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忍不住輕輕白了天青之槍一眼。

天青之槍可能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豪邁地一揮手，「行了行了，別囉嗦了，你是來找深藍的，我送你一程！」

平地起風，形成一個兩人高的龍捲，將林安捲入其中。

林安沒覺得有任何不適，幾個眨眼，已經跨越了幾十裡，將林安輕輕放下，龍捲風倏地消失。

「冕下。」林安微微躬身。

「深藍法神」正站在沙丘上——準確地說，是離地一兩厘米地懸浮在沙丘上，深藍色法袍上的符文中流動著魔力，他神色淡漠，面容和林安所認識的深藍法神一模一樣，好像成為傳奇之後，深藍法神的樣子就沒有變過。

但這個鏡像是深藍法神每三天一次施放的，當然不認識林安，微不可見地點頭，淡淡道：「考慮好了？」

林安一頓，知道深藍法神已經將她來找他的原因告知。

「冕下，讓蒂蒂來吞噬龍魂，風險有幾成？」

「一成。」

林安神色不見鬆弛。

靈魂感應中，蒂蒂正專註地聽著林安與深藍法神的對話，在林安心裡堅決而蠻橫地說：「我要！」

蒂蒂很少這麼迫切地對林安提出要求，連林安的態度都不顧。

林安置若未聞。

「冕下，在您幫助蒂蒂吞噬龍魂的時候，能否讓我旁觀——我保證不會幹擾到你們。」

知道自己提出了非分之請，林安不等深藍法神否決便解釋道：

「蒂蒂在成長期時。就已經吞噬過克洛諾斯的殘魂，導致後面跳躍性地進化到了人形，而且我與他之間的契約發生了某種異變，令我和他徹底聯結在一起，成為彼此的半身，無法分割，連蒂蒂獲得神恩賜福，也有一半力量轉移到了我身上。」

「這個龍魂，比克洛諾斯那次更完整和強大，我擔心蒂蒂吞噬它。也可能會造成不小的變化。同樣會涉及到我——所以，就算我不想參與，恐怕也不得不參與進來。」

是的，深藍法神已經知道了蒂蒂的本體。

他提出的解決方案。就是針對蒂亞戈魔棘的天賦本能來設計的。

這並非無跡可尋。

深藍法神的鏡像這段時間一直和天青之槍在追蹤女魔族。而天青之槍又是知道林安有一個蒂亞戈魔棘的人。

當然。真正的導火索，林安推測，應該是上次蒂蒂眾傳奇面前露出真容。地淵主宰雖然沒有當場追究蒂蒂和克洛諾斯外貌相像的事，但事後她自然會去尋找答案。

還好，到了深藍法神這等層次的強者，眼界早已經到了不在乎種族之別的層次。

雖然蒂蒂的本體是一棵植物，但多元宇宙之大，進化出人型和類人智慧的植物太多了，蒂蒂也不過是其中之一，在真正有見識眼界的強者眼中，並不值得大驚小怪和特殊對待。

當然，如果蒂蒂不是林安的半身，深藍法神他們也不會介意將蒂蒂抓起來切片研究。

畢竟，像蒂蒂這樣活生生的素材。在繆斯大陸非常罕見。

「你之前沒說。」

「深藍法神」眉頭一動，不像是不悅，更像是提起了興趣，審視地看了眼林安，終於答應：

「好。」

林安暗自抹汗。

「深藍法神」的反應讓她覺得有點毛毛的，好像被當成實驗品的樣子，但現在已經騎馬難下，她隻好將蒂蒂叫出來，惱火地拍他胸口泄憤。

「這下你滿意了吧！」

蒂蒂不痛不癢，林安的動作跟按摩似的，他還特意散去了盔甲，任由林安拍打，紫眸晶亮晶亮地閃，滿臉笑容：

「龍魂，我一定要吃！」

他隻認準了這點。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林安浮起來戳他腦袋，「吃完了，你又變成上次那樣怎麼辦，啊？這回你要是再發神經亂跑，我可不會再去找你了！」

