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沒有抱太大希望的古斯塔夫怔住，然後狂喜，連道謝都顧不上，立即從林安讓開的門縫處撞進去。

緊跟著的古斯塔夫的是那個喜極而泣地中年婦人，以及那幾個和薩林在一起的中老年貴族，他們在進入房間前，都略帶友好或者好奇地看林安一眼。

托米亞和阿納托利同樣面露狂喜，但還記得林安，目光轉到她這邊，林安擺擺手：

「我有些累了，能否先給我準備一個房間？另外，探望大公爵的人最好不要太多，靈魂損傷需要長時間調養，除了目前這些人外，其他人最好不要經常進去了。」

托米亞一聽連忙進房間轉述林安的話，阿納托利則給了身旁管家模樣的中年人一個眼色，滿是感激地對林安道：「隔壁就有一間空房，我馬上叫奴僕佈置好，委屈您先暫住。」

他叫來旁邊一個穿著絲綢長裙的美貌少女，「綺麗兒是考爾比叔叔的女兒，還算聰明懂事，您有什麼要求請儘管吩咐她。」

那個少女的穿著不像是侍女，以古斯塔夫和大公爵對考爾比管家的倚重，不可能不給後者爵位領地，換言之，綺麗兒是一位貴族小姐。

但這個女孩兒對阿納托利的交代卻沒有任何抗拒，滿臉喜悅地提著裙子，深深蹲身行禮，為林安領路。

林安沒說什麼，跟著綺麗兒走了。

服侍林安簡單做了清洗，綺麗兒看出這位女法師不喜歡太多人環繞，帶人退出了房間。

過了沒多久，房門被敲響，薩林和約翰姆閃身進來，從他們進來露出的門後一點縫隙看，走廊外的人已經離開。

薩林一進來。看到起居室的沙發矮幾後亮著一盞昏暗的落地燈，對外說過度疲累需要休息的林安正坐在單人座裡，似乎等待已久。

「來了？坐。」

林安看向兩人。不意外他們會過來，看薩林拿出一隻用於屏蔽的蛇形石像放在桌上。清而亮的目光從他和約翰姆臉上掃過，最後又回到薩林身上，「說吧，你們都做了什麼？」

約翰姆立即看向薩林，後者正面含微笑。

「這恐怕有些長。」

林安心裏好奇約翰姆對薩林的態度，不動聲色地笑，「那就長話短說。」

「好吧。那就從我們剛剛來到山脊之城、我出去打聽消息開始。你知道，通常消息流通的地方，環境都比較複雜，具體過程我就不詳細說了。總之在打聽的過程中，我接觸到了山脊之城最底層的一些人……哦，你知道山脊之城最底層的人住在哪裏嗎？我想你恐怕猜不到。」

薩林面露興味地看向林安，林安沒有真的認真去追索他的問題，反而留意到一旁的約翰姆微微蹙緊了深濃的眉頭。

約翰姆和薩林的關係一貫不怎麼樣。這次的事，某種程度上，卻相當於約翰姆配合了薩林，違背了她原本將約翰姆留下用意……

林安心中盤旋這個疑惑，狀如思考地慢慢答道：「瑞恩不禁販奴。山脊之城最底層的人，應該就是那些奴隸……」說到這裏，她不禁流露淡淡思索。

瑞恩是一個保有著農奴製的國家，統治階層的最底層基礎就是那些農奴。

但雖然只是第一次來到山脊之城，林安在山脊之城呆的那兩三天，也大多呆在山壁旅館中，並沒有外出，然而哪怕只是憑窗俯眺，林安在山脊之城街道大路上看到的人，雖有少許奴隸，但大多還是穿著簡樸的平民。

這從人們的衣物顏色可以大略分辨出來，平民的衣物雖然都是灰撲撲的，以藍色灰色居多，但和奴隸的破爛襤褸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林安原本沒太留意，但現在薩林提起，深想下去，林安才發覺山脊之城的奴隸和平民比例，似乎反了過來？而這顯然是不合理的。

林安不認為這是因為山脊之城是國都，不允許奴隸居住的緣故。

城中有不少貴族聚集，即使這裏不是各地領主的領地城堡，但卻是瑞恩實際的政治中心，瑞恩統治階層最集中的地方，需要的奴隸數量只會更多，哪怕不能住在城裏，但白天街面上出現的奴隸也不該太少。

