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番檢查，葛列格裡和林安對安德烈目前狀況總結出以下特徵：

安德烈的身體已經徹底亡靈化，完全失去生命體征，心臟不再搏動，血液停止流動，出汗流淚等生理活動也完全消失，換言之，他現在雖然能走能跳能交流，但確實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但奇怪的是，安德烈的身體卻和正常亡靈不同，彷彿維持著徹底死亡那一剎那的狀態。

正常亡靈在轉化之後，關節僵硬，行動滯澀，連思維都會與活著的時候大相徑庭，尤其是被動轉化的亡靈，在醒來後，往往會失去部分記憶，甚至完全不記得以往的事情。

然而安德烈無疑意義完整，而且他的關節潤滑，韌帶柔韌，行走坐臥和正常人無異，能蹦能跳，連面部表情都自然如常，視力觸覺嗅覺等五感，也沒有消失——如果不是林安和葛列格裡看到安德烈做出來，簡直無法相信他的身體已經死亡。

最重要的是，亡靈的活動，以負能量為本源，安德烈以往修鍊的魔力通通轉化為他的靈魂之火，但他卻硬生生弄出了個小火球——

並不是說亡靈就無法釋放正能量法術，正如活人能使用死靈系法術一樣，亡者也能通過精神力聚集元素施法，但安德烈的舉動，就像剛落地的新生兒就會寫論文一樣，在沒有學過和嘗試的情況下，無師自通！

好吧，退一步想，或許亡靈具有天生本能，不能與活人同理，所以安德烈本能知道怎麼釋放小火球也是正常的——但安德烈緊接著有又放出了石牆、音波和火雲術等塑能系法術，並且施法過程中的吟唱告訴林安他們，他的施法過程和以往沒有什麼不同。

這或許代表著，安德烈的魔法學習，完全不會發生什麼根本性變化。

葛列格裡的臉色非常複雜。

林安感覺他甚至有些羨慕的味道。

畢竟從表面看。雖然失去了一部分身為生者的能力，但安德烈損失的遠比想象中小，而得到的更多：

比如身為亡靈理論上近乎永恆的漫長生命，不用睡眠、進食和新陳代謝。只要精神力和靈魂之火能堅持，就不知疲倦，不會需要休息，而且施法能力也被完美地繼承了下來——

以上哪一點，都能讓有志在追索魔法的正統法師羨慕嫉妒恨，如果不是歸亡之地已經淪為三個傳奇級的戰場，並且亡靈祭壇已經被毀，林安懷疑葛列格裡會有掉頭回去的衝動……

「……你這小子，雖然一直知道你小子從小到大狗屎運就比別人好，但連必死的絕境都能硬生生變成天上掉餡餅——」葛列格裡語氣異樣微妙。「哈哈哈哈！這下子，就算那些老不死把大部分收穫瓜分，收穫最大的還是我們，我們螺旋之塔這一傳承，註定要出一位前所未有的法神啦哈哈哈哈！」

他放聲大笑。彷彿已經看到暢想的未來。

安德烈翻著白眼，嘀嘀咕咕著什麼，【「未來法神是我又不是你」】，腳尖一顛，把踩在腳下的骸骨顛起來，而後被掃了興的葛列格裡對著後腦來了記鐵砂掌，叫囂。「臭小子不想做法神就做實驗材料剛好我實驗室了缺具屍體……」

