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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時已到》195 有點解氣(求月票)
看著那被內監呈上來的匕首,皇帝的臉色沉了下來:「你作何解釋?」

渾身濕透的河東王嘴唇烏青地跪在那裡,面上再沒了半點囂張之色,將頭叩了下去道:「……是瑾一時大意!今早急著入宮向皇伯父請安,忘記了身上還曾攜有此物!請皇伯父恕罪!」

「恕罪?你既不曾知錯,又為何要求朕寬恕。朕方才聽說,你出言辱罵定北侯時,聲稱規矩是用來約束外人的——」看著跪伏在那裡的侄子,皇帝眼中明暗不定。

他的侄子,竟認為自己是這皇城的主人嗎?

河東王聞言面色一白,立即道:「侄兒是被那蕭牧激怒之下,才一時失言!絕無輕視宮規之意!」

他抬起頭來,道:「皇伯父有所不知,那蕭牧實在囂張至極,全然不將侄兒與皇室尊嚴放在眼中,非但出手傷了侄兒的護衛,甚至還將侄兒溺於水中!」

皇帝聞言看向那名內監與東宮女使:「他所言是否屬實?」

「回陛下,確有此事……」內監低聲道:「但定北侯此舉,乃事出有因……」

河東王聞言猛地轉頭看向那內監。

「什麼事出有因!」河東王羞怒道:「他出手傷了本王乃是事實!」

說著,朝皇帝叩首道:「還請皇伯父替侄兒做主!」

「……」內監遂低下頭去。

匕首之事,事關重大,容不得絲毫隱瞞,他亦不敢隱瞞。

至於定北侯之舉,他自也當將事實言明,但若陛下無意深究,他也……沒道理執意得罪河東王。

畢竟,此事也算是陛下的「家事」。

「月見,你當時是否也在場?」太子開口,看向了東宮女使。

「是。」女使道:「婢子從始至終都在,前因後果如何,看得再清楚不過。」

「那便說一說吧。」太子看向求皇帝做主的河東王,道:「說清楚些,才好讓父皇為瑾弟主持公道。」

河東王聞言面色一陣變幻。

女使應了聲「是」,已開口說道:「定北侯之所以對河東王護衛動手,皆因婢子送吉娘子出宮時,河東王半路相攔輕薄未果,便使護衛對吉娘子及婢子動手——定北侯出手,是為相救吉娘子與婢子而已。」

「什麼——」坐在一旁未曾開口說過話的永陽長公主變了臉色,看向跪在那裡的河東王。

河東王立時反駁道:「胡言亂語!分明是那吉衡玉勾引本王在先!同本王獻媚未成,被人撞見了,便欲汙衊本王輕薄於她!」

永陽長公主好笑地看著他:「你是說,吉家娘子同你獻媚?」

河東王聞聲下意識地看向這位昔年也曾立下過戰功,因此得宗室子弟敬畏的永陽長公主,強撐了底氣道:「……正是如此!」

永陽長公主看著他,如同在看待一個笑話:「你莫不是尚未醒酒,猶在發什麼春秋大夢不成?」

河東王面色一僵,正待反駁時,女使繼續說道:「河東王覬覦吉娘子已久,此前便曾有過言語滋擾之舉,婢子及東宮內其餘女使內侍,皆可證明此事。」

「還須得旁人來證明麽。」永陽長公主垂眸看著河東王:「李瑾沉迷酒色,便是本宮久居府內,卻也如雷貫耳——素日裡言行不檢便且罷了,可到底是誰給你的膽子,竟敢在宮中對吉家娘子行輕薄之舉?」

被一個女人如此訓斥,河東王心中羞惱不已,然而對方是長輩,又有些威望在,他強忍住了到了嘴邊的不敬之言,仍想要狡辯,卻聽皇帝開了口——

「你當真是讓朕失望。」

皇帝的聲音並不高,卻讓河東王身形一僵。

「陛下……」他甚至一時不敢再稱皇伯父。

「你如此行事,讓朕如何能放心委你重任?」皇帝再看一眼那隻匕首,緩聲道:「你自有大錯在先,定北侯此番也並不算冒犯了你——」

聽得這「大錯」二字,河東王的臉色「唰」地白了。

他再不敢有任何狡辯之辭:「是……是侄兒多喝了半壺酒,一時色迷心竅,這才……這才言語輕浮了兩句!但侄兒也僅僅是言辭失當而已,當真不曾有過分之舉!」

永陽長公主冷笑一聲:「是不曾有,還是未來得及有——」

「……」河東王面色變了又變:「侄兒已經知錯了,此後必當謹言慎行!發誓再不沾酒了!」

永陽長公主滿眼嫌惡之色。

酒做錯了什麼,竟要替他背這黑鍋?

