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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嫁玄郎》第七章
他會嗎?他、他他他……刀恩海重重呼出一口氣,瞪圓的雙目改而瞇緊。

她那班師哥們也太「亂七八糟」了吧?!明知她沒什麼歷練,以往病重,長年養在深閨裡,幾是足不出戶,近年來狀況雖漸轉好,下榻走動的時候多了,偶爾也能由人護著出門逛逛,但接觸到的人一樣是那些個,她那幾個「不良」師哥卻還要說些渾話逗她?

「我不會!」面湧熱潮,他說得咬牙切齒。「我也沒親過哪家姑娘!」

她又笑,小渦兒在頰邊輕跳,紅暈似乎更濃了。

「那很好呀……恩海,我心裏很歡喜。」她再次孩子氣地搖晃他的手,軟唇吐話道:「那麼,你有沒有可能在這兒親我?」

氣息一窒,他雙目瞇得幾成細縫了,肚腹似挨了重重一拳。

分明秋涼,他倒是滲出滿額薄汗。磨磨牙,硬擠出聲音。「你說,隻問兩件事,問過了,就會給我答覆,你究竟——」

瞇緊的眼忽又瞠大,他呼吸真停了,因方唇教她的小嘴密密地堵住!

獨有的香氣傳送過來,滋潤著他的乾澀,她吻得使勁兒,小手也將他的單掌握得好用力,兩人身軀離了一步,僅四片唇瓣和兩隻手緊密接觸,貼著、黏著,不放。

她她、她她她……刀恩海腦中亂鬨哄的,寬額上的汗都被毛孔裡湧出的熱氣給蒸騰了。她這是……這是誠心要他的命嗎?!

血氣上沖,他竟暈眩得眼花,看不清楚一切,隻模糊地捕捉到她的音浪,抵著他的唇瓣漾開!

「……恩海,你背著的那張七弦琴是師傅方才送我的臨別之禮,因為我跟師傅說,我要嫁人啦,往後就住在湘陰的刀家,沒法兒再時常過來學琴了……」

她的笑印在他嘴上,柔柔軟軟的,如歌。

杜擊玉的允婚在杜、刀兩家掀起不小的震蕩。

杜天龍夫婦嘴上直說要幫刀恩海找個好姑娘、撮合姻緣,但心底算盤早打得叮噹響,所謂肥水不落外人田,根本是看他這個女婿,越瞧越有趣。只不過兩老的伎倆尚不及盡施,兩個小的私下已大事底定了。

而刀家這邊自然是樂觀其成,消息傳來,喜氣把整個「五虎門」都淹沒了,萬萬沒料到自家二爺有這等本事,平時話不出三句,卻兩下輕易地就讓美姑娘點頭嫁他,當真不容小覷。

因兩家聯姻,彼此間的往來聯繫更較之前忙碌了。

決定下聘與迎娶的日期、敲定婚事的大小細節,忙著、樂著、歡騰著,婚期漸近,氣候愈涼,就在楓葉盡紅的深秋時分,杜擊玉央求著兩位欲北上辦事的師哥帶她同行,讓她上年家的武漢行會見見九師哥裴興武,將她即要成親之事親口告之。

她還求了殷落霞,盼殷落霞高抬貴手,暫且放裴興武回「天龍堂」一趟,讓他能來喝她這杯喜酒、對她說幾句祝福的話。

殷落霞自然是允諾了,畢竟,這世間有本事拒絕得了杜擊玉、能不心疼她的人,實在少之又少啊!

只是當裴興武帶著杜擊玉返回衡陽,剛踏進「天龍堂」大廳,見過師父、師娘和幾位師哥後不久,竟是意外地收到殷落霞託人送至的四顆「續命還魂丹」,以及一個要裴興武無須再回她身邊、從此便作陌路人的口信,激得裴興武當場火冒三千丈,長年的溫朗表相盡毀。

如今風波雖已弭平,有情人終成眷屬,但杜擊玉每每思及那日裴興武聽過那口信後的反應,仍是心兒怦怦跳,餘悸猶存哪!