蒂蒂彎下身，由她戳，面帶笑容，目光堅定，靈魂中一陣澎湃洶湧的食慾如同潮水般衝擊上來，令林安差點要跟著流口水。

賴皮！

林安瞪眼，而後嘆了口氣。

吞噬靈魂，這是蒂亞戈魔棘的天性。

一頭傳奇級的龍魂在眼前，蒂蒂要是放過，他的本體就不是蒂亞戈魔棘了。

本來，林安是想幫安德烈恢復正常，但不等於要以蒂蒂作為代價，尤其蒂蒂有過前車之鑒，萬一再來個離家出走，或者弄得精神錯亂，林安就哭都來不及了。

可是蒂蒂這次表現出難以想象的固執。

林安不肯答應，他竟然馬上就開始構思將龍魂從林安這裡搶來吃掉，而且還把這強烈想法一點都不掩飾地感測過來，連同那洶湧的食慾。

那種充滿焦慮渴盼的情緒，好像被餓了三年後見到滿漢全席，蒂蒂完全陷入一種極端情緒中，滿腦子都是龍魂，好像林安不給他龍魂是故意折磨他。

林安不得不舉手投降。

她只能退而求其次，請求深藍法神出手，給蒂蒂上保險。

死亡之翼可是完整的傳奇級，而且還是公認強大的龍族靈魂，蒂亞戈魔棘的天賦能力再強，越一個等級去吞噬對方，沒有傳奇在一旁看護，林安死都不會同意。

「深藍法神」的方案也很簡單：

他出手將龍魂的靈智封印起來，然後讓蒂蒂在對方沒有反抗的情況下吞噬。

聽起來，「深藍法神」要做的很容易，林安似乎也能做到。

但實際上，封印龍魂和封印龍魂的靈智不是一回事：

封印龍魂，是將它禁錮起來。無法逃逸和活動，失去對外界的感知；而封印龍魂的靈智，則是連龍魂對本身的感應也封印起來。

這樣一來，蒂蒂所承擔的主要壓力，就是龍魂本身，不用在吞噬過程中，還要承受來自龍魂意志的攻擊和反抗。

要知道，就算是狼吃羊，被吃的羊在走投無路時，也會用低下犄角反抗。蒂亞戈魔棘的靈魂吞噬天賦。的確對靈魂有先天壓製，但不代表被吞噬的靈魂就不會反擊了。

相反，就是再渺小的靈魂，自我意志的獨立也是銘刻在靈魂核心。就像人的基因中銘刻著生存和延續的最基本本能一樣。

蒂蒂每一次吞噬靈魂。都要承擔被吞噬對象的反抗。只不過蒂亞戈魔棘的天賦能力，令他就像靈魂領域的天生掠食者，絕大部分靈魂都處於他食物鏈的下端。

但就算是天生的靈魂掠食者。也不代表蒂蒂就能夠輕易越階吞噬，否則蒂亞戈魔棘早就天下無敵，在多元宇宙中成為比巨龍還要聲名遐邇的種族。

克洛諾斯那一次，蒂蒂是在其被通天塔的半神法則撕裂，處於最虛弱的狀態，而且靈魂也並不完整的情況下，才僥倖成功，進化人形。

這一次就算有「深藍法神」相助，也確保了吞噬過程中的風險很低，但林安還是給蒂蒂加持了一種罕見的靈魂共享秘術，通過靈魂契約，將蒂蒂承受的部分靈魂攻擊分擔到她身上。

吞噬靈魂並沒有什麼明顯的聲光和波動，涉及靈魂領域的法術秘法大多如此，也不需要什麼特殊法陣，因為很少魔法陣能夠影響到靈魂層面。

整個過程短暫而漫長。

彷彿過了一千年，又像是一瞬間，林安睜開眼，如同剛剛從冰水中掙扎浮起的溺水者般深深吸氣，臉上終於有了幾分活氣。

蒂蒂比她慢了一步睜眼。

他一睜眼，林安就立即發現，蒂蒂的紫眸已經變成了黑色。

他眼底的那片黑暗，彷彿是如有實質的死亡陰影，令林安打了個冷噤，不由自主回想起之前在分擔壓力時感受到的，充斥著冰寒、冷漠和死亡之意的黑暗。

哪怕死亡之翼並沒有主動反抗，但他靈魂中融入的死亡法則，已經是最可怕的殺器。

這是理所當然的，「深藍法神」在他們開始之前也提醒過，死亡是與靈魂非常接近的一個領域，關係密切，不要以為封印了死亡之翼的靈智，就可以掉以輕心。

實際上，死亡法則比林安想象的更可怕。

如果不是黎明神使的神力與死亡法則對立相斥，而且林安的意志堅韌，林安幾乎要在那片充斥死亡和冰冷的黑暗中沒頂，忘記掉自身存在，被死亡法則融合。

而蒂蒂走的是另一條路。

他選擇主動融合龍魂中的死亡法則。

