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林忽然想到了什麼，語氣一轉。

「假如特裡斯坦真的靠攏向雅各布的話，他沒理由不嘗試拉攏你們，」他皺皺眉說，「以你們的身份，兩個人所代表的力量相當於整個西線隨軍法師團了。」

林安搖搖頭。

「多耶夫大師駐守馬沛近二十年，在軍方聲譽卓著，就算我們的皇子殿下有能力拉攏，也要看人家願不願意才行，何況雅各布在自己父親眼皮下建立勢力，前期一定非常謹慎，對於希望不大的人選，他不會輕易出手的。」

林安想了想，接著說，「至於我背後的隱世傳承，呵呵，他剛剛狠狠得罪了我們，儘管他目前以為我們還並不知道隱世傳承的事情。」

說起這個話題，薩林的眼瞳微微一緊。

「放心吧，既然答應了你，暫時我還不會將事情傳回去，」林安默想，想傳也沒處可傳，「但這個耐心是有限度的，希望你那邊一切順利。」

薩林點點頭，「我明白，按照之前協定的，如果事情真的不好，我會讓約書亞去他該去的地方。」

林安沉默一下，微微點頭。

薩林轉開這個話題。

「這麼說，你和埃爾維斯法師要去的地方，已經定下了？」

林安笑笑，也不問薩林這麼猜到西德尼也會跟她一起——或許男人對心儀異性身邊出現的疑似情敵，都十分敏感。

當然，以薩林的性格和風度，還不至於明顯對她身邊的同性表現出排斥，但這不意味著林安看不出薩林的警惕和試探，她只是裝作不知道罷了。

「勒夫河谷，一個好地方。我十有可能會在那裡遇到魔族大軍。」林安說道。

「要小心。」

「當然，」林安微微一笑——無論是公主那世還是暗之女那世，她都並不缺乏戰爭經驗——不過這並不能對薩林說，於是笑道，「你今天已經說了很多次了。」

水面上的克裡斯的容貌，露出了沒好氣的神情。

「我說的不是正面碰到魔族的情況，而是讓你小心背後的冷箭，」薩林肅然道，「無論是法師團還是軍隊，他們都有對你下手的可能——別忘了。你也才剛剛得罪過軍隊。」

林安眯起眼。

「我以為，他們至少會顧忌一下我和西德尼背後的人。」

「正常時候，當然是如此。」薩林沉聲道，「但在戰事激烈的情況下，有誰能一定保證你們能安全活下來呢？就是神也不能。」

「所以如果我們出意外，他們完全有理由推脫？」

林安垂下眼眸，微微點頭。

「我明白了。不過說實話。這個可能微乎其微，如果僅僅因為不是同一陣營，特裡斯坦和軍方就會冒偌大風險對付我們的話，那麼他們一定是瘋了——而且，我剛才並沒有感覺到特裡斯坦對我有殺意。」

