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醫李可》第十六章 熱利
張叔見李可還是說不出來,他悲憤極了:「你看,你們都看看,就是他這個壞分子乾的!他根本沒去找大夫,我打死你這個殺人犯!」說完,張叔就要動手打李可。
幸好李俊眼疾手快,趕緊攔下了張叔。
李父也趕緊撲上去,兩人把張叔給拉開了。
張叔還罵呢:「乾甚?欺負我們家沒人?信不信我把老三老四都叫起來!我去找公安,把這個壞分子抓回牢裏去!」
李俊和李父趕緊勸。
「走走走,趕緊走。」李母想把李可拉離這個是非之地。
李可卻不肯走,他緊緊盯著張嬸的情況,呼吸聲漸漸粗重起來,到後來,他自己都能聽見自己粗重的呼吸了。
李可掙脫開母親的手,喘著自己都能聽見的粗氣,邁著沉重的步伐,一步步朝著張嬸走去。
明明沒有睡著,而李可耳旁卻響起了夢魘中那恐怖的聲音,他臉上的肉忍不住抽搐了起來,因為他的頭疼病,又犯了,可他的腳步卻不肯停下。
李可強忍著難受,頂著壓力,一步步走到了張嬸面前,他蹲下來拍了拍張嬸的肩膀,用不穩的聲音喊:「嬸子,嬸子。」
張嬸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了李可一下,輕輕應了一下,又睡了過去。
至少還能睜開眼睛,還能應答。
中醫有效不更方之說,也有隨證治之的大原則。在治療一個疾病的時候,尤其是慢性病,就需要較長時間服用一個方子,慢慢把把身體調整過來。
但在治療某些急性病,因為起病急,進展快,所以變化就會很快。通常是一副葯下去,解決了這個問題,病情就有新變化了,所以又需要及時調整用藥,經常是每一次診斷,都需要換方子。
這裏面的典型代表就是蒲輔周先生,蒲老的醫術非常高明,在治療某些嚴重急性病的時候,經常是一天一個方子,又強又靈活。只需三四天,就可以出院了,出院之後,用善後方就行了。
只是現在的李可完全沒有這種水平,他甚至都不敢確定自己是不是誤治了。
李可忍著頭疼,再度回顧了一下自己的辨證過程,應該是沒錯的,他不應該錯的……
頓了一頓,李可試探性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張嬸的手,又去探了探她的額頭。
咦?燒退了!
這是好轉了嗎?
那如果是好轉了,可為什麼上吐下瀉,甚至便出紅色像血一樣的東西,整個人也昏睡不醒。
這怎麼回事啊?
到底問題出在哪兒?
李可一時茫然了。
房間裡的幾人還在吵鬧。
李母見李可不肯走,她小心地看了外面一眼,說:「你們按住他,別吵了,我先去把門關上,屋裏面的事情別吵得屋外都知道。」
「等等!」彷彿一絲電光劈進了李可的腦子裏面。
而李母已經走到門口了。
「吱呀……」
李可豁然轉頭看門。
「碰。」大門關上。
李可眼前一片渲白,一副人體經絡運行圖出現在渲白空間內……
屋外,屋內。
表,裡。
張嬸是因為食慾不節,傷食於裡,所以才致於病,而她現在的上吐下瀉,其實是身體通過這種手段來去積滯!
太陽與陽明合病,既有表證,又有裡證,自己用的治療方案,是表裏雙解。這種治法是沒有錯的。
張嬸原本熱若燔炭的身體,現在基本恢復了正常體溫,身熱得去,這就是用藥有效的明證,這就是解表了!
葯,見效了!
那現在又是一個什麼證?發展到什麼地步了,病機是什麼?
