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鏡中，安德烈在廣場上靜靜佇立。

每一個在他之後得以進入中轉廣場的參與者，都與他打過照面。

見到一個個參與者，安德烈從一開始的警覺，到後來慢慢冷靜淡定。

有的參與者防備心很強，來到這裏第一眼見到一個陌生人，一照面就對他發出攻擊，發現無法攻擊到安德烈卻差點把自己弄傷之後，就不再理會他，而是觀察一下安德烈後，警惕地進入池子。

也有人疑心病比較重，見安德烈不動，以為池子有什麼問題，和安德烈一樣在廣場上等了很久，連接進去了好幾人沒發覺有異常，才感覺自己被耍了，嘴裏罵罵咧咧地進去。

安德烈對此安之若素，只是深深記下了那個人的樣貌特點。

他並不是單純的等待，而是記下了後來每個參與者進入的順序和可以觀察到的細節，如外表衣著、傷勢輕重，以及選擇了進入第二層還是直接進入「輪迴」等。

到後來，他甚至可以和認識的參與者聊上幾句，或者與認識的人交換情報、做交易。

越是後面進入這裏的參與者，整體的實力越差，而且相比那些先進入第二層的參與者更失時間上的先機，因此這些情報資料，對後面的參與者很有吸引力。

畢竟後來的參與者就算整體實力相對略遜，但也是最終走出第一層的勝利者，身上大多有不少戰利品，安德烈也因此有不小收穫。除此之外，還認識和結交了幾個談得不錯、但過去卻不算熟悉的參與者，拓展了一下人脈。

其實其他人並不是不能像安德烈這樣做，只是對他們來說。盡量節省時間進入第二層更為重要。

畢竟能夠離開第一層的參與者多半實力不差，只要不是傷勢太重，誰會願意選擇就這麼放棄進入第二層的機會。現在就進「輪迴」體驗法則呢。

【他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奧斯汀說。

【他在等我。】

一旁的林安說了一句，然後默然。

剛才監守者們商討之後，各自分派任務，各忙各事去。

奧斯汀精神體剛恢復不久，是他們中最弱的一個，而且也並不是一二層的監守者，不需要他去檢查那些參與者的異常。所以他被分派最輕鬆的活——陪著林安，以及等待消息。

【我當然知道他是在等你。我只是在想，他願意為這個目的付出多大代價，如果付出代價後卻沒有得到期望的結果，他會怎麼樣。】

奧斯汀意味深長地看著林安。說道。

【他願意等，對我來說已經足夠。】林安淡淡地說。

她知道因為之前的事，奧斯汀對她看不大順眼，喜歡對她挑刺，但這個監守者卻是性格最直爽一根筋的一個，所以林安對他的態度，倒沒有對艾德裡安那麼抵觸。

林安看著霧鏡上的影像，心裏默默嘆口氣。

她當然猜得出安德烈的用心，想法和她不謀而合。看著霧鏡中的黑髮男孩每次傳送波動後從期望到失望的神情，以及越到後面抿得越緊的唇角，她心裏也並不好過。

安德烈的排名其實很好，如果傳送到這裏後馬上進入第二層，至少他可以得到的「輪迴」獎勵時間一定會更長些，更別說第二層的寶物和機遇遠比第一層含金量高了。

安德烈其實是在以犧牲自己的利益為代價。來等待一個不確定的可能。

這種朋友在為自己付出、她卻只能在一邊坐看的感覺很不好。

但不要說現在她被法則約束，不能插手參與者的自主行為，就算沒有法則約束，監守者們也不會坐看她用這種方式泄露身份，而林安也清楚，自己本身已經是一個禍源，而她並不想再讓安德烈知道更多，把他也扯進來。

見林安不理他，奧斯汀也有些無趣。過了一會兒，他扭扭脖子，露出側耳傾聽的神態。

林安注意到他的變化，隨即感覺到一陣精神力波動，一個老邁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H小說【艾德裡安找到一個參與者，精神波動的異常處，和少主的那位黑髮朋友很相似，非常隱晦。】

第二層是艾德裡安負責的，而第一層和中轉廣場，則是由克裡斯蒂安負責。

【人在哪裏？】林安問道。

她心裏劃出幾個可能對象，可能性最大和她最熟悉的，無疑是雪莉爾、伯倫以及伯倫的弟弟羅吉爾。

雪莉爾早已經達到黃金階，無法進入通天塔。但如果卡桑所說的人是伯倫或羅吉爾中的一個的話，那麼可以確定的是，這絕不是巧合，那個混血師很可能在上次林安逃離之後，徹底盯上她了。

