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露靜靜看了林安一會兒，忽然開口。

【我現在覺得，或許您的拒絕也並不是一件壞事了——您是這樣特殊，我們過往的經驗無法用到您身上，也許只有您自己摸索出來的道路，才是最適合您的。】

林安嘴角微微往下撇了一下，表情介於哭與笑之間，【那麼我現在的狀況，到底還算不算是蒙昧者？】

【您當然是法則蒙昧者，不過您似乎在此之外，額外獲得了一些什麼天賦，】

露露側頭想了一下，

【您這種情況，令我聯想到了傳說中天生收到自然眷顧的精靈、天生能馭使法則的巨龍這類傳奇種族。】

——我的祖先可和這些神話生物沒什麼親戚關係！

林安重重一挑眉，心裏暗道。

【我當然不是說您和這些生物有關係，只是認為，您或許也和那些神話種族的某些特殊天賦類似，天生受到法則眷顧……】

露露看出了林安表情中的意思，解釋道。

【看來，你們對我的去留，已經不再強求了？】

【如果有可能，我們當然希望您能留下。通天塔每次開啟間隔一千年，在這期間，即使您是擇主候選人，也無法出入。

按照我們的想法，您如果在塔中一千年，憑我們傾力造就，哪怕我們沒把握讓您突破傳奇，但達到傳奇卻是大有機會，現在您既然有法則眷顧，那麼突破傳奇獲得通天塔認可。也並非不可能的事。

最重要的是，這段時間是您的成長關鍵期，也是您最脆弱的時候，呆在通天塔中。意味著安全，如果您能打好基礎、跨入法則交換者的境界再離開，我們不會有任何阻攔。】

露露聲音緩慢。語氣卻又極大自信，換成任意一個對魔法之路有企圖的人，也無法不受一點誘惑。

【據說體悟法則，是晉陞師的一個桎梏——如果沒有足夠的閱歷，見過世界原貌，又怎麼……啊！】

林安忽然了悟過來，

【是「輪迴」是嗎？「輪迴」可以達到幫助體悟法則的目的！】

——原來這就是進入通天塔。就有可能獲得師級晉陞機會的緣由所在。

林安明白過來。

露露似笑非笑的看著林安恍然大悟的神情，看夠了才開口：

【不錯，「輪迴」就是參與者能夠得到晉陞師機會的原因。

當然，他們所經歷的「輪迴」不像您所經歷的那樣，他們是沒有失去自我意識的。也因此，所體悟到的不過是法則的些許淺層，能不能抓住機會，還要看他們自己。

況且，體悟法則也不過是境界層面的跨越，還要配以相等的魔力和博學，才算是一個真正的師。】

林安默想了一會，【那麼照理說，我應該體悟更深才對。那麼我那種感覺……】她想問會不會與輪迴的經歷有關係。

露露斷然搖頭：

【不可能的。您的感覺是在進入通天塔之前就出現的，況且，就算體悟到法則，他們最多也不過達到法則祈禱者的境界，與您的情況，可完全不同。】

林安點點頭。心裏想到一些東西，某種想法就忽然生出來。

【現在那些參與者都怎麼樣了？他們開始進入「輪迴」了嗎？】

【您想去看？】

【可以嗎？】

【按照規則，您與他們是競爭關係，那麼在通天塔開啟期間，無論是您還是我們，都不能以任何方式插手其中，不過……】

露露看著林安，似笑非笑。

林安聽到後面還有轉機，連忙問：【不過什麼？】

——她進入通天塔，其一是為了那個成為師的機會，其二是為了有機會和失散的安德烈他們再見。

其中第一個目的已經算是達成且遠遠超出，而第二個目的，按照她現在的情況，似乎並不好再出現在他們面前，以免身份泄露。

所以她想，如果能看看安德烈是否安全，也是好的。

【窺視其他參與者的狀況，算是不平等競爭，所以連我也不能幫您，但是如果您願意見他，他又願意見您，那麼當然可以。】

露露輕聲道。

林安臉色微亮，正想答應，忽然驀地變了變，再看露露，正好見到她眼底一閃即逝的冷光。

這道冷光驗證了林安的猜想。

她心裏一涼，暗道還好。

【算了，不用見他，這樣見他，不就透露出我的特權了嗎。】

林安說道。

露露點點頭，略微滿意，臉上露出一絲溫和。

【很好，您剛剛記住了自己的身份，否則就算要得罪於您並且遭受法則的懲戒，我也會出手擊殺那個人，好讓您將自己的身份的重要性銘心刻骨——】

露露臉色變得鄭重，嚴厲地看向林安：

【您必須記得，您的身份已經不同以往，對於有關通天塔的任何一絲外泄，都可能給您和您親近的人造成災厄和危難，而您的能力卻遠不足以面對這些。

人心難測，面對通天塔這樣的誘惑，無論是您最相信親近的朋友，您傾心相許的情人，您血脈延續的子女孫輩，還是那些道貌岸然、信譽尊崇的老師和長者，都可能有在下一刻化身魔鬼的可能。

