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南往北，低矮晦暗的雲層漸漸變得稀薄，天地之間的距離似乎在拉長，淡薄的雲猶如一層模糊的毛玻璃，隱約能從上頭看到投下來的天光。

越往北，天色反而像是更明亮了，行軍中的士兵有白天正在延長的感覺。

冰原上仍呼呼刮著亙古不變的罡風，只是罡風伴著雪粒的情況少了很多，似乎是因為這裡水分越發稀薄的緣故。

現在正是深秋入冬，由於季節原因，林安三天以來的路程上很少見到動物。

其實即使在冰原這樣的環境，看似生機滅絕，但其實野生的生物從來都不少，冰熊雪豹就不說了，三尺冰層下的凍土裡，是許多生物的樂園。

只是這些動物很少出現在人前——自從人類踏上這塊土地時，儘管尚未完全征服，但已經成為名符其實的霸主。

數以萬計的軍隊在冰原上行軍的動靜，能把地底幾十丈下冬眠的冬熊震醒，所有活物遠遠嗅到這麼多人類聚集的氣味，就已經在極遠的地方繞開。

因此大軍的行進，基本沒有受到多少阻礙，即使偶爾遇到從東邊過來的零星小隊魔族，也並不能掀起任何漣漪。

「照這個行程，入夜之前我們可以抵達賽利達冰谷。」

重重大軍包圍中，兩個中年人在低聲交談，一人用厚重華麗的白色雪豹皮大麾包裹著瘦削的身軀，腰間裝飾性的細刺劍顯示他並沒有強悍的武技在身，但在他左手乘騎一頭彪壯魔狼、地位明顯十分顯赫的中年人對他的禮遇尊重，顯示他在隊伍中不一般的身份。

這兩人，正是這支三萬人大軍中地位最高的軍團長威廉姆斯.莫吉以及他麾下最受看重的軍師幕僚艾略特.雷歐。

「三天連續行軍，士兵們也很疲敝了，今晚可以讓士兵們好好休息一晚。」軍團長威廉姆斯.莫吉面容中帶著長年令行禁止所養成的威嚴，淡淡一皺眉便能讓人感到沉重壓力，「凱爾凱斯怎麼還沒有回報？」

凱爾凱斯正是誓師儀式上出面的那位白甲騎士，也是莫吉軍團長的嫡次子，年不到三十，已經是被公認的軍方後起之秀，被賦予厚望，這次出征在他父親麾下，成為三大統領之一，統領著前軍。

「小公子第一次正式掌握萬人大軍。軍團長還是不要給他過大壓力。」

艾略特.雷歐淡笑解圍，他已經成為莫吉家的家臣，儘管在軍隊中一般對威廉姆斯.莫吉稱呼軍團長。但在私下說話中，還是稱呼其次子為小公子，以示身份尊卑，顯示他即使得到家主的看重，也並不會忘記主臣的區別。

他說著。也往前方看去。

三萬人大軍的前軍中，兩者對話中的主角正面色微沉，看著被自己親衛引進來的一個前哨斥候。

斥候已經下了雪狼，正單膝半跪在凱爾凱斯統領面前，阻住了凱爾凱斯的前行，順帶連凱爾凱斯身邊負責拱衛的親衛隊也不得不停頓下來。

「繼續行軍！」

凱爾凱斯統領見旁邊的軍隊陣列有慢下來的趨勢。帶著精鋼手套的右手一揮，同時提了提韁繩，驅動座下的碩健魔狼。那個斥候道，「跟上！」

那個斥候和親衛隊都訓練有素地翻騎跟上。

「怎麼回事，前面那個冰谷有什麼問題？」

只不過是一個前魔族棲息地的冰谷而已，下面的人循例去做前哨，久久沒有得到回報就算了。手下還把斥候隊長拉到他面前來，凱爾凱斯嗅到了一絲不對勁的味道。

但如果是遇到了滲透的魔族軍隊的埋伏。那少許斥候隊就不可能有人回報了，前鋒隊伍也應該馬上發出敵襲警報，而不是把人帶到他面前。

因此凱爾凱斯想不清楚是什麼事，但心裡覺得應該不會是多麼嚴重的問題——只要不是出現魔族蹤跡，一切都不是問題。

「回統領大人，具體情況，小人也不是很清楚……」

那個斥候隊長的回答在凱爾凱斯面前，簡直可以說是混蛋至極，如果不是他一臉悲痛欲死的模樣，凱爾凱斯聽到這樣的第一句話，直接就會把人拉去軍令處置了，不會這麼聽那個斥候隊長慢慢說下去。

原來這個斥候隊長接到偵測任務，在派出小隊進行任務的時候，他並沒有和自己隊伍中的手下們一起去冰谷，而是將手下十人小隊分成了兩隊，去冰谷通報這個較安全的任務，由他的副隊長帶領，他則帶領剩下的四人，在冰谷附近進行偵查。