這對林安來說是關乎生命的危機，尤其她所面臨的敵人，可能是短時間內她都無法力敵和自保的。

監守者們也知道這一點，某種程度上，他們比林安本人更在意她的死活，所以在檢查的時候不遺餘力，力求迅速準確。

卡桑的傳音，是同時傳給奧斯汀和林安的。

奧斯汀好整以暇，見林安面露急色看向他，露出請求的神色，他才露出一分得意，慢條斯理地把手伸進霧鏡中攪了攪，霧鏡白霧繚繞，從中分成兩半，一半是安德烈，一半則換成了另一個主角。

伯倫英俊優雅的面容出現在上面，翠綠的眼眸神采奕奕。

但林安的唇卻緊緊地抿了起來。

這種神色，奧斯汀不用問也知道結果了，想到那個混血師的目的，他臉色微沉，說道：

【不用擔心，這次發現得早，又是在通天塔裡，我們會幫你處理好的——】

這話聽起來挺護短，但話說到後面，他又不正經地打趣起來。

林安哭笑不得，白他一眼，【他們可不是我的情人！】

【嘿，這很尋常不是嗎？不用裝了，同時擁有兩個情人是你魅力的表現，】奧斯汀一派風流地說道，【如果他們不是你的情人，那個混血怎麼會盯上他們呢！】

林安臉色又微沉起來。

某種程度上，奧斯汀說的是對的，無論是安德烈還是伯倫，的確都對她有特殊的好感，林安不覺得他們兩個恰好被那個混血師盯上是巧合——

聯想到那一次刻骨銘心的幻象經歷，林安很懷疑，對方可能又想故技重施，只不過這一次，他試圖借用她熟悉的人來滲透到她身邊，做得更隱晦。

【對了，你說要處理，你們要怎麼處理？】林安想起奧斯汀剛說的話，問道。

【放心，你的兩個小情人都不會有事，】奧斯汀說道，【不過現在只是暫時確定目標，具體問題在哪裏還不能確定，等他們進入「輪迴」之後才能徹底檢查出來，順便也可以藉機根除。】

通天塔法則對監守者又嚴格約束，他們並不能隨心所欲地對參與者為所欲為，只能通過對一二層的監控來慢慢找出嫌疑對象，而安德烈和伯倫的精神異常又相當隱晦，所以負責第一二層的克裡斯蒂安和艾德裡安任務最繁瑣。

但確定嫌疑之後，就好辦多了。

每個成功完成第一層的參與者，都能得到一定時限進入「輪迴」領悟法則的獎勵，監守者對「輪迴」擁有一部分控制許可權，可以檢測到安德烈和伯倫精神層面出現異常的根源。

而既然「輪迴」連林安和克洛諾斯的靈魂契約都能剝離，那麼在兩人不知覺的情況下解決掉精神異常，應該不是難事。

畢竟監守者們是交換者層次的強者，無論是高級傀儡術還是精神暗示，對他們來說都不是難題。

……

……

三天時間轉瞬即逝。

林安離塔的倒計時快到終點，還有不到兩刻鐘時間。

安德烈始終沒有動靜，依舊在廣場上等著，只是神色帶著疲憊，顯得陰沉難看。

在他之後進入的參與者，已經有六十多名，越往後越稀疏，到現在小半天都不見一個，顯然有能力進入第二層的參與者就在之前的不到一百人中，之後雖然還有零星幾個的可能，但應該不會太多了。

一開始安德烈還會煩躁地反覆踱幾步，到後來久久不見人，他乾脆坐在原地，閉起眼睛。

【比起那個綠眼睛的俊俏小子，我比較看好這個黑髮小子，雖然傻是傻了點，不過毅力和決心，應該很令女人感動吧！】

奧斯汀唧唧歪歪地點評著，然後看安德烈坐下不久後，仔細看了霧鏡半天，有點詫異笑起來，

【這小子居然在這裏進入冥想，還成功了，運氣不錯啊，和我當初很像嘛！】

他古怪地笑著，彷彿安德烈撿到了什麼便宜，林安疑惑地看他，又看霧鏡中彷彿沉浸入冥想的安德烈，心裏微動。

霧鏡中又出現了一次傳送波動，一個狼藉的身影出現。

林安一下站起來——

那人大半個身體潰爛，流著汙濁的膿血，頭上的發連著頭皮都掉了大半，根本無從分辨面容。

如果林安不是從破爛的法袍和身形上看出一些熟悉的影子，而且那人緊抱著還隱約看得出形狀的、帶著少許紅羽的鳥形乾屍，林安幾乎認不出這個人就是分開前還安然無恙的約書亞來。

約書亞臉上身上不斷滴落膿血，他卻渾然不顧，撫著魔寵的屍體，一會大笑一會大吼，流膿潰爛得幾乎只看得出一個空洞的嘴一開一合，分外可怖。

林安從他的口型中隱約分辨著：

——雅各布、尼古拉斯，你們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