師徒倆說了幾句話，就互損鬥嘴起來。

林安見狀好笑，從安德烈兄妹出事後一直提著的心鬆弛下來。她和葛列格裡彼此第一印象不好，也不好留在原地看他們師徒鬥嘴，就走到船尾，遠眺後方歸亡之地的情形。

身後的爭吵聲逐漸小了起來。

葛列格裡見安德烈一瞬不瞬地盯著船尾那個背影。捅了捅他，傳音，「還想著她？死心吧，你沒機會了，死小子。」

安德烈抿唇。葛列格裡觸碰他，並沒有什麼異常，但剛才他和林安接觸的時候……妖異的眼眸暗沉了一下。

葛列格裡見安德烈第一次沒有立即反擊回來，就知道他被真正戳中了痛處，他目光一閃，剛想說什麼，卻聽到雅典娜清脆的聲音。

「主……姐姐，奇怪，我們飛了那麼久了，之前那種死亡波紋，好像沒有再出現了呢！」雅典娜雖然一直在林安眉心菱晶中，也知道外面的情形。

言語入耳，安德烈下意識縮了縮右臂，剛剛一動又硬生生停頓下來。

而林安背對他們，葛列格裡也被引走了注意力，這麼小的動作完全沒有被他們留意到。

他抓起顱骨，後者從被他踩住質問雪莉爾下落開始，魂火一直凝固，隔許久才跳動一下，彷彿被某個存在壓製住似的，現在被安德烈直視，魂火竟微微顫抖起來，似乎有潰散的趨勢。

安德烈移開目光，看向遠方，白色的鷗鳥劃過天際，茫然從他那雙妖異的眼眸中閃過——

其實，他早已經清楚自己是什麼了。

……

兩個魔法時後，水晶船來到洋麵一座不起眼的小小珊瑚島上空。

珊瑚島上升起幾個黑點，薩林為首的幾人飛向水晶船，原本只有三丈長的水晶船因為他們的到來，又自動擴大了一倍船體，並未停頓，繼續向東北飛去。

距離林安獨自離開還不到半天時間，薩林、蒂蒂、威廉和雪莉爾一個不少。

雪莉爾已經醒來，身上換了一身武士服，腳一落到甲板上，立即從上面跳下，撲向安德烈。

安德烈咧著嘴，張開雙手迎向孿生妹妹，迎來的卻是迅雷不及掩耳的啪一聲！

安德烈左臉被狠狠打偏過去，雪莉爾還不罷休，抓住他的領口，用力將他頂在桅杆上，重重的撞擊聲幾乎令林安有些擔心安德烈的肋骨硬度。

「安德烈，你這個大混蛋——！！！！！！」

雪莉爾的詞典隻罵得出這麼一句，安德烈沒來得及表達歉意或憤怒，目光中觸及雪莉爾眼角溢流的淚痕時，就驚慌失措起來：

【「你哭什麼啊我不是在這裡嘛誒誒你別哭了是我錯了我錯了行了吧——」】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原本態度輕鬆的薩林和威廉都霎時定住，雪莉爾更是已經發覺了袍子下那具身體的冰冷溫度，湛藍的瞳孔緊縮，眼眶微微擴大，急促呼吸幾下，沿著臉龐留下的兩道淚痕竟硬結成白色的冰霜——

「不好！雪莉爾鬥氣了！！」

「雪莉爾，冷靜！」

林安和葛列格裡同時驚呼，兩看相厭的兩人目光都沒對一下，已經各自採取了措施：

林安雙手釋放出綠瑩瑩的光芒，包裹住雪莉爾，葛列格裡則一角將安德烈從雪莉爾眼前踹開，一道冰雪意志刻不容緩地施放到雪莉爾身上。

然而雪莉爾體表的結冰速度沒有減慢，反而在增快，葛列格裡的閱歷見識終歸比林安身後，這次比她更快明白髮生了什麼，叫道：

「女神在上，她好像在突破！」

幾十個呼吸後，情形已經不用懷疑了，雪莉爾不是好像，而是真的開始突破進階屏障了，一層厚厚的冰殼已經將她嚴嚴實實地包裹了起來，並且在不斷加厚。

其他人早已讓開了位置，葛列格裡將水晶船停在半空，林安和薩林在雪莉爾周圍的甲板上描畫聚集水元素的六芒星陣，葛列格裡則關閉了水晶船的防禦結界，以免結界阻擋元素進入。

海面上的水元素滾滾湧來，聚集到水晶船周圍，海水上層的海生物紛紛被異動驚走，微風的海面浪潮微湧。

不得不說，雪莉爾的突破雖然突然，運氣還不錯，身處水元素豐沛的海上，四面是一望無際的海洋，被外來因素干擾的可能被降到最低，勉強算是個不錯的場地。

「我記得，雪莉爾好像還是元素開化中期……」六顆三級冰系魔核被嵌入法陣中，所有可以臨時附加的外力都已經加持上去，薩林站到一旁，對林安低聲道。

「元素開化中期和後期，只是鬥氣控制程度的區別，鬥氣修鍊和魔力不同，也不是沒有過從中期一舉成為黑鐵劍聖的例子。」

這也是雪莉爾會在情緒影響下鬥氣，進而進階的原因，鬥氣修鍊著重肉體，換成是法師，絕沒有什麼臨陣進階這種情況發生。

「現在就看雪莉爾的意志力了，我對她這方面有信心，」林安道，「就算有個萬一，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她的話語彷彿能夠安撫人心，因為薩林的話猛地側過頭的安德烈和葛列格裡，臉色一松，把頭狠狠轉回去。

……

與林安等人相隔近千裡的海洋上，一座無名小島。

安格斯站在黑色的礁岩上，身後是身材高挑的派翠西亞，兩人身前的海面平整如鏡，歸亡之地的影像出現在上面，影像搖晃不定，似乎並不穩定，但即使如此，出現在上面的歸亡之地，也只有渺小的一個小點，幾乎看不清。

「可惜了，引來的竟然是深藍法神……冕下，他會是命運之女背後的那個人嗎？」派翠西亞在安格斯身後問道，似乎對歸亡之地前後發生的事情已經知曉。

安格斯搖了搖頭，「不，不可能是深藍法神。」

派翠西亞毫無懷疑，「那麼，這次引出命運之女背後之人的計劃，失敗了。」她拿出紙筆，在上面記錄了什麼。

「沒關係，雖然這個目的沒成功，但另一個目的，不是已經得到答案了嗎？」安格斯微微一笑，「時機恰好合適，我該再次跟老朋友見一面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