「至於這匕首……侄兒當真不是蓄意攜此物入宮的!」河東王道:「是……是那監門校尉,沒有提醒侄兒!侄兒這才不慎誤帶了進來!」

這話固然有推卸責任之嫌,但也是部分事實。

查驗入宮者是否卸刃,本就在監門校尉的職責之內。

皇帝心有分辨——

李瑾幾斤幾兩,他也還算了解,若說對方蓄意攜刃入宮,圖謀不軌,倒不至於。

但輕視宮規,張揚自大,有恃無恐卻是事實。

而那監門校尉,今日入宮赴宴的異國使者眾多,那才是他們查驗的重點。而對待李瑾,多半又有些看人下碟,放鬆了查驗,因此才犯下了如此疏漏。

但疏漏便是疏漏——

他絕不想有朝一日,會有人因為這份疏漏,而有機會將此匕首刺向他!

皇帝握緊了手指,交待身側的掌事太監:「劉潛,傳朕口諭,今日凡於宮門處當值者,皆依宮規處置。」

劉潛應下,無聲退出了寢殿。

一時間,河東王認錯的聲音都低了下來:「陛下,瑾知錯了……」

「縱是無心,卻非無過。」皇帝看著他,道:「加之你今晚酒後失態,行為不檢,二者並罰之下,且罰沒三年俸祿,另禁足府中反省己過,千秋節之前不得出王府半步——」

「陛下……」

皇帝眼神微沉:「怎麼,你還有異議嗎?」

「侄兒不敢……」河東王將頭磕了下去:「多謝陛下輕恕……侄兒甘願領罰。」

直到退出了皇帝的寢殿,河東王的雙腿依舊是發軟的。

他抬起手抹了把臉,分不清是汗珠還是水珠。

那兩名候在寢宮外的護衛迎上前去,扶住了腳步發虛的河東王。

河東王的視線掃過二人,咬了咬牙,強忍住了怒氣,暫未發作。

酒後落水,加之方才久跪驚嚇之故,此刻幾乎要站不穩,在兩名護衛的攙扶下,面色緊繃的河東王去了一旁的長廊下暫時坐著歇緩一二。

殿內,內監已將河東王方才跪過之處擦拭乾凈。

「父皇,瑾弟性情浮躁,且待定北侯已有敵對之意,日後相處間恐怕會生是非……故兒臣以為,其兼任營洲方禦史一事,或該再思慮一二。」太子說道。

「此事朕自有分寸,你便無需過問了。」皇帝咳了幾聲,語氣間沒有動搖之意。

太子:「可是置防禦使一事,是否……」

「怎麼?」皇帝打斷了太子的話,定聲道:「昶兒,難道你覺得,朕不該防定北侯嗎?若他果真如表面一般安分忠心,朕可以不殺他,但卻不能不防他……」

太子恭聲道:「可瑾弟性情如此,若來日未能妥善處理與定北侯及盧龍軍的關係,只怕到頭來反倒會適得其反——」

「你的意思是,李瑾會逼得他造反不成?」皇帝已然變了臉色:「還是你想說,是朕要逼他造反?」

「兒臣並無此意。」

「朕待這些居功自大的武將,並非沒有寬仁之心!」皇帝的神情逐漸激動起來:「朕也曾給予過他們毫無保留的信任,甚至將他們視作好友手足……可結果呢?結果如何,你們也看到過了!」

太子欲再言時,永陽長公主目含提醒地朝他微微搖了搖頭。

太子遂垂眸道:「還請父皇息怒,保重龍體為上。」

「朕知道,你們姑侄二人一直以來……皆覺得是朕做錯了,是嗎?」皇帝呼吸不勻地閉了閉眼睛,語氣起伏不定:「你們若是坐在朕的位置上,未必有朕這般寬仁……朕無愧,無愧李家先祖,無愧任何人……」

