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情的林安，並不知道她已經被某些人視作最大目標，陷入類似前世無間道陰謀的陰霾下，夜幕籠罩人類酣眠的之時，她仍照慣例整夜勤勉不輟地修鍊，並不知道曾有夜行的飛鳥震顫著羽翼，掠過她的窗外。

清晨灑落在蘭姆草原上的陽光與前一日並無不同，新的一天又在人們的期待中降臨。

在這個位面，平民一天的進餐次數通常只有兩次，分別是早上的晨食和中午烈陽正旺時的午食，而貴族則比平民多了晚食，而且很多時候，他們並不介意再多加一次下午茶，或在午夜舞會上補充一下點心以維持跳舞所需的體力。

為了保持充足的體力和精力，以聰明睿智著稱的法師早已發現了晚餐對身體的益處。以林安為例，她除了進食晚餐之外，通常還喜歡在正常人入睡的時間前再補充一些食物，以應付需要維續一夜的冥想的和修鍊。

法師個個都是夜貓子，不正常的飲食作息，是導致他們體弱的第二大原因。

一夜修鍊的後遺症，最直觀反映在血液不暢的四肢和不振的食慾上，況且在要塞中，你永遠不能指望夥夫能做出什麼美味佳肴。即使林安的身份是一位尊貴的法師，所能得到的待遇，也只是送上的食物看上起更新鮮，並且還帶著熱氣——

你知道，這在逐漸降溫的深秋季節裡，做到這點，相當不容易。

林安這具身體的五感遠比一般人敏銳，食欲不振，再加上長著一條挑剔的舌頭，她只能把餐盤端到窗前，遠眺南方，懷念著有安吉莉雅在身邊的日子。然後默默將餐盤裏的食物吃乾淨——前世對食物的某些執著根深蒂固，使得林安永遠不會去浪費放在面前的食物。

擦凈餐盤的最後一塊小麵包剛剛落下林安肚子，房門就被不速之客敲響了。

打開門的林安，不意外看到了芬妮和她的某個叫安娜的女法師同伴的一雙笑臉。

從面目神采上看，昨晚半醉的芬妮和安娜，顯得比林安這個半滴酒都沒沾過的人更神采奕奕，興緻高昂。

「哦，安，希望我們沒有打擾你早晨的補眠！」

其實林安身形纖細，並不能完全擋住大門。芬妮和她的女同伴早已看到了擺在窗枱前桌子上已經清空的餐盤，彰顯房間主人作息規律上與熱衷午夜舞會的夜歸貴族的極大不同，但芬妮和安娜還是適時露出擔憂關切的神情。

「你的臉色有點蒼白，看上起不大精神。」

「不，這是我早上的一貫狀態，和你們的到訪沒有任何關係，事實上。你們的來臨是一個驚喜。」

讓過身請兩人進門，林安含笑說著外交辭令，禮貌親切且不失距離感，讓人充分感受她的友好態度的同時，又不會讓人過分拉近關係，失去對她身份應有的尊重，在談話中掌握著充分的主動權——如果蘭斯特在這裏，一定會對這個禮儀課學生遊刃有餘的優秀表現感到欣慰。

不過，大多數法師都不是繁瑣禮儀和辭令的推崇者。何況芬妮和安娜固然想和林安打好關係。但目前平等的身份，還不至於讓她們需要用過多的時間去恭維討好林安，所以寒暄一陣。她們就說出了來意。

「珈藍圖書館？」出於對兩人透露的某個消息的驚訝，林安有些動容地說，「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你們是說，珈藍圖書館裡藏著未流通的特殊法術——並且，我們可以有機會抄錄下來？」

「當然，你難道事前並不知道嗎，安？」芬妮比林安更驚訝，「如果不是為了特殊法術和秘藏不公的資料書籍，怎麼會有那麼多人願意前仆後繼地冒著風險去北線呢？」

坐在她旁邊的安娜也是一臉問號。

林安頓時知道，她大概因為1314小隊之前透露的並不完整清晰的某些信息，而誤解了什麼。

但之前已經說漏了嘴，她也不掩飾她在這方面的無知，面露淡淡疑惑：「我以為，你們都是和法師塔簽訂了契約，所以……」

「……所以，為了履行契約的內容，不得不冒著生命危險，前往北線賣命？」安娜接著說道，嫣紅的唇露出笑意。

芬妮也笑了。

「就算是法師塔，也無法冒大不諱，公然以一紙契約，脅迫天生高貴自由的法師去賣命，哪怕，這個所謂群體只是一群中低級學徒！」

芬妮挑了挑眉，一貫嫵媚示人的眼角眉梢露出些許高傲，

「雖然我們出身平民，從發現天賦後就和法師塔簽訂了培養契約，但違背契約的代價，還不至於大到所有人都付不起，需要用生命去償還的地步——」

旁邊的安娜貌不出奇，卻有一把好嗓子，嬌嬌嚦嚦地接道：

「你知道，傳聞中北線的陣亡率有多恐怖，假如學習魔法的代價，就是十年後踏上死亡之旅的話，以絕大部分平民的眼界視角，是不會簽訂這樣的契約的——那時我們生活的目標是為了吃飽穿暖，全家過上好日子，追尋魔法奧秘這樣的遠大志向，並不存在於平民階層！」

