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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釵記》38典妾
現在身處的,是一夫一妻多妾製的時代。

男人娶妻納妾被認為是不衝突的,所以,沒有刻板的順序要求。一般是先娶妻,後納妾,而先納妾,後娶妻也不是不行。因為種種原因,可以先納個妾室料理生理需要和日常生活,再慢慢物色妻室,更甚者,就算娶了妻子,騎驢找馬的,還可以找一個更合適的妻子,找到後把原來的妻子休出或貶妻為妾,也都行,漢光武帝劉秀大人,不就是這麼乾的。

上有劉秀大人做了榜樣,下,童養媳的婚姻形式,特比是女大男小,大了很多歲的夫妻形式,在丈夫漸漸長大之後,在家境充實的情況下,丈夫乃至其家庭一般都會挑剔那個童養媳了,於是,就娶個更年輕的妻子,把原來的童養媳遣回娘家,或貶妻為妾,也是常事。這也是童養媳制度受後世詬病的一大原因,女性在這種婚姻關係下,權利沒有保障,隨時會被剝奪。

典妾形式,也由此應運而生。典妾,能『典』的,就說明被典的人,是平民的自由身,而不是奴婢,奴婢身體歸主人所有,連被典的資格都沒有。典妾的男女雙方及雙方家長,團團坐著,從生活中會遇到的問題一一達成一致的意見,簽訂契約關係,契約寫明了,女方做妾多少年;在做妾的時候,能否生下孩子;在男方的家庭裡,典妾有怎樣的管家許可權;男方提供怎樣的生活待遇,在契約結束後,給女方多少金錢方面的補償等等。可喜的是,妾通買賣,可以打殺,而典妾在律法上,是不可以的,被典做妾的女子,還是自由身,男方沒有權利買賣和打殺,若是發生衝突,可以提早終結契約關係。

對於一個有美貌有氣質,出自清貧之家的女孩子,典妾,是她可以獲取生活資本的合法途徑。她們可以通過典妾這個工作,在第一任夫主家賺取日後與人為妻的嫁妝和作為正妻,如何持家相夫的道理。

哎,棒子國風靡一時的契約劇情模式,都是我朝老祖宗玩剩下的,夏語澹臆想得很歡樂。

夏爾彤聽了卻為夏爾敏不平,道:「什麼,大姐夫要納妾了?大姐姐尚未入門,就要納妾了嗎?」

夏爾敏和潘家公子已經是換過庚帖,合過八字的未婚夫妻,四時八節也和廖家,毛家一樣當姻親走動,所以晚輩們提到叫一聲大姐夫也是該的,若叫潘公子,兩家就顯得太生分了。

史氏溫和道:「納個妾而已,我們這樣的人家,誰不是三妻四妾。男人們像偷腥的貓兒似得,就怕他們管不住,反被別人引逗了去,帶累歪了,索性正正經經的找個好人家的女孩子,放在屋裏,才放心些。而且,潘家是規矩的,隻挑那些老實本分的孩子,還與我們家商量了來。那些女孩子,家事擺著,不過供爺們兒暫時解個悶兒,有什麼不能答應的。」

夏訣是男孩子,能在外面走動,知道潘家的情況,皺眉道:「大姐夫家裏又不缺人,為什麼還要巴巴的從外面選良家子來,正經納個妾室。」

史氏笑笑道:「家裏的人,不過是賤婢之軀,能應付一時,又怎麼能伺候周到,而且,潘家也看不上。」

夏訣指的,是賣身為奴的家裏下人,挑誰不行,為什麼還要收個良妾。這就是家庭教育導致的取向差異了,這個時代有森嚴的等級劃分,貴族或官僚高高在上,看平民或是賤籍,是帶著有色眼鏡的,或許類似於白種人看黑種人一樣,有天然的優越感,以此自然對底下的人產生輕賤之心。輕賤之後,有一類人不在意她們的想法感受,看重誰隻管往自己床上拉;有一類人,反而生出了潔癖之感,覺得那些奴婢們不配伺候自己,畢竟,男女那點事,要不是有特別癖好的,男人睡了女人,焉知不是女人也享受了男人的身體,以及由此帶來的各種好處,不然,許多家裏的奴婢,為什麼孜孜不倦的往男主人床上爬呢。當上主子的人,幾個是傻帽,願意當一塊肥肉,讓誰都可以來咬一口,當然要可勁了挑剔。

說者無心,聽者有異,夏語澹注意到,夏爾釧手抖了一下,夾起的一塊魚肉差點掉了下來。鍾姨娘就是賤婢之軀,喬氏又強悍,鍾姨娘在她手裏就是當個丫鬟使用,天天伺候完主母,還要伺候女兒這個小主子。夏語澹還從小桃嘴裏知道,夏爾釧屋裏有個寒蘭的丫鬟,是鍾姨娘兄弟的女兒,夏爾釧一般都讓她看屋子,極少帶她出來走動。夏爾釧,還擁有一顆脆弱的玻璃心。