下瀉,就是下利,下利不止,甚至出現紅色水樣物,加之……煩渴。
所以,她的現在病機是……是什麼……
「乾甚呢,有甚不能讓別人聽見的?」張叔怒氣沖沖往後走,李俊和李父一下沒攔住,張叔直接衝過去把門打開了。
「啪……」門開。
一縷夜風吹在李可臉上。
李可毛孔瞬間緊鎖,腦子瞬間清醒,耳旁那些夢魘立刻消失,連頭疼都為之一頓。
「我知道了!」李可喃喃出聲,眸子微微放大,病機只有一個!那就是表解,而裡未和,現在是熱利!
正在爭執的幾個人頓時停了下來,齊齊看向這邊,張叔的女兒也抬頭看他。
「你知道甚?」張叔怒聲問。
李可收回眼神,說:「嬸子已經退燒了。」
張叔和他女兒頓時一怔,他們是知道情況的,張嬸前面燒的可厲害了,身上跟煤炭爐子似的。剛剛他們一直在爭吵,都沒顧得上看她是不是已經退燒了。
「讓開,讓開。」張叔趕緊擠開眾人,跑到床前,也趕緊伸手探了探,還真的不燙了。
張叔問:「那……這是怎回事?就算燒退了,那怎還上吐下瀉了?這人怎還醒不過來了。」
李母說:「至少退燒了,好轉了嘛。上吐下瀉,我吃壞東西也上吐下瀉,這不是很正常嘛。」
張叔頓時皺眉。
李可長長呼出來一口氣,他的目光中的神色漸漸安定下來,他看著張叔,說:「叔,你讓一下,讓我來看看。」
張叔下意識後退了半步。
大家都看向李可。
李可一邊檢查,一邊思忖著。
表解而裡未和,現在是熱利為病。
《傷寒論》中有三方治熱利。
太陽病,桂枝證,醫反而下之,利遂不止,脈促者,表未解也,喘而汗出者,葛根黃芩黃連湯主之。
這是有太陽病,本該用解表法,而醫生誤治反而用了下法,導致了邪陷於裡,讓病人下利不止的救誤治法。
這個病人的確有太陽病,但自己並沒有忽視這一點,所以自己用的是表裏雙解法,自己的方子裏面有桂枝麻黃解表葯,況且現在病人已經解表了,更證明他是沒錯的。
不是此方,排除!
《傷寒論》第371條:熱利,下重者,白頭翁湯主之。
第373條:下利,欲飲水者,以有熱故也,白頭翁湯主之。
李可想起了左季雲先生的論述:「此證病狀,大概下利腹痛,後重,時或圊血,肛門熱痛者是。故痢以口渴、腹痛為濕熱,蓋以濕氣勝腹不痛,熱氣勝則腹大痛,肛門重滯,裡急後重故也。」
李可皺了眉,思索一下,想到了之前看過的張錫純先生在《醫學衷中參西錄》上的論述。白頭翁湯所主之熱利下重,應當從少陰傳來,不然則為伏氣化熱竄入厥陰。
有病在陽明之時,其病一半入腑,一半由經而傳於少陽,即由少陽入厥陰而為臟腑之相傳。則在厥陰者既可成厥陰熱利之下重,而陽明府中稽留之熱,更與之相助而成虐,此非但用白頭翁湯所能勝任矣。
單用白頭翁湯難以勝任……不能單用一方……
李可又把注意力放到了張嬸的嘔吐之上。
他想到了治療熱利的第三個方子。傷寒第172條,太陽與少陽合病,自下利者,與黃芩湯。若嘔者,黃芩加半夏生薑湯主之。
這個是太陽和少陽合病的方子,但其實是少陽迫陽明,下驅大腸,而至下利。黃元禦就曾解釋,這條是因為少陽經氣鬱而克戊土,土病而下脘不容。放在五行上理解,也就是木克土太過。
那麼她現在有少陽經病證嗎?
李可開始詢問病情,得知現在張嬸口苦咽乾,還有腹痛。他掰開張嬸的嘴,檢查了一下舌脈,發現是舌紅苔黃,主熱證。
猶豫了一下,李可拿起張嬸的手,診斷脈象。
旁邊幾人都你看我,我看你,還真治上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