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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女茶娘》342 「已經無治」
因為她在盧治身上,幾乎看不到一絲一毫人情的味道——這是一種絕不會出錯的認知。

從沒有這樣一個人,讓她一點都看不透,像是被一層恍惚而嚴密的東西緊緊的封閉了起來,絲毫不外泄。

「此法行不通……」盧為不贊同的說道。

他覺得今天的盧治格外的反常。

一言一行,都再不如平日裏的平和。在他眼裏,盧治是個極會避事的人,雖然這在外面的人眼中或許有些怯懦,但他知道,盧治只是謹慎,他只是從來不去招惹無謂的麻煩。

而此時此刻,他同意用此法救治鹹豐帝,分明是冒天大的險!

如果這醫婦滿口保證可以救活鹹豐帝,那盧治應下自然是全了孝意,在場眾人也不會有人反對。可她已經明言,只有一半的機會,而若失敗……更是會立即毒發身亡,再沒有任何救治的可能。

這個時候盧治同意下來,暗下未免會遭人非議。

而且鹹豐帝若當真喪命於此,屆時此事甚至會被安親王黨拿來大做文章,說盧治在明知會致鹹豐帝崩殂的情況下,還照此進行,實在居心叵測。

這些盧治肯定都已經想到了。

但他卻執意要這樣做。

盧為覺得,這實在不像盧治……

「我意已決。」盧治聲音依舊不重,卻帶著不容置喙。

「你……」盧磬呲目欲裂,雙拳握緊十指骨節啪啪作響。

「王爺——」一側的近衛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角,用隻二人可以聽到的聲音勸道:「陛下性命堪憂,照此下去定也回天乏術,倒不如依太子爺之意……王爺萬不要因一時意氣使太子爺對您生了隔閡。」

盧磬聽罷咬咬牙,但細想也覺得有理,便強自讓自己冷靜了下來,雙拳攥緊了又放,幾經反覆。總算將怒氣壓製了下去。

說的對,鹹豐帝橫豎都是一死,倒不如放手一試。

反正若是不成,這惡名自有那醫婦和盧治擔著。同他無礙。

罷了……

盧磬打定了主意之後,深深看了牀上的鹹豐帝一眼,便揚長而去,出了內殿。決心不再插嘴,只等著消息出來。

「你們也都退下吧。」盧治朝眾人說道。

盧磬近衛所想到的,在場多數人已經想到,都不願去做吃力不討好的勸說,一個個隻得懷著各異的心思,去了外殿等候。

一出了內殿,風郡王便去了暗處。喚來了貼身的侍衛。

侍衛附耳過來,將風郡王的吩咐記下之後,便行禮退下,迅速的出了內宮而去。

風郡王眼底顏色起伏,冷冽與熾熱交相重合著。

……

內殿之中。月娘朝盧治屈膝俯地而跪。

「民婦願意全力以赴,為陛下解毒保命。」她朝著盧治說道。

「請起。」盧治並無多言。

月娘卻未肯起身,又道:「可民婦終究無法斷言一定可以救治得了聖上,若……若屆時情況不妙,民婦便罪不可赦——」

盧治看著她,等她說下去。

「到時還請殿下不要遷怒與民婦的女兒,她與此事沒有半分乾連……要殺要剮。民婦絕無半句怨言!」月娘說罷,叩了個重重的響頭。

「二娘——」落銀眼神微動,而後隨同月娘一起跪了下去。

「殿下是明白事理之人,應該知道我二娘插手此事,無非是全了一個醫者仁心,若殿下不放心將陛下交給我二娘醫治。便另請高明。若殿下點頭同意,民女認為這後果不該由醫者來承擔。」

盧治的眼神不能再平靜,讓人根本無法揣摩半分情緒。

落銀心中驚魂不定,面上卻盡量作出冷靜的模樣。

這些話,她必須要在事前說清楚。

既然如今已經無法脫身。便只能盡量爭取了。

「你的意思是說,若本殿不事先答應赦免你們的罪過,你們就不醫了。」盧治口氣還是那麼平靜,卻讓月娘捏了一把汗。

她忙想搖頭說『不敢』,卻被落銀搶在了前頭說道:「正是。」

月娘驚駭的轉頭看向她。

盧治聽得這二字,終是抬起了眼睛。

跪在下方的少女雖是垂首看著地毯,但脊背卻挺得筆直,就如同她方才說的『正是』二字一樣,藏著說不出的堅毅,似乎無論如何也無法更改。

落銀無暇去擦拭額角的細汗,幸在有額發遮擋,沒讓人瞧了去。

她覺察的出,盧治還在看著她。

月娘已經起了一身的冷汗。

饒是她的感知不夠敏感,卻也能清晰的察覺到,落銀這是在跟盧治僵持著……

落銀沒有鬆口的打算。

盧治的目光也未曾移動。

「本殿答應你。」

月娘怔怔,不可思議的抬起了頭來。

先妥協的,竟然是盧治嗎?