如果您不想失去您珍視的一切，那麼請您慎守秘密，這對您和您重視的人來說，才是最安全的。】

這是金玉良言。

林安聽到對方要殺死安德烈的憤怒，在聽完後，被一盆冷水澆熄，原本有些輕浮的心態沉了下來。

在多得到兩世記憶後，林安原本以為自己的心態已經足夠沉穩，但這在通天塔的一系列遭遇的衝擊下，似乎還是有些不夠看。

和穿越者同鄉這樣的半步神明以及五位傳奇監守者相處過後，又得知自己成為通天塔擇主候選人，而且同鄉留下的冥想法則也讓她未來從崎嶇小路變成通天大道，她的心態不知不覺中漂浮起來，彷彿被監守者們尊稱著尊稱著，自己就真的變成了和他們一個等級的強者了一樣。

林安慎重反思自己的心態，受教道：【以後我會謹守秘密，再不會犯。】

露露點點頭，語重心長。

【您的情況特殊，我們的經驗已經完全不適用於您，為了您的未來，我也不能對您多做太多勸告和阻礙，以免抑製您的發展，但唯有一點，希望您能記住——】

林安抬頭望對方，以為她會說要謹記種族分別，堅守人族陣營立場，又或者千萬不能自墮己身，被外界繁華誘惑、不思進取之類的話，沒想到露露^H小說鄭重其事，卻和她所想的大有區別——

【離開通天塔，對您來說，可能是好事也可能是壞事，但有一條您必須牢牢謹守，那就是——

無論在任何情況下，您都要以保證自身的安危為第一要務，尤其千萬不能將您是擇主候選人的身份，外泄出去。】

露露看著林安，既有期許，又有鼓勵，像看一顆需要精心呵護的幼苗，也像在看那個可能實現他們夙願的未來。

林安一震，心裏有些觸動，露露便柔聲道：

【不用想太多，您對我們而言，已經是這次開啟最大的收穫，證明我們五人的選擇和堅守，是正確和光明的。

您還太小，經歷太少太稚嫩，遠不能擔負起什麼，我們也不希望您因此而背負任何壓力——

千年之後通天塔再開啟，如果您還活著，那麼我們的堅持就成功了一半，如果您到那時願意進入通天塔，真正下決心繼承這一切，那麼就已經是最偉大的勝利……】

林安隻覺得，在他們這樣的偉大面前，任何私心和固執，都變得無比渺小。

雖然在她這個異世人眼中，他們的固執和堅守，彷彿如同冷血偏執的種族主義者，但不得不承認的是，正是他們的存在，以及千年不會的寂寞堅持，才守護了這一方世界，使萬物得以安詳。

而她本人，其實也正生活在這個世界中，受到他們的庇護。

林安再沒說什麼話，面色沉肅，雙手交於胸口，緩慢而鄭重地對露露行了表達尊敬的禮儀。

露露面容柔和，噙著一絲笑，並沒有避開她的禮節，而是林安行禮之後，也鄭重地行了一個回禮。

【如您所說，現在的我，確實還不能擔負和保證什麼，】

林安沉默了一會兒，說道，

【但是我想，千年之後，如果我那時還活著，我會願意再與諸位相見，希望到時不會令您和您的同伴失望。】

她的話剛落下，一絲金輝從空中沁出，交匯成一個和降調符號相似的符文，然後融進空氣中。

露露面露喜色，林安則微微驚訝，她看出這個符號，與她和約書亞用誓言果實誓約後的契約符號極為相似，但在效力上，卻比那一個要強得多。

***

契約之力同時被其他監守者們感應到。

【是契約之力。】

【……露露說，她親口同意了，如果不是真心實意，無法觸動契約法則。】老聲鬆了口氣。

【終於成了。】有人喃喃道。

【那麼下一步，就是保證少主的安全，必須要讓她能在千年之後，安好地與我們再見。】

【要向我們那些傳承發下諭旨嗎？】

【不，我贊同露露的話，哪怕是對我們的人，也不能外泄少主的身份……】

【那麼，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