見他又陷入了舊事當中,太子沉默不語。

永陽長公主亦靜靜垂眸。

殿內一時只有皇帝不勻的呼吸聲,及那些零碎不完整的自語。

「朕已經仁至義盡了……」

不多時,掌事太監劉潛折返回來。

永陽長公主便起身,交待劉潛一句:「陛下既服罷了葯,便早些伺候著歇下吧。」

劉潛應下,行禮恭送永陽長公主。

太子在旁侍奉,與劉潛一同將皇帝扶去榻邊,直到皇帝慢慢冷靜下來,在宮人的服侍下寬衣歇息。

見宮人燃上了安神香,太子交待了一番後,方才離去。

……

焦急不安地等在宮門外的河東王妃見得河東王出來,立時迎上去:「王爺,您沒事吧?」

她聽聞王爺出了事,被帶去了聖人面前,嚇得魂不守舍,也不敢貿然去打探消息,唯有等在此處。

被護衛扶著的河東王鐵青著一張臉,腳下未停,像是沒看到她。

「王爺……」

河東王妃只能帶著女使跟上。

護衛將河東王扶上了馬車,河東王妃趕忙跟著上去,不安地詢問道:「王爺,您可有哪裡受傷,妾身……」

「啪!」

河東王一巴掌重重地打在了她的臉上。

「廢物!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他怒罵道:「若非是你無用,本王豈用得著親自出面,惹了這一身騷,丟了顏面不說,還被皇伯父訓斥責罰!」

「王爺,妾身……」河東王妃顫顫地低下頭去:「都是妾身的不好……王爺消消氣。」

她嫁給了丈夫已有八年,早習慣了對方的動輒打罵,這個時候低頭認錯,對她來說是穩妥的「解決辦法」。

一旁的女使也死死低著頭,噤若寒蟬。

「消氣?」河東王重重冷笑一聲:「你難道是眼瞎了,沒看到本王此時受辱的模樣嗎?你要本王如何消氣!」

河東王妃聞言,便怯怯地抬起眼睛看過去。

丈夫渾身都濕透了,衣袍上沾了泥,髮髻凌亂,一雙眼睛通紅且腫脹,看起來狼狽極了。

河東王妃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丈夫那雙蛤蟆一樣的眼睛。

不知道是誰幹的?

那位吉家娘子嗎?

怎麼感覺……

怎麼感覺有點解氣呢?

見丈夫的視線掃過來,河東王妃連忙低下頭去:「車內備有衣物,妾身給您更衣吧……」

河東王未語,閉著眼睛壓製著怒氣。

河東王妃取過衣袍,小心翼翼地替他換衣。

「……一個不值一提的賤人罷了,真當本王抬舉她了!待下次撞到本王手中,本王必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河東王眼神沉暗地道。

河東王妃低著頭替他脫去外袍之際,忽被他抬手重重甩開:「笨手笨腳的廢物!碰到本王的傷處了!」

他疼得咬牙,低頭看向那已經青紫的手腕,想到自己被人拖拽丟入塘中那一幕,恨不能咬碎了後牙,一字一頓地道:「蕭牧……本王遲早將你千刀萬剮,剁碎了喂狗!」

一條狗竟然也敢朝他齜牙咧嘴!

見他神態隱有幾分猙獰,河東王妃一時不敢再靠近。

這反倒又惹惱了河東王:「蠢貨,還愣著幹什麼!」

河東王妃唯有伸出手去繼續更衣。

提心弔膽地替他換好了衣袍後,河東王妃倒了盞熱茶,捧到他面前。

河東王綳著臉剛接過來,原本平穩行駛的馬車忽然猛地一停,閃得他撞到了車壁之上,手中的熱茶也潑到了身上。

河東王惱極,「啪」地摔碎了茶盞,隔著車簾怒罵道:「車都趕不好,本王看你們都活膩了是吧!」

河東王妃連忙示意女使查看詢問。

女使趕緊打起車簾,向趕車的護衛問道:「為何停……啊!」

話未問完,女使便臉色慘白地尖叫出聲,驚懼不已手上一顫,車簾重新垂落。

河東王忍無可忍:「都他娘的中邪了是吧!」

他沉浸在怒氣中無法冷靜,河東王妃卻覺出了異樣來,伸手重新將車簾打起之際,嘴唇顫了顫:「王,王爺……」

河東王一雙怒目掃過去,卻見是一支利箭穿透了那護衛的後心,血淋淋的箭頭在車前風燈的映照下閃著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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