夏爾彤直向著夏爾敏問道:「大姐姐也願意?寫了契書的妾可不好……」到底是未出嫁,才十歲的小姑娘,評判著姐夫屋裏人,有些不好意思,只是那麼個妾放著,夏爾彤都替夏爾敏不舒服。

夏爾敏臉上一片紅暈,說話聲越發柔和,只是帶著些許無奈,道:「不如此,我又能怎麼辦。服侍丈夫是為妻之責,便是自己不能服侍,也要打點了妥帖的人代為服侍,這才是為妻的賢德之處。我還要在公主身邊伺候兩年,公子……公子那邊,雖然有婢子們,如娘所說,怎麼能伺候周到,就是在內帷之中伺候周到,還有些許外事料理,與公子年紀相仿的,有幾家已有妻室,彼此迎來送往間的待人接物,公子尚無妻子料理,只打發了奴婢出來應承,不能理解的,倒以為公子輕狂,拿婢女與人家主母相對,長此以往,公子若因此名聲有損,累及前程,皆是我的失德。現在抬舉個好人家的女孩子,即使多有不如,當個門面擋著,也比奴婢們強些。」

夏爾彤依然忿然道:「就怕是個不醒事的,大姐姐沒瞧在眼下,怎麼能安心。」

夏爾敏臉上紅暈稍退,輕聲道:「我相信公子,定能不負我的……」言及次,想到總歸還沒正式拜堂入門,怎麼說得下去。

史氏輕拍著女兒的手,道:「只是典妾罷了,說好了等敏兒過門,就給她置辦一份豐厚的嫁妝,送她出去。能為人正室,又有一筆嫁妝傍身,只要不是存心想不開的,誰想一輩子與人為妾,做個小的。我們兩家的交情在那裏,敏兒又如此賢惠,但凡有點規矩的人家,越該敬重些才是。說到底,妻子指望丈夫的,還是敬重。寵愛,那些沒有根基的人家,只能魅惑男人以立身的,才指望著寵愛。我們兩家都在京城住著,潘家的事,我們還有一隻眼睛看著已經算好的了,想想那些外任為官的,忠孝不能兩全,當丈夫的,只能先顧著為國盡忠,留下妻子來侍奉雙親以盡孝道,夫妻為了大義分離十幾年,不能相見的都有,那樣的,多也是抬舉個妾室隨著上任。夫妻一體,要那樣相互當著才是。」

史氏學著三綱五常,三從四德長大,自己如此,也是這樣教導女兒,感情不論,對於家族來說,只要把握好了分寸,是有益無害的。夫妻,在門當戶對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夫妻裡的一男一女不是因為感情而結合的,他們是因為雙方家族利益而結合的,感情不是他們牽連在一起的唯一紐帶,他們是利益的同盟者,共同肩負著家族的興衰榮辱,這也是夫妻扶持的大義,在這之下,妻子受些委屈只能受了。

話說的那麼明白,大家也像洗腦一樣,不再談及此事,隻說些這幾天的見聞。

夏爾敏看向夏語澹道:「六妹妹?回家來住得習不習慣?我們這樣的闔族大家,雖然錦衣玉食,僕從成群,也有小戶之間想不到的煩難,真不是一言能與外人道哉,好在一家人,都是姓夏的,若是家裏人顧忌不上,而受了委屈,隻管說得。」

夏語澹已經被教導過了,在外人面前不準再說以往的事,想來二房也在『外人』之列,因此含糊道:「沒有什麼,老爺和太太都待我很好,吃的用的都撿好的給我,還有許多精緻的玩意兒給我裝點屋裏,今天,八哥哥,五姐姐和七妹妹還教我收拾屋子,我只怕自己粗苯,讓別人受了委屈。」說到這,夏語澹站起來,面對著史氏,垂下眼瞼,弱弱的道:「昨天,是我記不清家裏的人和事,到了二太太這兒,一時發昏忘了,衝突了二嫂子,好在二嫂子沒在眼前,不然還不知怎麼傷心,我的罪過就大了,只是也衝突了二太太,好在我們是一家人,二太太就容我這回吧,我以後,一定謹言慎行。」說完,敬上一杯酒以作賠罪。

夏語澹把話說出來,又兜回去,史氏能說什麼,都說了一家人姓夏的,還能和小侄女計較,史氏只能接下這杯酒,飲幹了道:「怪可憐勁兒的,我們家人多事雜,你第一次見這些大大小小的長輩同輩,怎麼能分清誰是誰,是哪些事。以後再別提了,也別放在心上,一家子多處處就好了。」

一時飯畢,又上了一碗釅釅的茶喝了,說了一陣話,夏日疲乏,夏訣,夏爾彤,夏爾釧有睡中覺的習慣,不免倦怠,逐起身告辭。

史氏不放心他們兄妹走回去,命人套了車,又讓幾個媳婦跟著,把他們送到喬氏處。侯府內院之中,只有太太級別和有孕身的少奶奶可以,以車待步,夏譯和夏爾彤,雖是喬氏親生,喬氏也不在這一塊上嬌慣他們。

到了嘉熙院,喬氏也不瞧兩個庶女,命她們自回屋歇覺,留下了夏訣和夏爾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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