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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釵記》45虞氏
夏語澹可能隻繼承到了外祖父的藝術細胞,對投資理財並不擅長,在前世,做過的幾筆投資,靠著老爸老媽的指點才能收回成本,實在沒有商業天賦,但夏語澹看得多,聽得多,賺錢在哪個時代都不容易,就溫持念溫神念他們家,四代人兢兢業業,幾十年來沒有一次重大決策的失誤,才積累了那樣豐厚的家資。溫神念說過,他們家的絲綢生意只有四成利,做生意,有一層利就可考慮;有一倍利就要慎之又慎;三倍以上之利,就得冒著生命危險掙錢了。回報和風險成正比,十倍之利的合法生意,只能做九死一生的遠洋貿易了,出海了朝廷管不著。石家乾的這一票,商業行話叫賭石,都『賭』了,其性質和賭博差不多,基本上,除了專做金銀玉器的商戶人家,只有本身已經是豪富了,才會買幾塊原石玩玩,不是為了掙錢,是為了刺激,像石家這樣,原來不是混這一塊的,又敗得用最後一點家底去投資這一塊,果然有膽氣!夏語澹只能在心裏呵呵,一戶豪門幾年間墮落至此,也是該的,賭輸了就該如此。

夏爾釧看夏語澹神思遊離,不置一詞,不得不提醒道:「六妹妹,石家這個樣子,三嬸嬸這樣的境遇,你想想自身,難道就沒有一點驚心嗎?」

「驚心?」夏語澹收回思緒,怔了怔。

夏爾釧攏了攏身上的披風,道:「三嬸嬸和我們一樣同為庶出,可三嬸嬸在娘家時上有父親和家族重視,下有兄嫂張羅著,也只是嫁了……嫁了像三老爺這樣的人而已。」牽涉長輩,夏爾釧只能模糊了說。

夏文徘是怎麼樣的人,三十有五的人,既不願讀書,不肯習武,又無生財的才能,隻依附侯府高樂而已。

夏語澹看著寒冬裡的枯枝凋葉道:「女子出嫁算是第二次投胎,有投得好的,也有投得不好的。」

世人講究先成家,後立業,男人二十之前就大多娶妻了,可三十而立,讀書的,三十歲能考上進士還是年輕的;習武的,去從個軍,不是中途死了,就是一生是個兵卒,能掙上一個有品級的軍官多難,餘下種地的,經商的,各有各的難處。若是男女之間婚前情比金堅,願意共同奮鬥,彼此慰藉倒也罷了,催悲的是,婚姻不是自由戀愛,是父母之命,夫妻感情全靠婚後一日日生活的瑣事培養。婚前多少愛得濃烈的情侶,都要被生活的艱辛消磨掉情感,何況沒有感情的,能培養好的夫妻還真少。所託非人,很多女人嫁了才知道那個男人不值得託付,可是嫁都嫁了,男人有休妻的權利,女人卻沒有休夫的權利,離婚從財產分割到子女養育都對女人不公,且那樣的女人還要遭受世人的唾棄和排擠,所以,嫁個男人也像賭博似的,輸的是自己的一輩子。

夏爾釧面有不甘,道:「比之三嬸嬸,我們有什麼?這個家裏,都是太太做主,太太眼裏可有瞧見我們兩個女兒?二嬸嬸還帶著四姐姐出門,我們只能待在家裏,一步都走不出去,我們還沒有同母的兄弟護著,要是不早些為自己籌謀,我們的將來,還不知道作踐成什麼樣子……」說到這裏,夏爾釧話鋒一轉,笑道:「當然,六妹妹比起我來,是要強許多,庶出也得分一分,妹妹是貴妾所出,在老爺心裏的地位,和我這樣的,可大不一樣;妹妹還有這樣的品貌,在太太心裏又佔了個位置,不是我可以比擬的。還有八哥哥,待你比待七妹妹還親些。」

被人家當蠢人慫恿的滋味不好受呀!夏語澹轉臉看向夏爾釧,一雙漆黑的眸子沉靜如深潭,看不見地下的情緒,隨即微微搖了下頭道:「五姐姐真是個水晶心肝玻璃人!明人不說暗話,我也不再五姐姐面前打馬虎眼,和你說幾句實在話。」

夏爾釧收了笑容,表情僵硬。

夏語澹冷淡的道:「我只是表面的風光,比不了五姐姐的實在。貴妾?是用來祭奠死了的,姐姐也說了,這個家裏,太太做主。太太心裏,我的貴妾生母,還比不了趙姨娘這種賤妾。」

夏爾釧臉立馬黑了,夏語澹閑適一笑,道:「五姐姐別惱,有些果子,表面越醜越好吃,人也一樣。就拿之前的事說,為什麼廚房的人隻剋扣我的分例,不動姐姐的。因為鍾姨娘一家子伺候了太太二十年,又忠心伺候著姐姐,廚房裏有人給姐姐看攤,所以她們手不敢往姐姐這裏伸。再說石家的事,這些外面的事,姐姐知道的比我清楚多了,是打哪兒聽來的?姐姐的姨娘活著,多在老爺跟前晃著,老爺總會記著你這個女兒。我是孤孤單單在這裏,什麼都沒有,一個人也指望不了。這樣的庶女,品貌有還不如沒有的好。八哥哥心好是好,可是他也半點做不得住呢!」