對於提到她們的出身，兩人出奇地沒有露出任何自輕的神色，安娜露出了回憶的神情，嘴角的微笑有著懷念的味道，芬妮也低頭笑了兩下，綴著小痣的嘴角漾出一朵溫暖的笑花。

「當然，你可以認為憑法師塔的勢力，對目不識丁的平民隱瞞契約中的某些風險並不困難，只要簽約時不對我們說明就好了——這甚至說不上欺騙——可如果是這樣，也不會有那麼多人對亞特蘭蒂斯趨之若鶩，甚至在成長起來後，依舊心甘情願地歸屬法師塔了……這相當於法師塔自毀根基。」

芬妮正視林安，笑問：

「你知道嗎？目前法師塔所擁有的十二位師中，有八位是法師塔自己培養出來的，而其中平民出身的師，恰恰佔了一半……他們中有三位，為眾所周知的傳奇崛起之路，就是從這條路上開始的！」

「也許法師塔對外的很多做法相當霸道強勢，但是對於我們這些被納入羽翼下的雛鳥，所能分到的溫暖儘管淡薄，但畢竟是存在的——比如我，如果不是小時候簽下了那個契約，或許我早已嫁給一個農夫，永遠不會知道這個世界有多麼廣闊；如果沒有法師塔提供的法術抄錄機會，那麼我永遠不可能接觸得到一級魔法，更別提成為正式法師的可能了！」

「法師塔給了我們改變命運的機會，你從未身處那樣的階層，或許無法想像這樣一個機會，對平民而言意味著什麼。選擇前往北線的學徒，有人是為了重征先賢之路，有的是為了法師塔的補償而來，有的純粹是歷練自己……儘管各有各的原因，而且對未知的前程感到憂慮恐懼，但多數人對法師塔並不怨懟——至少，我並不怨懟。」

林安含著笑，若有所思，在對法師塔和眼前這兩位看起來勢利的女法師重新估測的同時，她知道，想必她之前無意中泄露的某些東西^H小說，也讓眼前兩人對她有了新的估測——至少，她們應該知道，他們三人和法師塔的關係，應該不是她們以為的那麼密切和崇高。

「我自以為看到了魚與海的關係，卻不知道看到的只是海水的一部分——」

林安起身鄭重地行了一禮表示受教，芬妮和安娜並不謙虛地受了一禮，然後回禮：

這是教與授的一種古禮，任何人大方地向他人傳授自己的看法和經驗，那麼就完全有資格接受受教者的致禮，無論他的身份地位是否低於對方——這個人類社會從魔災的烽火遺骸中重建，正是這種對於知識經驗的尊重，才使得人族在區區兩千年的時光中，建立起了新的文明。

但隨著文明的興盛，這種古禮卻卻漸漸為人所遺忘，只在部分法師和學者的圈子裏，還有流行。

雙方行禮後再次落座，芬妮和安娜的神情顯得更加真誠：

無論林安他們的身份是什麼，但從林安為人做事的態度看，她至少是個可交的人，她身上有一種天生屬於法師的風度和真誠信念，易於感染他人，使人嚮往。

如此一想，她們也不再對林安三人顯得有些複雜迷離的背景身份探測什麼，因為顯然他們的情況並不適合過分探索和深入，所以她們改變了態度，以法師身份邀請同好，一起去參加今天在珈藍圖書館舉行的一個法師沙龍。

由是，在不抱太大功利目的的前提下，林安和她們的相處更加自然了些，聽過她們的邀請後，表示大感興趣，並且還要邀請自己的另外兩個同伴一起前往。

然後她的想法得到了一致贊同。

一行人持著通行令，乘坐馬車在士兵的護持下開進了珈藍城，直奔位於內城中心的珈藍圖書館，一座館藏中甚至有不少特殊法術的圖書館。

然而，興緻勃勃前去參加平生第一次多人法師交流聚會的林安三人並不知道，就在他們離開要塞後不久，他們的房間就遭遇了別有目的者的暗中搜索。

結果不出預料地一無所獲後，某些藏於陰影下的目光，終於瞄準了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