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林安從未指望這樣淺顯的挑撥，便能動搖安格斯，得到安格斯的反應後，她口風一轉：

「當然，能讓你相信萊姆斯的意見，你們之間的結盟，無疑有非常牢靠的基礎作背書，所以，萊姆斯在算計你的時候，心中大概也未必是想真正置你於死地。

實話說，易地而處，我也會和萊姆斯做出相同的安排——

傳奇強者之間的決戰，畢竟風險極大，後遺症未知，他在其中承擔的風險不小；

而你和他結盟，能知道你們之間計劃的人想必有限，因此能因時製宜，改變你們的計劃的變數不多，畢竟，那是大勢所趨，勢不可擋——所以，此時，萊姆斯最需要防備的對象，反而變成了你，畢竟決戰之後，不能排除他會有重傷需要修養的可能，那麼，不如給你製造點麻煩，牽製住你。」

林安語氣微瀾，又繼續道：

「而命運之女的預言，你雖然不見得會告訴萊姆斯，但你對我的重視，他不會不看在眼裏，所以在他的眼中，我無疑是合適的人選——」

「只是他沒有料想到，我與你的戰鬥，會發生著這麼特殊的地點，而且沒有第三者可以介入，否則他對我隱瞞的部分，正常而言，並不會對我們之間的戰鬥造成決定性影響。」安格斯接續道。

「或許吧。」林安玩味一笑。

安格斯斂下眸，彷彿沒有沒看到那個深具意味的笑容，「你還沒告訴我，你覺察我的計劃的真正原因。」

萊姆斯隱瞞林安實力，應該是林安來到這裏之後才推導出來的，而不是令她覺察破綻的根本原因。

「我還沒說嗎？哦，沒錯！」

林安彷彿如夢初醒，挑眉，「隱瞞我的實力。只是萊姆斯對你隱瞞的一部分；另一部分，則是我與他之間的關係——」

她輕笑一聲，饒富興味，「他曾經追殺我。令我不得不逃亡到教廷的地盤，這點你已經知道了；不過，你大概不知道……」她拉長了音調，宛然輕笑，「在他追殺我之前，他剛剛對我表白。」

安格斯胸口猛地一震。

林安側過臉，嫵媚勾唇，如同一顆明珠，在暗室中灼目生輝，吸人眼球：

「我和他認識的時間。比你想像的早；對他的了解，也比你想像的多——比如，他對三大帝國矢志復仇的原因，比如他對隱世傳承的憎恨。」

林安直視安格斯，很清楚現在的狀態。對安格斯來說都未必是真正打擊，但他籌謀已久，錯失機會便不會再有的計劃中，作為合作者的另一人立場不明，安格斯還能無動於衷嗎？

「……在我離開丹東之前，萊姆斯就當面警告過我，他接下來。將會有個大計劃——所以，當冰川崩裂波及亞特蘭大的時候，我就已經聯想到萊姆斯；當萊姆斯對安格斯二世發出挑戰時，我就已經懷疑上你們之間的關係。」

一字一句落入耳中，安格斯反而平靜下來：

「不論如何，計劃已經推進到最後一步。無論水藍之主用意是什麼，已經沒有人可以阻擋——而且這是水藍之主終極目的，他不會破壞。」

聽到這一句，林安就知道，安格斯的心真正開始亂了。在身不由己被囚禁的情況下，安格斯不可能不為她的話語而焦灼。

這種焦灼不會一下子摧毀安格斯的理智，卻會在之後的時間裏，潛移默化發生作用。

林安點到即止，以免咄咄逼人引起安格斯意志反彈，弄巧成拙，便道：

「不錯，在所有人都被教廷和魔族的勾結以及東征戰事吸引目光，認為你可能會在北邊大作手腳的時候，你真正用來引爆這個炸-葯桶的導火索，卻是——覆滅教廷！」

這麼釜底抽薪的一著，就是林安也難以想像，至少她不會預料到來得這麼快，這麼突然！

即使她已經察覺萊姆斯和安格斯暗中結盟的端倪，但按照情理，隨著佩雷和梅林的圍剿，以及一個個傳奇強者的出世，他們需要面對的阻力更多，要達成他們的目的，神聖教廷這個根植大陸兩千年的龐然大物，以及隱藏在隱修會中那些苦修士的戰力，可以對他們的情況助益良多；

安格斯層層籌謀，聲勢浩大地成為一人之下的神使，之前鋪墊了這麼久，在沒有將神聖教廷的利用價值榨乾前，安格斯應該還不會那麼快斷尾——

直到林安得知安格斯最終目標是成神，而神聖教廷及其流傳波及整片大陸的信仰，是擋在他道路上必須踢開的攔路石後，才驀地意識到，安格斯將會用神聖教廷的覆滅，開啟一場席捲大陸的巨幕！

那麼沒有比現在的局面，更能徹底對神聖教廷斬草除根，將千年來在平民中流傳和根深蒂固的信仰，從這片大陸上抹去！

所以，神聖教廷是安格斯的敵人！

帶給他生命的安格斯二世，也是他的敵人！！

這就是，林安之前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安格斯要將神聖教廷和整片大陸一步步推向深淵的原因！！！