「不管結果如何,本殿都不會加罪於你。」盧治將目光收了回來。

落銀大鬆了一口氣,剛欲叩頭道謝,卻又忽然想到了什麼似得,又忙說道:「還有我二娘——」

盧治一愣,拿一種極好笑的目光看著落銀。

她竟認為,他會存心埋下語言漏洞不成?

當真也是謹慎的可以。

盧治失笑一聲,而後補充道:「不管結果如何,本殿都不會加罪於你們。」

是在原有的話上,將你改成了你們,這一字之差,卻讓落銀驀然安心了下來。

什麼人會翻臉不認人,什麼人會說出了就不會食言,她分的清楚——而盧治,屬於後者。他這樣的人,是不屑於在這種小事情上出爾反爾的。

是的,她們母女二人的性命,在盧治面前,不過就是一樁小事情罷了。

叩首行禮之後,得了盧治的允許,落銀扶著月娘站了起來。

宮人已經取來了榆木乾和熊黃草。

「可是要熬藥?」宮人細聲詢問月娘。

月娘搖頭,「先將榆木乾搗成碎末。」

樹末嗎?

宮人不禁皺眉。但見盧治絲毫沒有阻止的意思,隻得依言去做了。

月娘取出了藥箱中的銀針包,走上前,將第一針竟是徑直落入了鹹豐帝的心口處。

一旁搗末的宮人嚇得失聲驚叫了一聲。

這怎麼可以……!

這同行刺有何區分?

但盧治卻仍舊沒有任何異常的反應。像是在看待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宮人卻是嚇得不行,就連搗葯的手都在發顫。

落銀見狀,上前接過葯舀,代替她搗了起來。

……

半個時辰後。

外間宮女隔著屏風輕聲稟道:「啟稟殿下,睿郡王求見。」

落銀眼睛一亮。

縱然盧治已經答應不管如何也不會降罪於她們,可一聽榮寅來了,她方徹底的覺得,再沒了半分危險。

一顆心不能再安穩。

全心全意的信任一個人足以保護自己,便是如此吧。

「讓人進來。」盧治聲音平平,這令企圖從他的聲音裡來分辨鹹豐帝現下情況如何的宮女。得不到半分訊息。

宮女應了一聲之後,不多時便有一道欣長偉岸的身影從屏風後繞了進來。

榮寅一身朝服,襯得眉宇間的英氣愈盛,幾近讓人不敢逼視。

「微臣參見殿下。」榮寅行禮的間隙,對上了落銀的目光。確認她情況無虞之後,眉間稍一鬆懈。

他一得了拾香的消息,就馬不停蹄的趕來了宮中,就是唯恐她會出什麼事情。

盧治將他的神色盡收眼底。

他從沒見過榮寅有過如此神色,好比是最珍貴的東西遭受到了威脅,而後確認其完好無損之後的模樣。既慶幸,又將身上的冷冽之意盡收。轉眼就換上了滿身的暖意。

是的,就在方才榮寅大步而入的時候,盧治清楚的感覺到了他散發出的迫人寒意。

微一迷惑之後,眼中就閃過一絲瞭然。

原來……她就是葉落銀。

怪不得,如此不同。

盧治唇邊閃過一絲若隱若現的笑意。

「不必多禮。」

「謝殿下。」榮寅恭謹說道,而後行至了落銀身側。

「不知陛下現在情況如何了?」榮寅朝牀上的鹹豐帝看去。

月娘已經開始為他收針。聚精會神,不敢走神半分。

縱然隔得不近,但榮寅依舊可以清晰的看到,鹹豐帝的臉脖上已然佈滿了淋漓的汗水。

這並不是什麼好預兆……!

落銀見狀,也是嚇了一大跳。

就在半刻鐘前。鹹豐帝的臉色已然恢復了紅潤,怎轉眼間竟是青白到了如此地步!

說句難聽的,現在鹹豐帝的臉色……就同一個死人一般可怖。

盧治豁然站起了身來。

連續整整一個時辰下來,月娘已經累的氣喘籲籲。加上過於緊張的緣故,臉色也是白的嚇人。

盧治行至牀前,打量了一番鹹豐帝的臉色,而後轉臉看向月娘。

月娘剛欲開口,就聽盧治說道:「父皇的毒,你並未解得了。」

「……」月娘忙地跪了下去,驚惶地說道:「殿下,陛下他——」

「你要記得,父皇的毒症,已經無治。」盧治又說道,聲音冷的如同結了冰的寒潭。

月娘聞聽,身體頓時僵住。

不知何時,殿外已近昏曉,無邊的昏黃籠罩了天地,微弱的餘光掙扎著不肯就此散去,打在硃紅色的宮牆之上,斑駁而微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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