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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釵記》31爾凝
說接走就接走,不帶含糊。四日後侯府的人到了,領頭的是喬氏的心腹周顯夫妻。周顯本來就是管各個莊子春秋兩季地租子,下來不是單為著夏語澹,而是查查各處的莊頭兒,在遠離主子之後,是不是忠心辦差。夏語澹還在思考鄉下人進京城該是什麼樣兒,見了侯府一群人,就蔫兒了。

平時歡樂活潑到處散丫的人,蔫兒了。大家自動理解成,是夏語澹見了這一群,從衣飾到舉止都能甩自己一條街的人而羞愧了。在鄉下像野丫頭的瘋玩了幾年,夏語澹當然不可能一秒變大家閨秀,其舉止確實連侯府的丫鬟也不如,不過夏語澹本來就不是丫鬟,也不會為比不過丫鬟羞愧,夏語澹是看見了周顯家的那張,笑得十分從容也能感受疏離的臉,聽見她恭敬中又帶著冷漠的聲音,就自動染上了謹慎怯懦的情緒,倒也歪打正著。

第二日,天色漆黑一片,夏語澹就被請上了馬車,駛出了生活七年的莊子,駛出了石溪鎮,駛出瞭望宿縣,到了和慶府運河碼頭。沒有親人,朋友依依惜別的場面也沒有,莊子裏的大人小孩倒是想送一程,道個別的,看見侯府的排場都不敢上前,只能遠遠,遠遠的站著,目送著馬車離開,在依稀的星光下,夏語澹只能看見他們身體的輪廓,辯不清誰是誰,而溫家兄弟,今年八月是鄉試,溫神念又臨時抱佛腳的閉關讀書了,溫持念幫著他父親在京裡籌備綢緞鋪子。溫家看中的棋盤街鋪子,於年前從石家手裏買來,為這,過年溫家父子都沒有回來。

劉嬸兒準備的東西,一件不需要帶。如劉三樁所言,侯府是要臉面的,既然把女兒接了回去,就會裝點侯府小姐的門面,夏語澹從裏到外一身新,就是尺寸有些不合適,只有船上的鋪蓋,就更不用擔憂了。所以夏語澹有悄悄和劉嬸兒說,把自己用著的東西,散於莊子裏的女孩子們,以莊子的條件,夏語澹用的都算好東西,別浪費了,至於夏語澹,什麼東西也沒有帶著留做紀念。這七年的時光,放在心裏紀念就好,此一去,和莊子裏的人,應該永無相見之日了。

夏家有單獨雇了私船,從京城下來接人,上京的路上,依附在一艘官船後面。國朝治安再好也有違法亂紀之事發生,而私船比官船,更容易受到可能的打劫,為了路途安全考慮,有關係的私船都會依附在官船後面。官船就和朝廷在官道設置的驛站一樣,為來往官員及其家眷提供免費的交通工具和食宿,在滿足官僚需求的情況下,允許接些民間的私活,只是價格比民船高好幾倍。夏語澹為什麼會知道這些呢,因為溫家父子每次都是做官船上京的。

這一次的官船沒有接私活,送一位,嚴州籍,因逝母丁憂,而後起複的何姓官員入京,何老爺及其妻沈氏,帶著四個孩子,加上一群伺候的僕人,佔了滿滿一條船。何老爺在丁憂前,官至翰林院七品編修,其家族也沒有出過人才,不過,他的妻子沈氏來頭不小,是武定侯的嫡長女。

武定侯的家族史算是傳奇和曲折的。原武定侯爵,是隨太祖立國,世襲罔替的爵位,因為在元興二年對遼戰爭中失利,又涉嫌了定王謀反案,而被毀劵奪爵,全家貶為平民。幾年後謀了一個貴州小官,並在當年檢舉了當時的都指揮使私開金礦之罪,當年的金礦之案,貴州及朝廷內部涉案的官員有幾十位,正二品的大員都有好幾個,沈氏一族是冒著被滅口的風險舉報此案,皇上為了嘉獎沈家的忠心,賜了一個忠毅伯爵。忠毅伯又在元興二十一年對西寧的作戰中,守住了銀州,馳援了警州,晉為武定侯。世人讚賞沈家忠心不渝的有之,嫉妒沈家走狗屎運的有之,但是,大梁立國近九十年,經歷四朝,奪爵之家不甚枚舉,可沒有一家能像沈家一樣,不到二十年就重新崛起,站回了原來的位置,所以忠心也罷,走運也好,沈家的現在榮耀真是羨慕不得。

船上無聊,這些事情是夏語澹聽婆子丫鬟們嘮嗑整理的。夏語澹是沒有機會結識一下官船裡的人,她從上船之後,就不被允許走出船艙。也是,言行舉止連丫鬟都不如的小姐,被人看到是丟夏家的人。夏語澹很老實的待在船艙裡,沒有出去一次,而同在一艘船上的劉三樁,住在最低艙,因為男女有別,夏語澹也沒有再見過。真是狗屁,和一個差了三十多歲的大叔,一起生活了七年,現在才說男女有別,會不會太搞笑了,夏語澹只能默默吐槽,乖巧的聽身邊的人指導。

坐了半個月的船,值得高興的是,除了有點晃悠悠,腳踩不了實地的正常長途坐船的後遺症之外,夏語澹沒有半點不適。比起八年前那個暈得半死的小嬰兒,十歲的夏語澹,太瓷實了!

