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能力者的調令下來兩天后，軍隊的手續和調令也辦完了。

要塞北門下，一隊約兩千人的軍隊正準備出發。

門洞中，林安等人和幾個認識的法師武者告別。

芬妮和安娜等人並不在場，因為他們的軍隊調令到得比林安還早，林安昨天已經在同一個地方送過他們了。

或許是一個多月同行的緣故，又或許即將踏上的征程極有可能是生死相別，每一次有人離開，所有剩下的能力者都齊齊到門洞送別。離開的人在分別時都表現得依依不捨，感情深沉而濃厚，連那個曾經在晚宴上挑釁過林安的福克斯，也特意來和林安他們告別，之前的耿介彷彿隨風化去。

最後輕擁安慰了一下兩位眼眶微紅、感情特別豐富的相熟女法師，林安和其他要一起去馬沛的人登上了馬車，撩開窗簾，在車窗和人告別。

幾聲悠長如狼嘯的嗷叫後，馬車緩緩被拉動，門洞在林安眼中漸漸變小，漸漸被後面的軍隊擋住了。

林安放下淺藍色的流蘇窗簾，就聽到一個不大和諧的男聲甕聲甕氣、音調又有些刻意地拉高地道：「女人就是感情豐富，軟弱又麻煩！」

這聲音，即使不回頭，林安也知道是誰，於是淡淡地給了對面的伯倫一眼，讓他管好他的親弟弟。

伯倫回以一個無奈地苦笑，瞪了羅吉爾一眼，羅吉爾眼中有敬畏卻沒有真正的恐懼，撇撇嘴別過頭去。

看得出兩人兄弟情不錯，隱隱還算親昵。這在奉行長子繼承製的梅林貴族家庭不算少見，但也不多見。

由此可見伯倫的家庭，教育應該是不錯的。羅吉爾這個弟弟性格會這麼紈絝，大約和父母有意縱容有關^H小說，畢竟有一個天賦出色有能力的長子已經足夠了，不需要一個同樣有魔法天賦、又生出過分野心的次子。

馬車裡有四人，安德烈陪林安坐在伯倫兄弟對面，而雪莉爾和羅吉爾兩看相厭，去了另一輛載著能力者的雪橇馬車。

和林安他們一起被分配到馬沛要塞的能力者不多，除了林安伯倫等五人之外，還有兩個法師和五個武者，恰好武者和法師各半。一共十二人——

這個人數，在這批三百多人的能力者中並不高。大約是因為這批能力者的質量太低，而血烈鳥一次性要了四個最優秀的能力者，就連羅吉爾這個紈絝法師也是裝備不菲，所以以質量抵充了數量。

剩下的七個能力者實力普通，林安甚至見到有一個年過三十的低級學徒混在裡面——低級學徒除了會用幾個簡單戲法外。幾乎和普通人沒什麼差別，甚至因為體弱關係。可能還打不過一個彪壯的成年男人——可見血烈鳥對選來的這幾人並不在意，只是充人數而已。

這對林安他們來說是好事，因為可以想見，血烈鳥一定是把重心都放在他們這幾個種子身上了，所以才不把其他人放在心上——

但對於那幾個能力者來說，前途幾乎已經是註定，尤其是他們服役的是位於第一戰線、號稱血腥要塞的馬沛。能好手好腳地活到退役，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夜晚，軍隊在一個長著一片低矮灌叢的背風凹地紮營。

馬車被聚集在北面，用繩子將封口擋住，士兵正打算拿出營帳紮營。一個軍官卻連踢帶打地叱喝他們停手，軍官的副手在馬車附近踩了踩。軍靴踢開雪層，堅硬的鞋梆磕在凍土層上，連續幾次後，指定了幾個地方，叫除了炊事兵之外的士兵開始刨坑。

奇怪的舉動引來了林安等人的注意。雪莉爾所在的那輛車上，一個長得頗為可愛的娃娃臉女孩探了探頭。

伯倫見林安好奇，從車窗裡向那個軍官招招手，那個軍官停止了斥罵，小跑向林安他們的馬車。

「伯倫少爺，您有什麼吩咐？」

軍官靠近車窗，口音中帶著亞特蘭大北方的腔調，鼻音很重。他的餘光朝車中掠了掠，掃過林安時似乎有些驚艷，一邊說話，一邊朝林安羅吉爾等人點頭致意。

「你讓這些士兵在這裡挖坑做什麼？」

「伯倫少爺有所不知，現在還在大後方，沒有深入苔原，灌叢凹地好找，也不用擔心漏網的魔崽子半夜撞上來，所以能在凹地裡紮營。等過了防線中段之後，灌叢凹地不但難找，而且找到了也要防備魔崽子偷襲，就算一夜無事，苔原晚上的凍風太大太急，可能睡到一半就直接把帳布刮跑，士兵就算不被凍死，也要大病一場！」