「每個人心裡都藏著一隻魔鬼，區別只在於不知它會在什麼時候鑽出來。」

薩林平靜地說，「小心一點總是好的，而且也不知事態會怎麼發展。說不定我在後方的事情，會影響到你。」

林安當然不會拒絕這樣善意的告誡，曾經身為暗之女的她，也很清楚人心難測的道理。

「好的，我會小心背後。」

***

陰沉的雲層下。重重的擂鼓聲震響大地，三短一長的號角聲回蕩在空中。

法師塔所在的位置在營地東面略高出水平的一塊高地上。高高的塔身居高臨下，守護著西邊的一大片營地。

林安和眾多即將出征的法師，站在法師塔防護屏障範圍內，從高處俯視下方。

低矮的雲層猶如灰暗厚重的棉絮，壓低了整片天空。雲層下方是一塊塊縱橫排列的陣列，猶如豆腐塊一般，以不同顏色區分兵種和批次。

短促的號角和隆隆擂鼓聲中，陣列兩邊的側翼仍有隊伍不斷進入，猶如人和騎獸彙集成的河流，緩緩匯入陣列之中。

整個場面肅穆而莊重，兵器生冷的氣味和騎獸低低的狺叫充滿戰意和肅殺，幾萬人陣列彙集而成的氣勢，令精神力達到實化層次的林安都感到頭皮發緊，氣息不穩。

林安沒能繼續觀察下去。

即將出征的法師們也依次登上了已經開到法師塔旁邊的空地上的戰車。

戰車三面圍起，頭頂垂下厚厚的足以擋住一般流矢的皮圍，身前缺口處是禦者的位置，腳下密密地描繪著複合的法陣，有防禦和擴大施法效果的作用。

林安和西德尼的的戰車是靠前的幾架之一，比後面一些還大一圈，圍欄內還有一個輔助位置，可以增加一個助手或侍衛。

在戰車派上用場的集團軍衝鋒交戰中，身邊多一個幫助防護或攻擊的人，生存能力會大得多，尤其在法師是以皮脆血薄出名的情況下。

三頭全身披掛的雄壯雪狼拉著車，戰車下的車輪咕嚕嚕地轉動著，法師戰車的陣列也緩緩啟動，開始向下方那個萬人陣列匯入。

西德尼的戰車就在她身邊，也是三駕車，形製和林安的一模一樣，明顯比後方的雙駕車大一輪，只是輔助位置上暫時還沒有人。

「看來是受到特殊照顧了。」

扶著戰車旁的扶手，林安見西德尼的戰車跟上來，調整姿勢昂首戰立，微微側臉對西德尼傳音。

「嗯。」

西德尼也不是沒有留意到上車前一些法師的不滿和嫉妒的神情，不過他早就習以為常，並不在意。

戰車賓士的聲音淹沒了所有聲響，法師戰車從高高的斜坡上飛馳而下，在萬人注視下匯入陣列。戰車的禦者幾乎在前面戰車停下的同一時間，一甩禦鞭，疾馳地戰車就穩穩停住了。

法師戰車陣列前方一聲響亮的鞭聲，林安腳下輕震，幾乎和所有戰車同時激發了戰車上的法陣。

上千個法陣被同時激發出來，輝煌的法陣光效交相輝映，相同的法陣效果聯通成一個明亮巨大的光環，照亮了幾近半個陣列，不斷向外擴張，令人數不到五百，所有戰車加起來也佔不滿塊陣列方塊的法師戰車陣型，升起一種萬軍也難以匹敵的昂然氣勢。

戰車陣列前的三面旗幟高高飛揚著，漆面上的法師標徽不在是代表法師理念的天平，而是代表殺戮與抗爭的荊棘與法杖。

陣列上空盤旋著一頭頭巨大的獅鷲，龐大的身形威風凜凜，形成箭頭隊列飛在百丈高的天空中，身形瘦削的空中騎士乘騎在它們背上，手裡提著長達三丈的龍槍，聚集在一起，遮蔽了小片天空。

林安仰頭看去，雪原獅鷲通身雪白，收起是後腿壯碩有力，張開的翅膀長達四五丈，令人忍不住猜想當它俯衝蹬踏的時候，被攻擊的對象會承受怎樣大的巨力。

這是梅林耗費巨大資源財力培養出的兵種，一種足以在一對一中對法師產生巨大威脅的空中戰力，法師對武者的製空權在他們面前沒有任何優勢，而它們本身的攻擊力卻足以撕開法師的防護法術，對法師的身體直接攻擊。

當然，它們並非沒有缺點。

雪原獅鷲的數量太過稀少，難以訓育，而且獅鷲是一種天性忠誠到固執的生物，一旦之前認定的主人死去，那麼就基本不可能再被另一人騎到它們身上——因主人出事而不得不退役的雪原獅鷲與能夠服役的獅鷲，大約呈2:1的比例，也就是三頭雪原獅鷲才能培養出一頭可以服役二十年左右的空軍組合。

這就是雪鷲騎士團從不曾超過五百之數的原因。

「真是空中的雄獅，恐怕單個法師遇到了，也不得不退避其鋒。」林安自言自語。

不是說白袍法師就一定敵不過雪鷲騎士，只是在落單遇到對方的時候，法師一般不會選擇直掠其峰，而是會迂迴用各種地利或法術手段進行戰鬥，因為獅鷲騎士的攻擊力已經超出一般法師的防禦上限，一旦被近身，就凶多吉少。

短促的號角聲轉換為悠長，夾雜少許短聲，充滿激揚向上的力量。

咚！咚！咚！

三聲沉悶的鼓聲敲過，林安才發現前方誓師的儀式已經完成。

眾目睽睽下，高台上單膝跪地的騎士披著厚重的銀白戰甲，巨大的鋼盔覆蓋了他頭部所有的面積，隻留下眼部的孔隙。

高台下方，魔法火花噴射而出，飛到半空鑽入雲層炸開，把暗沉的天空都炸出一個巨大的空洞。

騎士的銀白戰甲上亮起密密麻麻的法陣，托著他飛到高處，鏘一聲猛地拔出腰間巨劍，投射下來的陽光將他整個籠罩在其中，輝耀著鋒利的劍鋒——

「勝利，屬於帝國！！！」沉悶的嘶吼從盔甲下傳出，擴大到整片天地。

陣列中所有人一同舉劍呼喝，狂熱怒吼——「不勝即死！！」「不勝即死！！」「不勝即死！！！」

數萬士兵的呼喊響徹雲霄，宛如隆隆的雷音，就連一貫冷靜的法師們，也被這種萬人共鳴的氣氛鼓舞得熱血上頭，林安聽到身邊無數個戰車內，許多聲音共同呼叫起來！

她緊緊抓著身旁的圍欄，身前前探，猛地閉了閉眼，也大聲加入了呼喊之中。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