍內知道這老太太病的多嚴重了。
越窮的時候,人的飯量越大,就這群年輕的衛生員,兩大海碗的麵條都不一定能吃飽,這還只是一頓的量。一天有三頓呢,而這老太太一天加起來還不到三兩。
怪不得臉憔悴成這個樣子,眼眶都凹進去了。
劉三全沉沉地點了點頭,伸手摸了摸老太太的手和額頭,發現好像有些發熱,然後他又從自己的藥箱裡拿出體溫計,給老太太量體溫。
張遠材老婆愁苦道:「現在是根本離不開人,時時刻刻得盯著,把屎把尿都得伺候著。上次我出去買個醋,才出去多大一會兒,老太太要上茅廁,我是把便桶放在房裡的,就這麼十步距離,她半個小時沒走到,我來的時候,摔在地上,尿了一身,哎呀!」
預備役的衛生員面面相覷,小聲議論起來。
「這甚病,怎這嚇人?」
「你沒聽說,這叫雞液。」
「甚雞液,這是雞胸液。」
「甚?這是胸肌液。」
這群新手還吵起來了。
盯著老太太觀察的李可嘴唇輕輕蠕動:「懸飲。」
劉三全沉聲說:「這是懸飲重症,來,老太太,想辦法把舌頭伸出來給我看一下。」
老太太呼吸都不行了,就更別說能好好吐舌了。
張遠材和他老婆只能上前幫忙,讓老太太張開嘴,舌頭就別吐了,仰起頭,盡量對著光讓劉三全看看舌頭。
劉三全起身查看。
李可也趕緊湊過去看。
楊德貴愣了一下也跑上去了。
「色青。」李可眼睛微微一眯,察見舌色如皮膚上暴露之青筋,缺少紅色者,稱為青舌,又雲水牛舌。主寒凝,陽鬱和淤血。
而且她的舌邊尖布滿了瘀斑。
「嗚……」老太太拚命揮手,就張開嘴巴這麼一會兒,她就憋得不行了。
張遠材趕緊讓她坐好,給她順順氣。
劉三全則在給老太太診斷脈象了。
稍頃,劉三全鬆了手,眉心擰成一個疙瘩了。
李可問:「劉……劉大夫,這是甚脈?」
劉三全說:「脈細數無倫。」
後面那群預備役聽懵了:「怎還有輪子的事兒?要甚輪子,獨輪車的嗎?」
楊德貴也沒聽懂。
劉三全看向了楊德貴,問:「你要不也來看看?」
「啊?」楊德貴一愣,怎麼又是自己?這老王八蛋不會是想害我吧?
一想到前面這老傢夥一直在針對自己,這會兒突然變這麼熱情了,他就覺得這裡面有炸,然後對李可說:「來,你先去。」
「好。」李可答應一聲,上前給老太太診斷脈象。
劉三全愣了一下,然後問楊德貴:「我讓你來,你讓李可過來幹嘛?」
楊德貴瞳孔微微一縮,死活非讓自己上,果然有問題!他梗著脖子:「你管得著嗎?」
「我……」劉三全好懸沒給氣壞了。
李可則是在仔細體會脈象,脈經理論他背了一大摞,但實操還是很淺的,細脈,細脈……
《脈理求真》上說「細則往來如發,而指下顯然。」
《頻湖脈學》上說「小於微而常有,細直而軟,若絲線之應指。」
……
總得來說,細脈就是跟按在絲線或者頭髮上一眼,細直而軟。弦脈是按在琴弦弓弦上的感覺,更有力更硬。
細脈雖然細軟,但一直是應指不斷的,若是似有似乎,欲絕未絕,那就是微脈了。
但要是更軟,更沉,需要重按才能得到,那就是弱脈了。浮細而軟,按之即無的話,那又是濡脈了。
這幾種脈象非常接近,初學者往往不能很好分辨。
李可摸了一下感覺,細脈主濕亦主陽虛。細為陽氣衰弱之候。他微微頷首,脈與症是相符的,這病人懸飲,陽虛而水氣不化,的確是應該出現細脈的。
李可正準備鬆手,哎,她的脈怎麼跳的這麼快。
等等,細數無倫,數脈?
李可看了一眼時間,仔細數著脈。
一分鐘跳了132下。
都超過數脈的一息六至了,跳的也沒有節律,果然無倫。
數脈主熱證啊。
細數脈一起出現往往提示了身體裡面陰虛有熱。
可這個患者是懸飲,飲邪為患,她明明是陽虛水盛啊,舌象也很明顯提示了這一點。
本陽虛水盛的患者,居然反而出現了細數無倫的脈象。
「不好!」
這是與其證相反的脈。
李可早就學過這個醫理,只不過之前一直沒有碰到過。
脈證相符為吉。
相反則為凶!
要是不及時救治,馬上就會垂危,然後就會要命!
李可都忍不住呼了幾口氣,對他一個初學者來說,這壓力可有點重了。
劉三全覺得更是壓力山大,他取下了體溫計,看了一眼,說:「在發燒。」
李可稍稍鬆了一口氣,還能發燒,這就是好事。
劉三全又看一眼揣著手探頭探腦的楊德貴,他問:「哎,你怎看?」
「怎看?」楊德貴愣了一下,然後說:「還能怎看,站著看啊,我又沒凳子。」
「我的凳子給你。」劉三全站起來,把凳子拎到楊德貴身邊去。
大家都在看劉三全的奇怪舉動。
劉三全走到楊德貴身邊,壓著聲音小聲問:「我是問你對病怎看?」
楊德貴一臉迷惑:「我哪知道。」
劉三全小聲道:「少裝蒜,你不是會治水嗎?」
「治水?」楊德貴愣了幾秒,然後說:「會是會吧……」
劉三全趕緊問:「怎弄?」
楊德貴摸不著頭腦地說:「當然是加固堤壩,清理淤泥啊。」
「滾你媽!」劉三全差點沒拎著凳子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