河岸上,高恩侯府已經打發了馬車久候了,夏語澹上了一輛,周顯,劉三樁等有臉面的女僕男僕各上一輛,咕咕的行了半天,才到高恩侯府,沒有從侯府大門進,侯府大門邊的東西角門也沒有資格入,馬車不知道停在哪個側門還是後門,夏語澹下了車,又被請進轎子裏,逶迤著抬到內院下轎,有個穿著寶藍色團花比甲的媳婦,領著四個丫鬟立在那兒,臉上掛著笑,卻也沒有多麼熱絡,依禮一福,道:「六姑娘到了!」

是的,夏語澹有排行了,不是光禿禿的『姑娘』,行六,不僅有排行了,還有了名字,夏爾凝,夏家這一代姑娘七個。

大姑娘夏爾敏,二房嫡出,年十七,六年前皇上選仕宦名門之女,為平都公主陪侍,夏爾敏入選贊善,公主贊善,是領內廷七品銜的女官。

皇上有二女一子,大女兒封為懷陽公主,小女兒封為德陽公主。懷陽公主侍君父不勤,為皇上所厭,元興十六年隨駙馬去崖州任職,至今不歸。德陽公主去年下嫁年僅二十歲的靖平侯。平都公主是先太子之女,皇上子嗣單薄,孫子也就一個太孫,孫女也只有一個,破例封了平都公主,夏爾敏陪侍在公主身邊,前程似錦。

二姑娘夏爾淇,三房嫡出,年十三。

三姑娘夏爾娟,三房庶出,年十二。

四姑娘夏爾潔,二房庶出,年十一,元興十五年十月生。

五姑娘夏爾釧,大房庶出,年十一,比四姑娘小不到一個月,元興十五年十一月生的。

六姑娘夏爾凝,就是夏語澹自己,大房庶出,是元興十六年四月二十九日出生的。

七姑娘夏爾彤,大房嫡出,是喬氏三十齣頭,連生三子後有的女兒,元興十六年九月生。夏家的七個姑娘,要說前程能和大姑娘一拚的,也只有這位了。

夏語澹把同輩兄弟姐妹的年紀,嫡庶整理出來後,不禁要為喬氏點贊。比起二太太史氏,三太太石氏,喬氏是一統內宅十幾年的主母,大兒子今年二十二,入門十二年沒有庶子庶女出生,就算兩個庶女,也是捏在手心玩兒似的。從一路之上,婆子丫鬟們的表現可以看出,侯爺的內宅,侯府的內事,依然牢牢的握在喬氏手裏,那麼一個盤踞了二十多年的嫡母,真的好可怕!

夏語澹扶著那位媳婦的手,走到侯府的中軸線正院,嘉熙院。台磯之上,一個穿黃的丫鬟笑著迎上來道:「六姑娘到了,大爺大奶奶,三爺三奶奶,八爺,五姑娘,七姑娘,正好給老爺太太請安呢。」

這話說得好諷刺,大房的人都在,卻不是特意為了迎接遠道歸家的夏語澹而聚在一起,只是你進府時間巧,踩在了請安的時候。

夏語澹隻來得及匆匆看清首座上的兩人,丫鬟就在夏語澹面前放下了錦墊。

夏文衍四十齣頭,依然十年如一日的面容俊雅,舉止溫和,身材清瘦,沒有一絲中年發福的危機。

喬氏和夏文衍同年,只是小幾個月,四十齣頭的侯夫人,保養得宜,妝容精緻,看著不過三十多。這個時代的審美觀,能欣賞男子偽娘,卻不能接受女子中性,在大眾的感官審美裡,喬氏的五官過於硬朗,失了女子的柔美而相貌平平。而在夏語澹眼裏,撇去偏見,撇去複雜的髮髻,精貴的頭飾,眼花繚亂的衣料,如果用簡潔的髮型和衣服,冷色系的顏色,走中性打扮的路線,喬氏也是個英姿颯爽的美女。不過喬氏是不可能那麼打扮的,那樣太乖張更不符合大眾的審美了,所以喬氏在夏語澹的眼裏也只有平平而已。

夏語澹跪在錦墊上,傾向夏文衍磕了三個頭,語氣刻板獃滯的叫了一聲『老爺』,再傾向喬氏,用同樣的語氣叫了一聲:「太太」。

多熱情是別指望,十歲的女孩子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明白自己在父母心裏的地位,母親還不是生母,要上演一出見第一面就能如,雛燕見著母燕一樣的喜悅,就太傻逼了。整得林妹妹初見賈母那樣,夏語澹想想就好假,還沒演自己的雞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人家是客,而自己原來就是這個家的人。

眾人也在打量著夏語澹,氣質先不論,單從皮相上看,十歲的女孩子,身姿如雨後拔節而上的綠竹,亭亭玉立。一雙眼睛如漆似墨,迷茫中讓人望之生憐,眉不畫而黛,唇不點而潤,面如三月裡,初綻的桃花,假以時日,可以想見的婉轉風情。若說唯一的不足,就是少了一分欺霜賽雪的膚色。

哎,當著莊子裏大姐大的寶座,能上山打鳥,下河摸魚的人,臉要是曬不黑,就是有皮膚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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