冬臨的第一場雪已連下兩日,午後雪勢雖小,天光尚清,寒意猶重。

此時,「天龍堂」後院裏,正對著中庭的素雅廂房正不畏寒似地大開兩扇窗門,臨窗下擺著長案,案上按例橫置古琴、焚著檀香,姑娘家的纖指撥弄七弦,指尖有情,帶開一串美音。

「落霞姊姊,你肯隨九師哥回『天龍堂』,陪我說說話、聽我彈琴吟唱,我心裏都不知有多快活。」

婚期在即,見裴興武亦尋到一生相守的好姑娘,而且還能一同來這兒為她祝賀,杜擊玉內心的歡喜之情早溢於言表。她率真笑開,彈奏間,水眸瞧向與她同坐在窗邊的殷落霞。

後者男妝清雅,淡然一笑,並未言語,隻彎身將底下溫暖的小火盆移向杜擊玉腳邊。

「你和九師哥一樣,總這麼護著我。其實服過三次『續命還魂丹』後,我身子骨真的好上許多了。落霞姊姊,之前你把餘下的四顆丹藥全送了我,我仍是一年服一次,會乖乖按著你的指示,不會躁進的,一定把自個兒養得身強體壯。」

殷落霞笑意微濃,淡道:「不把你養壯,你九師哥怕要寢食難安了。」

此一時際,門外廊下有人接話了——

「我瞧真正寢食不安的是另有其人,輪不到我頭上了。」話音剛落,就見兩名高大男子一前一後跨進房中。

「五師哥。」杜擊玉回首笑望,眸光隨即輕悄地掠過裴興武,投向立在他身後的刀恩海身上,柔軟喃道:「你也來啦……」

昨日正是「刀家五虎門」過來「南嶽天龍堂」下聘的大好日子,而迎娶吉日就訂於五天后,因此刀家將大小聘禮下定完了,並未回湘陰,而是在衡陽包下一家客棧,暫且住下,打算吉日那天再上杜家將新娘子迎回。

雙方在江湖上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喜事一傳出,各門各派前來道賀之人差些擠破兩家門檻,這些天儘管小雪不斷、天候甚寒,「天龍堂」裡的賀客卻依然頗多,大廳、迴廊上張燈結綵,鬧騰得如要過年節一般。

按古禮,未婚夫妻在正式拜堂成親前不能相見,但刀、杜兩家畢竟是江湖兒女,沒那麼多繁文縟節得守,亦絲毫不避諱。至於刀恩海今日之所以又上「天龍堂」來,主要是受裴興武之邀,說是久未與他把酒言歡,要趁著他成親前好好與他暢飲一番,談些「男人心底話」。

接觸到杜擊玉水靈的眸子,刀恩海一時間竟欲調開視線。

他這極不爭氣的反應其來有自。

自一個月前,他在那片楓林中被她親過後,那些關於她的夢突然之間變得……變得很不一樣了。

夢不再僅是單純地重複與她發生過的事,它們似乎有了操控的本事,一幕接著一幕往前推進,他夢見她的吻,那個吻持續了許久,到得最後,已分不清是她吻他、抑或是他在親吻她,又或者……四片唇瓣彼此糾纏、相濡以沫,根本已融化在對方的唇舌裡,和成一塊兒了……

更可怖的是,他的夢不懂得「適可而止」,有時簡直……簡直大膽、下流、無恥又荒唐到教他在醒來後,幾乎無顏面對自己。

此時,裴興武步至殷落霞身旁,也不管尚有其他人在場,抬起大掌極自然地摸摸她的秀頰,道:「怎麼冰涼涼的?」他讓掌心的暖意不斷熱著她的臉,那摩挲的舉動透出顯而易見的珍惜。

「我……我不覺冷……」殷落霞清冷的臉蛋不禁起了嫣色,咬咬唇,連忙拉下他的手。「別忘了我是大夫,你、你別亂摸啦……」說這話像在撒嬌,她不禁一愣,瞥見裴興武正笑著俯視她,害她羞窘不已,心底卻悄悄地生出蜜味兒。

見師哥與心愛姑娘的親昵模樣,杜擊玉忽地有些想笑,是那種混合著無奈、瞭然和羨慕的苦笑,或者……也帶著點嫉妒吧?