夏語澹親口承認自己比不過夏爾釧,讓夏爾釧心思複雜,既有些得意,又覺得之前的打算半途而廢可惜了,強勉道:「你我之間哪差哪,都是一樣的人,更該守望相助,合起來才能比人強些。瞧瞧七妹妹,她七歲的時候,太太為了把她送到英國公府的閨學,花了多少心思,這幾年也手把手的教著她管家理帳,出門沒有一次不帶著她,外人只知道高恩侯府的七姑娘,有幾個知道我們。我們和她同出一父,有哪一樣差了。」

「七妹妹和我們怎麼一樣,她前世修福,才能托生在太太的肚子裏。我們沒有七妹妹的出身,那些東西,此生只有遠遠羨慕的份。」夏語澹捧起地上一團白雪,揉成圓圓的雪球,那給夏爾釧看,又一手擲到幾步遠的樹榦上,裂得粉碎,繼而自哀道:「五姐姐,不是我原本無心,是我無膽無力,不敢有心。姐姐說,這個家都是太太做主,那麼,我在太太的羽翼下,就像這團雪球,捏得怎麼堅硬的像塊石頭,一擊就碎了。我不敢貪心,現在比之原來的日子,已經很好了,我很知足。姐姐的心性和志氣,妹妹敬佩,也只能敬佩而已,妹妹不敢奢望自己有遠大的前程,若姐姐能達成心願,妹妹也為姐姐高興。」

夏爾釧不甘道:「六妹妹太過謙遜了,那天砸廚房的勇氣去哪裏了?」

夏語澹道:「泥人也有三分火氣!誰又知道,我乾那事的時候,心裏有多麼膽顫,不過,經過了這件事,我也更加認識了太太,太太是公正的,我的將來,我隻一心孝順老爺太太,將來全憑老爺太太做主。」

夏語澹一派油鹽不進的凜然樣子,夏爾釧還真無處下口,沒有利誘,不能威逼,她自己也不上心,不會爭,夏爾釧又怎麼推得動她。

夏語澹看夏爾釧抿著嘴不說話,知道總算把她的嘴堵住了,也省得隔三差五的在自己面前挑三挑四,一副姐妹一體的樣子,既然那麼一體,去年自己吃了一個月的殘羹剩飯,她怎麼不支一聲,她不是敵人,也絕不是可以相交的朋友。夏語澹不是宅鬥的高手,不喜歡和人一一對心眼子,一個連起碼真誠都沒有的人,不值得相交,與她為盟,別說佔便宜,不被坑了就很不錯了。

夏語澹望著前方一排柳樹,光禿禿的據得只剩下枝幹,任由風吹雪壓,但只要過了這個嚴冬,它就能發出千萬條枝葉,人也該和樹一樣,在殘酷中蟄伏。夏語澹自有信念,她堅信,她的一生,不會一直如此頹喪,會有值得交心的人在,她在侯府之外,在未來的某一個瞬間!

兩人回自己屋子,要轉彎過嘉熙院的西北角,誰知到了穿堂,就遇見了跟著夏爾彤去喬家的彩繪,夏爾釧和夏語澹心中微詫,問道:「彩繪姐姐,老爺太太們是不是回來了?」

彩繪勉強笑道:「老爺太太已經到府了,我先走前一步,吩咐些小事,兩位姑娘是在這兒賞雪嗎?」

「三太太請我和六妹妹過去吃午飯,原說要在三太太那兒堆雪人玩的,趕巧了,石舅爺過來拜訪,我們不便在那兒,就出來了。」夏爾釧直爽的問道:「今天,老爺太太怎麼這麼快回來了?」

高恩侯府到淇國公府來回有一個半時辰的馬車,往年都是巳時出發,到了那裏吃午飯,再點曲聽戲,直到申時末才打回,現在才未時,那他們不是只在路上一個來回,估計午飯都吃不成。

彩繪含糊道:「公府裡出了件小事,太太奶奶們不便獃著,都回來了,我先過去了,太太吩咐的事,我還沒有交代下去。」

兩姐妹自然讓著彩繪先,至於公府出了什麼小事,把出嫁姑太太姑奶奶的回門禮都砸了,夏家有二十幾個僕從跟過去,喬家發生的事,瞞也瞞不住,很快就傳遍全府了。

算是一件內帷裡姬妾爭風吃醋的小事吧。

老國公的愛妾虞氏,把老國公書房裏的侍墨丫鬟,也是最近老國公比較寵愛的通房大丫鬟,當著老國公的面兒,一刀捅死了。

大過年的,就濺了老國公一身血。

老國公亦是氣得摔了半個書房,把虞氏趕出了淇國公府,也把一群子子孫孫都趕出了鏡夢齋,誰也不見。

老國公死了一個寵姬,逐了一個寵姬,哪有心情吃喝,喬府裡誰敢在老國公那麼不爽的情況下,還照舊吃吃喝喝,點曲聽戲,都原路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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