那個軍官解釋道：「所以一般我們都不在凹地裡紮營，而是直接在凍土裡找土層比較鬆軟的地方挖坑，」顯然剛才他副手的舉動，就是在憑經驗找合適的地方了，「臟是可能臟點，但水分基本都給凍硬了，牢固得很，不擔心滲水。」

軍官一邊說，一邊注意著士兵那邊的進度，顯然對此比較在意。

「這個是底層士兵在北線服役必須具備的技能，學不會的基本都活不下去，現在有時間又不擔心魔崽子偷襲，是學習的最好時機。這麼練得多幾次，等到了我們的大本營，就不用冒著危險在外面慢慢學了——要塞裡可沒那麼多地方讓人刨坑。」

軍官自以為說了個笑話，但車上的人都沒笑，臉色比較嚴肅。因為從軍官的字裡行間，大家都意識到在馬沛生存的難度，遠比他們原本想象的要困難，哪怕他們是在凡人眼中無所不能的法師。

「如果是野外搜敵之類的行動，帶著坐騎怎麼辦？」旁邊聽得認真的林安出聲。

軍官詫異地瞅一眼林安，似乎驚訝這麼一個嬌嫩的法師小姐，也會主動和他這樣粗魯的軍官說話。

他看看伯倫，伯倫點了點頭。

軍官道：「外頭的任務一般都帶的北地馴狼和雪獒，都是馴化過的，刨坑還能幫點忙——」

他又小心地瞅瞅林安，似乎想到了什麼，遲疑地說，「……我們睡覺的時候，當然也是和坐騎一起睡的——天然的皮毛毯子，又能取暖，又能擋風，還能警戒守夜。」

——不過像林安這樣皮薄肉嫩的小姐，約莫是受不了坐騎身上的跳虱的，而且他也很懷疑，這麼嬌嫩的肉和坐騎睡在一起，那些野性沒有完全馴服的狼獒要是餓到了，會不會半夜獸性大發地咬斷她的喉嚨。

這個軍官想。

軍官解釋了一陣，伯倫就放他離開了，向林安和安德烈解釋道：

「他是我們家族的一個旁系子弟，在北線服役已經有十五六年了，據說是從最底層的軍官做起的，直到兩年前才進入我父親的視線，現在已經做到血烈鳥的後勤部的聯絡主官了。能力不錯，很受上面賞識，就是性格粗糙了點。這次過來，是特意接我們的。」

聽背景，應該是比較破落的貴族旁系子弟出身了，在軍隊前線服役十幾年，又是從底層軍官晉陞上來，前期恐怕沒有什麼助力幫忙，難怪氣質和行止都猶如平民軍官——用伯倫的話說，就是比較「粗糙」。

伯倫是家族繼承人，難怪那個軍官在血烈鳥軍銜不低，卻仍然對伯倫畢恭畢敬的——

梅林貴族的家族觀念很強，而像那個軍官一樣沒有什麼後台的人，能憑軍功履歷晉陞到後勤聯絡主官的位置，如果沒有更大的助力和機遇，基本也到盡頭了，畢竟血烈鳥雖然駐守前線，最能掙軍功的還是主要靠戰鬥。從那個軍官的表現看，他也不乏實戰經驗，大約之前就是靠軍功上位的。

那麼那個軍官唯一能指望的，就是他的本家，以及伯倫這個未來家主了。

林安心裡想著，和其他人一起下了馬車。

餘光掃過伯倫，就見伯倫看向羅吉爾的眼中略帶嘆息，而羅吉爾撐著無形之盾大步往前走，看向那個軍官的眼神似乎有著羨慕和嚮往，不管不顧地去找那個本家說話。

林安不由一愣。但伯倫的情緒並不外露，很快就收斂了，再看他，又變回了那個彬彬有禮的貴族法師。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林安想著，轉開目光去找雪莉爾的身影，卻見她剛從另一輛馬車下來，面色如常，卻被一個娃娃臉的女孩輕扯著她的衣角。

看女孩的裝扮，厚鬥篷下的衣著利落，右腰側配著一柄長劍，腳下露出鬥篷的長靴很普通，顯然出身一般，之前並沒有被林安注意過，不過稚嫩的容貌和乖巧的笑容，倒是容易給人好感。

林安詫異從來不喜歡外人靠近的雪莉爾，居然會允許一個相處短暫的女孩拉她的衣角。

正驚異，原本在林安身後擋著風口的安德烈走前幾步，皺著眉，向雪莉爾招了招手，雪莉爾和女孩說了兩句話，當即向安德烈和林安走來。

那個娃娃臉女劍士鬆開了雪莉爾的衣角，原地踟躕了一會兒，最終沒有靠近，似乎知道她和林安這撥人並不相容。

「安德烈倒是個好哥哥。」身邊傳來伯倫的聲音。

林安沒說什麼，幾步外的安德烈卻聽到了這句話，轉頭惡聲惡氣地低聲道：「不用你管！」

風聲太大，刮跑了說話的內容，遠處走來的雪莉爾並沒有聽到什麼，習以為常地看著林安身邊的兩個雄性頂牛，走到了林安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