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喝下那兩瓶葯，就救活了？」燈火下，考爾比問道。

他面前的男奴壓低了身體，「是，救治的巫醫不敢不用尊貴客人賜下的葯，一喝下去，內傷立即止血，但因為恢復太快，斷折的骨骼來不及矯正，都畸形地長在一起。」

換言之，精心調教了這麼多年的一對珍貴孿生男奴，已經徹底廢了。

八字眉管家聞言，卻連眼皮都不掀一下。

他沉思片刻，招來給林安領路的那個女奴，仔細問了整個過程和眾人的反應細節，臉上出現一絲了悟，「啊，原來是這樣，看起來，這次是我的安排弄巧成拙了。」

「什麼弄巧成拙？」

伴隨著古斯塔夫的聲音，帳篷的簾子被掀開，古斯塔夫三人走了進來。

八字眉管家把大略經過告訴了他們，「看來這位琳法師在他們之中的主導地位，除了身份高貴外，還有受到其他同伴仰慕的感情因素。」

以林安一行人表現出的相若氣息看，他們實力近似，考爾比的猜測如果建立在這樣的基礎上，也不可謂不正確，只是他沒想到林安諸人的真實關係。

古斯塔夫沒有留心聽考爾比管家的結論，反而留意到另一點。

「考爾比叔叔，你把附近幾個綠洲的人都集中過來了？」

八字眉管家聞言，立即跪了下來。

「老僕擅自主張，請少爺責罰。」羅菲的消息剛傳來不久，但聯繫起營地的情況，古斯塔夫恐怕已經猜到了他的用意。

「不，你做的是對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以父親的經驗和身邊的保護，對方下手的機會不大。唯一可能就是借我遇險的消息誤導父親，讓父親露出破綻，伺機動手——我們距離國都太遠了。和國都之間的傳訊的時差太大，聯繫不便。導致訊息容易被誤導，這對目前來說是最大的弱點，」

瑞恩高地公國隻把佩雷封為名義上的主國，因此將自己的首都成為國都——古斯塔夫看了考爾比一眼，臉色沉沉，「等我們現在趕回去，一切已經太晚。唯有立即將我安然無恙的消息傳出去，即使不能及時讓父親警戒，也能將下面那些蠢蠢欲動的傢夥鎮住……哼！當我們奧金涅茨家族在瑞恩的威名是假的嗎？只要有一個奧金涅茨的血脈存在，諒那些蠢貨雜魚們不敢輕舉妄動！」

在古斯塔夫示意下。考爾比管家被阿納托利扶了起來，卻深知古斯塔夫動怒，不敢看他，低頭道：

「其實老僕一開始在沒找到您之前，大張旗鼓的調派聚集人手。只是為了轉移對敵人視線，讓他們以為您已經安全；在找到您之後，為策安全，即使對方沒有向大公爵那邊下手，少爺身邊的安全也必須進一步鞏固加強。所以老僕立即將聚集起來的人都帶到了這個綠洲——但沒想到，敵人膽大包天，竟然敢真的對整個奧金涅茨下手！」

薑還是老的辣，早在古斯塔夫求救訊號傳來的時候，考爾比已經思索到敵人可能對兩位奧金涅茨血脈同時下手的可能，羅菲侍從長失蹤的消息，只是讓這種猜想得到了驗證，而在此之前，考爾比已經做了萬全準備。

在找到古斯塔夫之前，考爾比將沙漠中所有麾下力量集合起來，以轉移敵人視線，找到之後，則將古斯塔夫重重保護，在保證古斯塔夫安全的同時，大張旗鼓將他安全的消息傳出。

否則，在緊急尋找古斯塔夫下落的時候，考爾比有怎麼可能隨身帶著一群艷奴，又不是未卜先知會有林安救下他的主人——這些奴隸和隨從，本就是奧金涅茨家族在沙漠中的人手，原本分散在沙漠各處駐點，現在被集合了起來，這番動靜不小，自然會引起混亂之地的勢力注意，將他們所想傳出去的消息傳導。

奧金涅茨家族幾十代單傳，每一代人幾乎都是伴隨著沒有窮盡的刺殺成長起來的，以如此稀少單薄的血脈統攝瑞恩，成為公國沒有名義的攝政王，沒有幾分鐵血和手腕又什麼可能？

幾十代人積累下的赫赫聲名，在瑞恩這片土地上，猶如鋪天蓋地的濃重烏雲，無形地覆蓋在每一個奧金涅茨家族的敵人心目中，以及所有羨慕嫉妒奧金涅茨這個姓氏的權貴身上。

以前不是沒有過奧金涅茨血脈被刺殺成功的歷史，只是都是家主而非下代繼承人，而只要有一個奧金涅茨的血脈還活在這個世上，以奧金涅茨這個鐵血的姓氏和對瑞恩的統治力，奧金涅茨的敵人就必須收斂五分，那些左右觀望的牆頭草，則更不敢對奧金涅茨落井下石！

