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雲念衣，冷醫生都忘記了桌子底下有一個昆神。

如此狼狽的雲念衣，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那個被無數獨立女青年奉為偶像的女強人，走進來的時候，戴了墨鏡。關上門之後，取下墨鏡的雲念衣暴露了一切，她眼中佈滿血絲，明顯是睡眠不足。她的神色非常憔悴，讓人心疼。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心力交瘁。

「冷醫生，這種日子我過不下去了，我感覺自己快瘋了……」

雲念衣神色極其痛苦，一進門就向冷醫生求助。

其實雲念衣已經來治療過幾次，前幾次她都還保持著女強人的風度，掩飾得很好，只是旁敲側擊地問了冷醫生一些問題。而今天，這個女強人似乎心理防線崩潰了，一進來就和以前大不相同。

冷靜面對病人永遠是那麼冷靜:「雲女士，你知道，我是個心理醫生，我治療的都是心病。老話說得好，心病還須心藥醫，你不敞開心扉，我很難對症下藥。」

為了讓病人放鬆一切，她又說道:「其實很多商業巨子的發跡史，都是一部血淚史。在創業的過程中難免會遇到一些不堪回首的事情，你不要有太重的心理包袱，事情總有解決的方法。」

「不，不是工作上的事，是我兒子……不，我的養子……」雲念衣像個犯錯的小女孩一樣抓著衣角，局促不安道:「我說，我都說給你聽，希望你一定要為我保密。」

冷醫生:「請坐下，先放鬆。」

雲念衣好像這才發現旁邊有沙發似的，有些不安的坐下了，顫聲道:「二十三年前不二十二年零十個月之前，那時候我剛剛事業有成，打算領養一個孩子……當時我計劃領養一個女孩兒，找了好幾家孤兒院，都沒有找到合適的……」

冷醫生:「你別急，先喝杯水，慢慢說。」

雲念衣喝水潤了潤嗓子，語氣終於不再那麼急促不安了:「後來我在一家孤兒院做慈善活動，無意中看到了一個趴在窗口發獃的小男孩。不知道為什麼，我當時就感覺我跟這孩子有緣。本來原計劃是收養女孩，最後我卻收養了這個小男孩……」

「他的生父母在葫蘆島一場海嘯中喪生，幾經輾轉他被送到了c市的孤兒院。那年他才五歲，性格孤僻，不合群，每天都趴在窗口發獃。他一直相信他的生母會回來找他，不跟任何人說話……我收養他兩年後，他才跟我說了第一句話。」

雲念衣漸漸沉浸在往事中，身上泛出中一種聖潔的母性光輝，語氣溫柔得像個慈母:「最初那兩年，他除了在窗前發獃，就是打電動遊戲。連我這種很少接觸遊戲的人，都能感受到他與眾不同的遊戲天賦。我從國外給他帶了很多益智遊戲光碟，不超過三天，他一定會通關。而且，他每次都達到了說明書上的最高分……」

「我諮詢了很多兒童心理專家，想了很多辦法，給他講殺豬刀的故事，告訴他殺豬刀是如何用樂觀的精神戰勝一切困難。一開始，這個方法非常有效，他越來越樂觀，性格也活潑起來了。可是，後來他……」

說到這裏，雲念衣流露出一絲感傷:「我也不知道是物極必反還是為什麼，後來他有些樂觀過頭了，也外向過頭了。這孩子很早熟，他把殺豬刀當成了偶像，還沒學到殺豬刀的本事，先仰慕起了殺豬刀的私生活……他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寫了一篇作文，叫《我的理想》……第二天，我就被他的語文老師請去了辦公室，看了他的作文。在那篇文章裡，表達的意思大概是他長大以後，要像殺豬刀一樣跟很多美女發生關係……」

「小學三年級?」冷醫生插了一句嘴，淡淡道:「這確實太早熟了一點，不過他敢把自己心裏的想法寫出來，也算勇氣可嘉。」

「是啊，他一直很勇敢。」雲念衣輕嘆一聲，接著說道:「那是我第一次嚴厲批評了他，從那以後我忽略了專家的建議，用我自己的方式教育他。我想，孩子是我的，不用外人來指手畫腳……那時候他年紀小，也沒表現出異常，直到他十四歲以後，進入了叛逆期，我才發現他越來越不一樣了。」

「他十五歲的時候，有了初戀，他的小女朋友叫蘇蘇。那個時期我正好長期在國外做生意，受西方思想的印象，我也沒有阻止他，只是建議他要善待蘇蘇，不要做那些讓兩人後悔終生的事情。蘇蘇是他們學校裡最漂亮的女孩兒，他隻用了幾天就讓那個小姑娘喜歡上了他，有那麼一段時間，我還挺為他感到驕傲的，心想我兒子果然厲害……」

「半年後，他第一次帶蘇蘇來家裏吃了頓飯。也就是那一天，我的思想發生了變化。看到蘇蘇的時候，我突然很失落，意識到他從此以後再也不屬於我了，他屬於蘇蘇，或許以後會屬於別的女孩子，會離我越來越遠……」

冷醫生:「這很正常，你不用自責。孩子長大了以後，總會脫離父母的懷抱。」

「不，不正常。」雲念衣剛剛舒緩下來的臉色，又變得痛苦起來:「一開始我也是這樣想的，後來發現我對他的感情不僅僅局限於母子之情。十年，和他一起十年的日子裏，我用我自己的方式教育他，讓他變得越來越像是我心目中那個人，那個我理想中的完美男人……我甚至在想，如果我跟蘇蘇一樣大，可能會不顧一切的愛上他……就是這種罪惡的念頭，讓我犯下了一個無法挽回的錯誤……」

冷醫生沉默了，這種養母愛上養子的案例，實屬罕見。

「以往每年都是我陪他過生日，可是他十六歲生日的前一個月，要求去外面跟他的朋友們一起慶祝生日。其實這也很正常，很多孩子到了這個年紀，都不想再跟父母一起過生日。可是我……」雲念衣說著，痛苦萬分道:「我犯了一個無法彌補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