按說這樣的分配是完全合理的，斥候隊長也並沒有玩忽職守，凱爾凱斯英俊冷漠如同雕塑的面容略微緩和，輕輕點頭。

可是副隊長帶領去冰谷的五人小隊，卻一去不復返，並沒有音訊傳出。

而由於進行外圍偵測時，這個斥候隊長選擇了最外圍，通常也是危險最大的範圍，因此等他察覺不對時，他帶領的在外圍搜索偵測的四個士兵，也不知不覺地失去了音訊。

這個斥候隊長也是個老兵，知道情況不對，擔心沒人會去傳訊，隻敢偷摸靠近谷口，卻不敢靠近，正好看到自己手下的一個兄弟慘叫著從谷口衝出，完全瘋癲的模樣，大叫著有鬼，已經根本認不出他了。

「瘋了？」

凱爾凱斯一皺眉。

他聽完斥候隊長的回報，就判斷出無論冰谷中發生了什麼事情，裡面的變故肯定無法威脅到他身後的大軍，否則對方早就攻出來了，不會在裡面裝神弄鬼。

作為三萬大軍的前軍主帥，手掌一萬軍隊，他更留意的是這件事情以及那個瘋癲的士兵對軍隊士氣所帶來的影響——

「冰谷倒是不足為患，但如果因此影響了士氣，那就算剿滅的敵人也不足以彌補。」

他心裡想著，已經把冰谷裡的變故當成有潛伏進來的小股魔族士兵在搞鬼，「不過，照這麼看來。冰谷裡駐紮的隊伍和商隊，大概已經全部覆滅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居然沒有一點消息傳回後營？」

但他想想又釋然。

「後營和這些分駐的軍隊一般十天聯繫一次，恐怕敵人的襲擊恰好正中兩次聯絡間的十天空隙——中軍潰敗得太突然，令我們西線都沒來得及反應，士兵的性命白白犧牲。」

一想到魔族的流兵已經潛伏到離後營這麼近的地方，前面不知有多少分駐軍隊的士兵有相似遭遇，凱爾凱斯不由十分心痛——西線和中軍的關係說不上不合，畢竟前線統帥部就在中軍。但中軍潰敗造成現在的局面，西軍說沒有對中軍無能的不滿，那是不可能的。

「那個士兵呢？把人帶過來詢問！小心點。別讓他發出聲音，影響了其他士兵的情緒！」

一旁的親衛隊長發出命令，然後轉頭對一個親衛騎士道，「去莫吉軍團長那裡彙報一下這邊的情況，不過是否有敵軍埋伏。現在尚待偵查。」

他是凱爾凱斯的親信心腹，莫吉家族的家臣之子，從小作為輔助凱爾凱斯的家臣培養，跟隨凱爾凱斯一起長大，一向最知道凱爾凱斯的心思，因此在一些細事上有代凱爾凱斯發令的權利。

那個瘋癲的士兵很快被塞了布條帶過來。凱爾凱斯的親衛隊在他周圍圍成一個密合的圈，將內外隔絕，避免有士兵窺視和聽到裡面的情況。

「咦？」

凱爾凱斯身邊的一個身著單薄藍袍的法師。在看清那個五花大綁的士兵之後，不由發出一個驚異的聲音。

「看出什麼問題了嗎？菲利普法師。」凱爾凱斯聞聲問道。對於斥候隊長口中所說的異狀，他雖然不怕，但卻是重視的，否則不會默認自己親衛隊長的小心做法。

「我聞到了怨靈那骯髒惡臭的味道！」

藍袍法師手持一支手杖長短的法杖。一隻手捂住鼻端，彷彿他口中的怨靈的味道真的十分惡臭似的。對那些奮力壓製那個瘋癲斥候掙扎的士兵揮揮手，

「讓開，我來試試驅除他身上的怨氣。」

隨著亢長而神秘的咒語聲，一抹白光在菲利普法師的法杖上匯聚，凱爾凱斯和周圍修鍊過鬥氣的人都紛紛退了一步，因為他們可以感覺到菲利普法師法杖上凝聚的那個不到一個拳頭大小的光團，對他們所修鍊的鬥氣有明顯排斥。

菲利普法師並不知道凱爾凱斯等人的情況，他凝聚這個白色光球明顯有些吃力，等這個光球形成完整的正圓形，當即咒語一頓，法杖向那個士兵一指，「凈化之光！」

聖潔的白色光芒籠罩在那個士兵身上，其他旁觀的人可以清晰看到白光中有大量黑氣從士兵身上飛出，湮滅在白光中。

黑色的煙氣慢慢稀少，凈化之光消失，那個雙眼血紅不斷掙扎的士兵身體一軟，昏睡過去。

菲利普法師又釋放了一個回春之水，這次他甚至沒有什麼亢長的咒語，法杖一抬就施放了出來，然後苦笑道：

「讓您見笑了，我對光系凈化方面的法術並不擅長，沒想到只是進入冰谷短短時間，這個士兵就沾染了那麼多怨氣，看來裡面的怨靈肆虐得很厲害啊！」

凱爾凱斯聞言，英挺如劍的眉頭深深皺起。

……

當凱爾凱斯這邊興起風波的時候，中軍隊伍中，林安和西德尼站在一輛戰車上。

「蒂蒂之前曾經在這裡呆過。」林安遠眺前方冰谷方向。

「我問到了亡靈的味道。」西德尼的聲音低而平靜，宛如失焦的眼底卻閃過一絲興奮。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