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的糾結，在另一個存在的眼中，則完全被用來打發時間，連小事都算不上。

當林安完成資格檢定的同一時間，另一個精神空間中，額上有菱形結晶的男子忽然從沉思中回神，眉頭挑起，然後皺了皺眉。

「已經完成了嗎？精神力優勢果然強大，不但在法則圈邊緣就能聯繫上空間，比別的參與者節省了在冰原跋涉的時間，而且完成檢定的速度，也是異常的快。就算是前一個完成者，也只不過是佔了提前進入的優勢，整個檢定的完成過程，卻整整花了近十天——和第八號比起來，整整多花了十倍有餘……」

「只是精神力優勢再大，對這個檢測來說，我只需要檢測一個池塘的水量，那麼任你有大海一樣多的水，容器的極限在那裡，始終是越不過的……可惜了，這麼好的精神力天賦，輕而易舉就能在第二個模型時達到百分之九十九的相似度，但無法領悟最後一點關鍵，最後的百分之一是越不過去的，那麼再多的百分之九十九，也只是普通人中的頂尖而已……」

男子微微嘆氣，「不過他背後並沒有人指點，在沒有提醒的前提下，又有幾個小傢夥能領悟這一點呢？這幾個越過去的小傢夥，憑恃的也不過是背景的優勢罷了——我看看，嗯，雖然進度慢得令人著急，不過終究是有三個越過去了，修正度只有百分之一二，但越過去就是越過去，從此開啟一扇大門，未來與其他人不同了……」

男子有些唏噓，又略帶回憶之色。「法則果然是公平的，給了一個人超出眾生的天賦，就要收回他某些命運的優待……想我那時……」

男子陷入沉思之中，額頭的菱形晶石微微閃爍著流光，周圍空間泛湧著陣陣壓力，似乎有無形的法則在以未知的方式臨近。

***

另一個空間裡。林安終於咬牙。退出了試煉的精神空間。

就如剛進入的經歷一樣，林安只是一動念，幾乎沒感覺到任何異變，熟悉的場景就出現在她面前。只是心頭輕跳，感覺之前被隔絕的某個聯繫重新連接了起來。

「克洛諾斯！」林安有些迫不及待地喚道。

此舉剛做出，林安才察覺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漸漸依賴上這個存在於身體之中、與她靈魂相生的神秘強者。

之前，這種依賴並不明顯，但這次被強製隔開聯繫之後。自己獨自面對未知，林安才意識到，其實自己一直在依靠克洛諾斯的存在來應對壓力，彷彿是一張無比強大的底牌，只要克洛諾斯存在，那麼即使是必死的絕境，她也有一線之機。

在那個魔族強者面前就是這樣。否則憑她小小一個學徒，有什麼資格能力。敢在師級別的強者面前鎮定得下來？

——如果不是她表現還算鎮定，好像心裡有恃無恐，就算那個強者看得出她背後可能有傳奇級強者，或許她也未必能毫髮無損地活下來。

說到底，她目前的大部分所得，固然有她自己的努力，但也和克洛諾斯的存在分不開，她對克洛諾斯，絕不僅僅是心理上有所依賴而已。

林安說不清這種依賴是好是壞。

她很清楚，即便以後克洛諾斯有了新的肉體，但靈魂上的聯繫，已經是密不可分，只差沒有互相融合，互為半身——同生共死，只是這種聯繫帶來的一種衍生結果，按道理，她可以放心依賴克洛諾斯。

但長久的獨立意識和屬於女人的危機感始終在隱隱作祟，提醒她絕不能毫無保留地相信這樣一個強者，更不能產生過多的心理依賴，否則他們就算聯繫密切，到最後，也會主從異位，讓她落到依附從屬的位置——那是失去心靈獨立的悲哀，與她一直追求的自由背道而馳！

「……在想什麼？」

克洛諾斯的問話讓林安回過神，沉默一下，在心裡說道：「只是突然想到，我好像對你的依賴性太重了。」

不等克洛諾斯說什麼，林安就轉開話題，「剛才有發生什麼意外嗎？」

「除了和你的聯繫突然被隔絕之外，沒有。」

林安若有所思地想著什麼。

她不說，克洛諾斯也很沉得住氣，林安沒頭沒腦地說了那句話，他心裡也不是沒有想法的。

「……這中間過了多久？」

「不到三刻。」

顯然時間流逝和現實並不對等，那個空間同樣有加速時間的規則存在。

修長的手握著方尖錐，慢慢轉動把玩，林安緩緩思索：

克洛諾斯顯然並不知道她的遭遇，而有過進入夢境空間經驗的林安也清楚，精神進入精神空間之後，身體是留在外面不動的。

這回的經歷有些出乎意料，他們都沒想到進入之前還會有一次檢測和篩選，而且檢測之所也不是之前猜測的次位面或位面投影，所以她進入前並沒有布下防護和預警法陣，擔心反而會被確認進入地點，被人守株待兔——