其實到了這一步，安格斯的計劃輪廓，已經完全清晰：

隨著教皇隕落，第一候選繼任教皇的神使失蹤，教廷毫無疑問會陷入混亂；

再加上教廷勾結魔族事跡的揭發，以及梅林佩雷等外力的趁機而入，沒有人能阻止教廷的覆滅，以及連鎖的、神聖帝國的和毀滅——命在旦夕的亞拉伯罕一世，絕不會允許自己錯過有生之年的最後一個機會！

而當三足鼎立的穩定三角坍塌一角，那麼即便以傳奇強者之力，也無法再推遲阻止大陸的到來！

「內戰，瘟疫，魔族——這三個因素，無論哪一個出現，都足以作為引爆大陸的導火索，更何況是三個同時出現！」

林安彷彿已經能看到屍橫遍野、烽火連綿的情形在大陸每一個角落出現，深深吸氣。「……如果我沒猜錯，被你投下瘟疫種子的，絕不僅止於亞特蘭大，而你也絕不會忘記。將神聖教廷研製和播散瘟疫的確鑿證據，留給尋求真相的平民。」

「先哲說過，最大的，無過於人心。」

安格斯沒有否認，平靜地說，「人心亂了，世界，也就亂了。」

信仰統治國王，國王馭使貴族，貴族奴役平民——

而當構成階級金字塔的基石喪失信仰。仇恨充溢，人心思變，連農夫都放下鋤頭和信仰，拿起刀劍毀壞神像時，沒有人。可以阻止一場巨大的浩劫到來！

這場清洗，將遍及這片被至高神統禦了千年的大陸。

「我不得不重複之前對你的評價，你的確是個瘋子。」

與之前的憤怒不同，林安已經完全平靜了，「命運或許真的賦予了某種宿命，令我註定成為你的對手，我為此稱幸——無論你計劃中將借這次浩劫傳播或達到什麼目的。你在關鍵的最後一步失誤了，而我，不會給任何機會。」

安格斯眼瞳微縮，隨即微微而笑。

「想一想，如果你遲遲不見出現，又無法被找到下落。在多方壓力下，萊姆斯能支撐多久呢？或許法師會取代教廷和神職者，重現魔法王朝的輝煌。」

林安站起來，優雅地撫平法袍上不存在的褶皺，「看在你的回答令我釋疑的份上。這盤烤肉是你的報酬。」

她轉身離去。

……

三天后。

金屬門在這三天內第三次打開。

背靠金屬籠柵欄的安格斯睜開眼，目視林安步入。

「今天的食丸。」

承裝一粒褐色圓丸的水晶瓶被法師之手穿過柵欄，送進牢籠中，在親眼看著安格斯吃下食丸後，水晶瓶被立即收回——這是第一天烤牛排餐後安格斯企圖藏起一柄銀叉未果後的結果。

安格斯雙頰明顯瘦削憔悴，但精神仍正常，眯眼適應了林安進入後打開的燈光，他看了一眼林安，「你出去了？」

「你猜的不錯，」林安假笑回答，「看來三天的囚禁，不足以對你的精神造成損害，這真是個好消息。」

「承蒙誇獎。那麼現在應該是清早吧，這個時段的露水總是比較重。」林安身上一塵不染，唯獨發梢末端有淡淡的濕意。

暗無天日的黑暗囚籠和時不時的昏睡中，時間概念竟然還未模糊，林安也不得不佩服安格斯的意志力。

但最終的屈服遲早會到來。

心知現在還不是時候，林安微微一笑，對安格斯點點頭，收起水晶瓶離開。

囚牢重新變為黑暗。

……

又過了三天。

林安拿著一本書籍進入囚牢。

「我在生活區的藏書館找到了一些神術書籍，不介意賜教吧。」林安抬手調節了神術陣。

精神力抽取速度一下減緩不少，安格斯過了好一會兒才睜開眼，緩緩道：

「當然。」

林安淺笑。

……

金屬門第十次開啟。

安格斯已經將一本有關神術符號的書籍解讀得差不多，林安又換了一本。

「……這麼說，你在傳送門那裏設置埋伏我的神術陣，只是一個用於囚困和壓製精神力的神術陣？」一個問題的討論結束後，林安忽然突兀地問。

安格斯猝不及防，頓了頓，「……沒錯。」

「原因？」林安不留空隙地緊緊追問，「如果你一直將我當成宿命的對手的話。」

「沒有安.琳，也會有蘇菲.琳，瑪麗.琳……」

安格斯目光閃動片刻後回答，「假如，註定我會擁有一個命運之女作為對手，那麼折服她，即是折服命運。」

「我相信你的解釋，」因為她也是這麼想的，「但真可惜，看起來，你還沒開始意志混亂。」

林安笑了笑，在安格斯目送下轉身離開。

……

（未完待續）

ps：

今天終於準時了，大家晚安~~(^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