所以林安看到城中奴隸稀少，肯定有什麼特殊原因。

薩林沒賣關子，很快為林安揭開了問題的答案。

「……你對底層人不了解，也沒怎麼接觸過奴隸，加上沒有外出而接觸不到，事實上，在我第一天打探消息的時候，就已經留意到了奴隸這個問題——山脊之城的奴隸不但不少，而且非常多，是瑞恩奴隸最多的一個城市，至少有三十萬，不排除翻倍的可能。」

這毫無疑問是一個令人震驚的數字，林安眼中也流露一絲震驚，這個數字已經是山脊之城地面人口的兩倍了，如果照薩林所說，實際可能還是四倍以上！

「……你之前在城裏看不到他們，是因為他們本就不住在城裏，而是住在地下，住在山腹中挖出的那些四通八達的地道裏面——由於瑞恩上層對奴隸的忽略，他們在此之前，恐怕都不清楚，山脊之城地下有一個數字這麼龐大的人口，而山腹中為容納這麼多人而挖掘出的曲折地道，有多麼複雜！」

「地下住了這麼多人，單是每天消耗糧食也是一個巨大的數字，尤其山脊之城還是奧金涅茨的大本營，奧金涅茨大公爵不可能像你所說那麼一無所知吧！」林安皺眉道。

比地上平民貴族數以倍計的奴隸人口，奧金涅茨大公爵如果連這些存在都不清楚，那就有負他英明睿智之名了。

林安聽薩林形容的情形，已經有些能夠想像山脊之城地下的情況，對山脊之城的貴族們來說，他們就彷彿坐在一個不知什麼時候噴發的活火山上，稍微精明的人恐怕根本難以安枕，奧金涅茨家族也不會傳承得了這麼多代了。

「大體數字，我想奧金涅茨大公爵應該是大致有數的，畢竟山脊之城一直以來被治理得很好，何況正如你說，單是糧食消耗，也能大致統計出來了！」

薩林攤了攤手道，「但知道數字是一回事，確切明白數字背後的意義是另一回事。就像你明白四十萬是多大數字，但你可以想像四十萬軍隊排列出的方陣，是多大的面積嗎？你想像得出，安置四十萬人，又需要在地下鑿出多少空間，才能容納嗎？」

奴隸沒有名字、不識字，也沒有自己的財產，也沒有統一的思想和組織，他們生來只知道勞作和獲取食物，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廣闊，甚至不清楚和他們同樣階層的人已經達到了平民貴族的數倍，足以對地上人造成威脅。

何況哪怕奴隸動亂，只要來一萬甲胄齊全的步兵，便足以讓這些赤手空拳、思想奴化的奴隸棄械投降，尤其這個位面的貴族掌握了鬥氣物質等強大的統治力量，底層平民奴隸階層的奴化思想早已根深蒂固，哪怕大批死亡，也根本沒有奴隸敢於反抗。

平民的地位等同牛羊，甚至還比牛羊低一些，奴隸則更只是一群土撥鼠，奧金涅茨大公爵對奴隸的忽視，並不是沒有理由的——如果這群土撥鼠不是在山脊之城的地下挖出了那麼龐大的地道體系的話。

「好吧，從我進城以來的景象看，城裏沒有發生大規模動亂，看來瑞恩大公腦筋還算正常，沒有發瘋到驅動底層奴隸、引火燒身的程度——」

林安說到這裏，忽然戛然而止，因為他看到對面薩林和約翰姆驚訝的神情，才想起她前世的社會觀念與他們之間的不同。

薩林露出訝異地神情笑道：「我以為只有像我這樣的出身，才會重視底層平民的力量。這些被貴族們視為羔羊的平民很多時候並不起眼，只是沒有人統合起來，但在某些情況下，利用得好，依舊能爆發出令人驚訝的力量。只是很少人能客觀看待這些被他們俯視的階層，沒想到安卻是例外，而且比我想得更深遠——」

他一邊說著，面露深思，然後微微點頭，「雖然只是一個數字，但如果有計劃地嚴密編排，在合適的時候爆發，即使是奴隸，也可能能夠改變大局……」

隨著薩林的話，連約翰姆都沉思起來，露出凝重神情，第一次違背長久的教育觀念，去正視這個被忽略輕視已久的底層階級。

如果沒有山脊之城地下那些地道和奴隸為例證，約翰姆或許還沒有觸動，但已經眼見為實過，他看到想到的東西不禁更深層起來，從而理解了林安話語中無意中透露出的更本質的一些意義。

林安有些冒汗，她可無意做某種思想萌芽的啟示者，尤其以薩林的性格和野心，讓他留意到這些，對平民奴隸等階層並不是好事，連忙轉移話題。

「所以你一再提起地下那個巨大的地道網絡，問題就出在這裏？」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