她再次望向靜佇於原地的刀恩海,後者亦一瞬也不瞬地瞅著她,炯然的雙目映出潛藏深意的輝芒,彷彿有什麼在裏邊炫晃,可她無法讀出。

不應該感到酸澀、委屈啊……她早就知曉他的脾性,明白他是個如何木訥又嚴謹的人,若要他當著旁人的面,做出些許親密舉動,怕是一輩子都難了。

但是,至少她可以享受到「調教」他的樂趣。

她的野心在得知心疾有根除的可能後,變得很大、很大,她要他的一切,要他一日比一日加倍地喜愛她。她會把身子養得壯壯的,會給他好多、好多的溫暖,會陪他很久、很久。

她會得到他的真心,以及壓抑在真心底下,那些波濤洶湧的熱情。那熱情啊,在那片美且淒迷的楓林裡,她曾經成功地引發過,所以,得對自個兒有信心,他已是她囊中之物。

「恩每,過來這邊坐。」她朝他招招手。

如以往的每一次,刀恩海一語不發地踱近,在她指定的所在沉靜落坐,似也遺忘了在場的其他人,目光深邃且專註,直勾勾地鎖定了那張略染病色,卻仍美得驚人的臉容。

杜擊玉淺淺一笑,繼而轉向裴興武,道:「九師哥,往後我嫁至湘陰,要再想聽你的鐵簫清音,怕是沒那麼容易了。趁著此刻,咱們來一回琴簫合奏,讓我再添些美好回憶,可好?」

裴興武的注意力終被召回,大手悄悄地握了握殷落霞的柔荑,才甘心放開。

「若無我的鐵簫與你的琴音相陪相襯,你可寂寞許多嘍!」他眉眼帶趣,瀟灑地從腰間取出長簫,抵在唇下,十指按捺,淡淡地吹奏而出。

這一回,簫聲清長動人,少了孤傷之情,多了婉約幽意。

然後,琴聲隱隱切入,在鐵簫清音裡流轉,漸漸清明,是一曲柔軟而耐人尋味的曲調。

合奏的兩人浸淫在歡愉的氛圍裡,琴簫之合默契勝人,如此妙音,聞者自當沉粹……

但,刀恩海胸中卻窒悶起來,那感受極為詭異,他不自覺地沉下眉眼,呼吸吐納漸灼,原就嚴峻的五官更形剛硬。

琴音與清簫在耳畔相融相激,亦在他心中交盪,忽地,他有些兒明白了,知道內心那股鬱悶究竟為何——

他既不懂琴,又不懂簫。

他不懂一切的音律與樂器,他隻識武。

一個只會使刀弄劍的武夫,她卻願意下嫁給他?!

為什麼?她怎會應允他的求親?

莫不是……仍為著他的斷臂,所以覺得對他過意不去、可憐起他來了?

他知曉現下才來思索這問題,似乎晚得有些遲鈍。

苦惱的是,即便她真是因自責和憐憫才應允了他的求親,他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了。

他一點兒也不清高,他想得到她,想得渾身暗顫。

或者這些年來,他悄無人知的心思早對她做出幾番下流的設想,只是他不允許那些可怕的意念強冒出頭,而娘親期盼他成親這事兒,恰恰作為一個再適當不過的借口,把他壓製住的慾念全拉扯而出。

他很卑鄙啊……

握緊單拳,忍著喉間亂竄的澀味,他不禁苦笑。

他確實卑鄙,可若不卑鄙,又要如何得到她?

【第五章非醒非醉非輕夢】

迎親的過程甚為順遂。

由衡陽「南嶽天龍堂」一路北上,除刀、杜兩家的人手外,江湖上不少好朋友亦盛意拳拳,從頭至尾隨行相護,把原就熱鬧的迎娶隊伍鬧得沸沸揚揚,聲勢頗為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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