由於那個魔族強者的存在，要塞目前是相對安全的所在，進出的地點定在這裡，比貿然離開要塞去冰原荒野上要安全得多。

而一個區區高級法師學徒，沒有特殊理由，是不能隨便閉關或拒絕要塞法師團派給的任務的，假如離開時間太長，任什麼理由也難以^H小說說得過去。

製造一場能讓她臥床三個月的意外，雖然不是辦不到，但總歸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和關注，要是那個魔族強者剛好在附近搜尋她，因此而找上門來，那就更糟糕了，區區一個不到萬人駐守的後方要塞，是擋不住一位魔族的師的。

所以林安並沒有多做什麼，收拾了住所裡的東西，然後在櫃子上留下的那封信中，含糊其辭地說明一下她暫時外出採藥。

假如最終時間拖得太長，就讓要塞方面當她出了意外好了——與安全溫逸的要塞相比，想必不會有人認為她一個不識路的學徒，會故意去當逃兵。何況她手上的任務和東西都交割清楚了，這段時間在要塞也是深居簡出，從不進入任何敏感地帶或試探信息。

不過沒想到那裡還沒有正式開啟，進入前的資格檢定隻用了三刻鐘，倒沒有任何人發現她不在，也為她省了事。

拿起手中的方尖錐，剛才已經仔細觀察了幾遍，沒有任何變化，就和剛剛拿到手上時一模一樣。林安嘗試再次精神連接，發現果然沒辦法再進入那個精神空間。

嘴唇微抿了一下，林安心裡暗嘆，還是順從自己心中的衝動，把在空間中的經歷描述給克洛諾斯——似乎她心裡衡量克洛諾斯的天平，已經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傾向於信任的一邊。

聽完林安的描述，克洛諾斯並沒有立即說什麼，很久後才說了一句：「……我有些猜測。」

「說說看。」

畢竟不是親身經歷，林安也知道，很多細節其實並不能描述清楚，聞言有些興奮。

克洛諾斯卻沒有立即回答，「……不過還不能確定，我回去想一想。」

拋下這句話，就沉寂下去，再不理會林安了。

林安哭笑不得，半是好氣半是好笑地自語一句：

「你說要我不玩心計，我也照做了，怎麼又彆扭上了？」

***

數千裡之外，血腥要塞以南不到三百裡。

一行十多人披著風雪而行，人人都是精疲力竭，一副極盡疲憊的樣子。

風速略大，視野有些朦朧，當先一人走著走著，忽然緩下來，手搭涼棚，彷彿在遠眺什麼。

被圍在中間那個身形高大、儀容最為整齊乾淨的年輕人察覺，走上去大聲問道：「羅伯特，你在看什麼？」

風向逆行，呼呼風聲颳走了大部分聲音，但餘音還是令對方聽到了，但卻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又看了好一會兒之後，忽地面露狂喜，回頭興奮地大聲喊道：

「伯倫法師！我好像看見要塞附近的一塊冰岩了，我們真的走對路了，再過幾百裡，就可以看見要塞了！」

「真的！？」

眾人又驚又喜。

伯倫同樣驚喜，但還有疑慮，「這次不會錯了吧，別又像前幾次那樣，繞著繞著，就繞過了路經了要塞，連續幾次都迷失了方向。」

不幸中的唯一幸運是，他們連著迷失了好幾次，最終竟然還是找回了路，縱穿千裡，竟幾乎到了馬沛要塞。

只不過一行原本的二十八人，到現在只剩下十六人，都是因為生病、凍傷以及飢餓，再無法跟上隊伍，而不得不掉隊的。

這還僅僅是非戰鬥減員——這同樣是令伯倫趕到微妙的一點，繞行千裡，深入前線，他們一路竟沒遇上一個魔族，否則這隊疲憊的人馬，恐怕早就支持不下去了。

莫名之中，伯倫趕到有絲異樣，總覺得此行經歷似乎有些不正常，心裡暗藏一絲防備。

但這麼久以來，危機卻一直不顯端倪，當羅伯特副官確認了那塊冰岩，並且親自找出冰岩深處一個不起眼的地方留下的一個特殊標誌後，饒是心裡一直綳著一根弦的伯倫，此刻也不禁稍稍鬆弛了一分。

「……雖然波折重重，但到了要塞百裡之內，就基本安全了，為了這次千年一遇的機遇，那裡有師坐鎮，應該……」

當夜，他們在那塊冰岩下方的石隙裡暫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