因為這本就是他的主要法則之一，否則僅僅是傳奇龍魂，也不至於讓他這麼迫切想吞噬。

林安很快發現，蒂蒂雖然睜開了眼，但眼中黑暗木然，並沒有醒過來。

「深藍法神」道：「他正在吸收龍魂。」

林安點點頭。

傳奇級龍魂太過龐大，蒂蒂越階吸收，消化過程並不是短時間就能完成的。

她起身，身下的陰影擴張，環繞住蒂蒂，蒂蒂如同沉浸液體裡一樣沒了進去，陰影又收了回來。

林安無奈。

威廉越來越不喜歡離開陰影裡，這是它的天性，當然，它不肯露面也有「深藍法神」在場的緣故，弱者迴避強者是一種生存本能。

「冕下，請您將這本手劄轉交給您的本體。」

林安拿出復抄的寄魂篇，遞給「深藍法神」。

這是給深藍法神的報酬。

林安能夠獲得深藍法神的幫助，已經是情面，但交情歸交情，無關公事層面的出手，理應有報酬，這是所有法師遵循的等價交換原則。

何況這段時間以來，林安一直處於風頭浪尖，諸如空森之子和橡樹之神等事件，能夠這麼平穩度過，多少也依靠了深藍法神的庇護。

他雖然什麼都沒說，但林安清楚自己的斤兩。

雖然她本身的能力是重要砝碼，但隨著魔災漸漸進入正軌，表面上林安仍是風光不減，但實際上在深藍法神等傳奇強者的層面看來，林安的關鍵程度已經在逐漸下降，誘惑力卻在增加。

畢竟，沒有傳奇是傻的，既然隱世傳承那麼多人都清楚林安和通天塔的關係，那麼活得更久、更了解過去隱秘的傳奇們，也會猜得到。

林安並不以為傳奇強者都是聖人。

他們很少被誘惑，只是普通的誘惑無法令傳奇動心，如果籌碼夠大，又有什麼人能夠阻擋他們去得到想得到的？

如空森之子，就是最明顯的例子。

林安與諸位傳奇有交情，得到他們的另眼相待，但林安並不以為，這種交情足以抵得上能夠令他們更進一層的誘惑。

哪怕是有過救命之恩的五芒星，如果將成為半神和她的恩情擺在一起，林安也很難確保五芒星會選擇哪個。

林安不會將自己的性命安危寄托在傳奇強者們的道德良心上——到了他們這個層次，世俗層面的道德和善惡觀念，已經難以對他們形成束縛，只看他們願不願意遵循。

林安能安穩到現在，根本原因，還是因為深藍法神的態度。

而不談情面，隻說利益，深藍法神也是對林安威脅最小的一個。

他和監守者們交情深厚，林安從通天塔中得到的，深藍法神不會缺少，所以在傳奇之中，他是最不會覬覦林安的人。

而且深藍法神走的路線，明顯與哈迪斯大帝竊奪魔神信仰之力的道路不同，深藍法神的法則領域與自然女神、光明神等於克瑞爾位面可以找到的神祗毫無關涉，明顯是要獨立開闢道路，成就半神。

這與林安不謀而合。

林安是被神祗之間的破事搞怕了。

一個自然女神隕落了不知多少年，還在搞風搞雨，把克瑞爾位面和魔界折騰得死去活來。

林安自忖，她的小身板太單薄，介入到那等層次存在的博弈中，成天被一群神祗盯著算計，遲早會倒霉。

在她對未來的計劃中，林安甚至不想成神——只看以魔神為代表的這夥第三代神明，林安就對成神失去了想法。

林安不知道深藍法神是不是也有類似的想法。

她總有種感覺，深藍法神對她的態度，並不只是看一個小輩。

對比其他幾個傳奇的態度就能看出來：

天青之槍對她純粹是前輩對晚輩，地淵主宰是看在深藍法神面上，空森之子和水藍之主不用說了——總之，他們對林安，不管怎麼另眼相待，都有種俯視感。

唯獨深藍法神，對待她的態度最為平等。

林安不是說天青之槍他們俯視自己不對，相反，他們這樣的態度合情合理，深藍法神這樣才是異數。

這導致林安偶爾有種錯覺：

深藍法神他，不會是在養成吧！

（未完待續）

ps：看到標題想歪的自己去面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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