古斯塔夫安全的消息早一步放出去，就能震懾敵人，早一步為他們爭取到更多的機會和餘地，在這段敵人猶疑的時間中，奧金涅茨便能從容應對危機，甚至進一步找到破綻，反擊敵人，因此考爾比一想到敵人兩邊下手的可能性，在沒找到古斯塔夫之前，就已經提前放出了消息！

而古斯塔夫原本並不知道知道考爾比找到他後，帶了多少人來綠洲，他沒有過問，是對考爾比的信任，但卻從考爾比為林安等人準備的奴隸中，察覺了考爾比的佈置，進而推想到自己父親身邊有很大風險的可能。

不得不說，考爾比是最好的應對方式，在古斯塔夫失蹤的情況下，考爾比有權利做出這樣的決定和佈置，因此實際上考爾比不但無過，反而有功。

但這兩主僕心知肚明的是，考爾比的請罪，不是因為他事前做的這些佈置和決定，而是考爾比隱瞞了古斯塔夫已經將他安全的事情傳出去這個事實，或者說，是隱瞞了考爾比關於奧金涅茨大公爵可能會遇險的猜測——從為奧金涅茨家族效忠的角度來看，考爾比有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但身為僕人，他隱瞞了這個事實，卻必須向古斯塔夫請罪。

古斯塔夫心知八字眉管家是對他效忠，也無法責怪這位忠僕，儘管這有違他私人感情，但在考爾比請罪後，雖然惱火，還是很快讓他起來了，隻讓考爾比去領了三十下笞刑。

考爾比將自己的安排全部交代後，古斯塔夫便讓他退了出去。

按照計劃，古斯塔夫安全的消息已經傳出，手下們已經聚合在一起，接下來古斯塔夫已經不能匆忙趕回去——至少拖著這麼多人，不可能實現古斯塔夫理想中的「最快趕回」。

所以在羅菲侍從長失蹤，敵人有可能對奧金涅茨大公爵下手壞消息一個又一個傳來的時候，古斯塔夫等人，只能按照考爾比的原本計劃，第二天再啟程，反而變得沒有事可乾。

阿納托利和托米亞一直伴在古斯塔夫身邊，但他們從頭到尾都沒有出聲，等考爾比管家離開帳篷後，托米亞覷了覷古斯塔夫陰霾的神情，才小心斟酌地開口。

「考爾比叔叔只是擔心你的安全，如果單獨輕身上路，遇到敵人埋伏的可能很大。」

三人從小在一起，以托米亞對古斯塔夫的了解，如果考爾比第一時間告訴他大公爵可能也會遇險的事，他絕對會不顧阻撓，立即帶上幾個好手秘密趕回去。

在古斯塔夫沒有在綠洲真正露面，得到消息的混亂之地各方勢力還不確定考爾比放出的消息真假、正在觀望的情況下，古斯塔夫如果秘密上路，有不小風險，但也有安全回到國度的可能；

但在古斯塔夫在綠洲真正露面，並擺了宴席感謝恩人，又過了大半天，混亂之地所有勢力都確定了消息真實性，把目光聚焦在這片綠洲的時候，幾乎用放大鏡地觀察綠洲中每一個出入的人之時，古斯塔夫再脫離考爾比召集的人手的重重保護，搞什麼「秘密返回」，那就是送死——還是讓敵人笑掉大牙的送死！

而考爾比管家擅自隱瞞，直到古斯塔夫宴客後才將隱瞞的事爆出的用意，就是為了消除古斯塔夫冒險秘密返回的條件，讓讓古斯塔夫不能秘密上路成為定局，以免在國度情勢不明、奧金涅茨大公爵安危未知的情況下，讓奧金涅茨可能的唯一血脈出事。

這無疑是中肯老成的決定，哪怕是托米亞和阿納托利分析之後，也在心下暗自支持。

否則，就不會有托米亞幫考爾比管家說好話，要知道事關大公爵安危，考爾比擅自主張，古斯塔夫正在氣頭上，托米亞這麼為考爾比說話，對他和古斯塔夫的感情也可能會有影響。

只是，托米亞兩人和考爾比並非不關切奧金涅茨大公爵的安危，只是身為奧金涅茨家族的人，每一代繼承人都早就做好了死在刺殺中的準備，但無論奧金涅茨大公爵安全與否，保證奧金涅茨血脈的延續是第一位的。

因此在某種程度上，古斯塔夫的重要性，比當代奧金涅茨大公爵更重要，直到他生下下一任繼承人——即使是事後奧金涅茨大公爵知道此事，也絲毫不會責怪考爾比，反而會獎賞考爾比事主忠心。

正在阿納托利和托米亞絞盡腦汁想為考爾比說好話的時候，古斯塔夫卻一言不發地站了起來。

「走，我們去找琳法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