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姆不想在林安面前與西德尼爆發不和，但眼中壓抑的惱怒沒有被林安漏過。

她有些奇怪，想要詢問，但此時身不由己的情況卻令人懊惱不已，她首次發覺原來一個能夠自主掌控的健康身體是那麼重要。

西德尼對約翰姆的目光不為所動，只看著林安問：「需要我去除掉後患嗎？」

「埃爾維斯閣下！

即使不理會安格斯閣下在大人昏迷時的幫助，他能拿出那支靈魂秘葯，顯然背後來歷不同尋常，大人現在並不適合招惹過多敵人。」

約翰姆壓抑著情緒，盯著西德尼盡量理智地低聲道，低沉的語聲在他胸腔來回碰撞。

西德尼不看他，他清楚那些血蝶背後代表的東西，假如林安心裏有殺心的話，不會因為對方背後的勢力而退縮，最多換個方法來達成而已——身為死靈法師，能讓人神不知鬼不覺死去的方法有很多，為了得到那支秘葯，他不介意付出一些代價。

林安終於聽明白兩人爭辯的焦點。

如果，安格斯的老師不是一位精擅窺探預知的預言系師，或者那位大師不是來自梅林的話，林安就算不將想法付諸實踐，心裏多少會起一下這個念頭，就像當初對薩林一樣。

不過現在嘛，恐怕之前共同遭受過詛咒審判的大師們，都已經模模糊糊猜到了一些什麼，這也就意味著她的「背景」或許已經被那些上層大人物們看著眼中，在一個較小的圈子中流傳，那麼再多一個梅林的預言系大師知道這一點，也無關緊要了。

何況約翰姆話裡的意思，安格斯在她昏迷後還對她施加過援手，雖然具體情形還要詢問一下。不過欠下對方人情的事實似乎是肯定的，那麼恩將仇報這種事，林安暫時還做不出來，也不必要做。

因此對於西德尼的詢問，她緩緩眨了兩下眼睛。

西德尼眼中有少許失望，約翰姆則露出喜色，然後在林安目光示意下，講述她昏迷這幾天發生過的事情。

林安最後在約翰姆低沉的男低音中昏昏睡去。

她心裏隱隱惴著，總覺得自己好像忘掉了某樣極重要的東西。

……

又一次醒來，林安發現自己沉睡的地方換了個環境。

身下不時感到車輪壓過小石子的顛簸。耳邊有駿馬小步跑動的噠噠聲。

車廂的密閉性很好，似乎馬車周圍也比較安靜，但林安還是能聽到較遠地方的人聲。鼻端的空氣增加了一種久違的濕潤和溫暖，以及夾雜在土壤氣味中的青草氣息。

最重要的是，林安覺得這次醒來自己的精神飽滿了很多，已經勉強能控制睡僵的身體。

她聽到身邊有微微呼吸聲，側頭去看。一個包著頭布的三十齣頭的健碩女僕，正靠著車廂打盹，頭顱隨著馬車的顛簸在車廂木板上一磕一磕。

身下的墊子非常柔軟，不知墊了多少層東西，但林安還是覺得自己的身體硬得像一塊木頭，動一動關節都會發出卡巴卡巴的聲音。

不過這種情況比起上一次醒來時沒什麼惡化。顯然在雇了一個強健的女僕後，西德尼和約翰姆兩個男人不能親自做的事情，有了這個女僕來補充。

至於在冰原那幾天西德尼他們是怎麼照顧她的。她已經沒有再想下去了，林安身為現代人，思想還算開放，處於病人位置時對這種事沒多少心理障礙，否則她感到尷尬的話。約翰姆恐怕要比她尷尬百倍。

林安輕微地活動一下自己手指關節等部位，軲轆轆的馬車忽然傳來一個大的顛簸。女僕咣一聲撞到車板上驚醒，連忙睜眼去看林安。

林安這時再次閉眼裝睡，女僕見她沒有被顛到，鬆口氣拍拍胸脯，低低嘀咕了聲。

「……該死的瑪利亞，你居然在照顧小姐的時候睡死過去，這天使般的人兒要是磕青一塊嬌嫩的皮膚，你一定會被貴族老爺大人用馬鞭抽死的一定會的……」

女僕喃喃咒罵自己，用語亂七八糟，夾雜著一下林安聽不懂的鄉下口音和俚語，但手腳卻非常輕柔乾淨，輕手輕腳地扶正林安睡姿，掖了掖林安身上的柔軟毛毯，動作小心翼翼地不敢多碰到林安分毫，彷彿把林安當成什麼易碎的瓷器，怕不小心碰碎了似的。

她也不敢再睡，睜大眼定定看著林安，目光定在林安臉上一瞬不瞬，好像看得出了神，倒令閉著眼的林安頗為煩躁，心想她寧願這女僕繼續睡下去。

不過這煎熬沒有持續多久，馬車很快緩緩地停了，車廂打開的聲音響起，一個沉實的腳步踏進來，林安從步伐的輕重頻率便聽出了來人身份。

「小姐還好嗎？有沒有摔到。」

低沉的男低音響起，約翰姆的聲音並不盛氣凌人，卻自有一種對下層階級的沉肅威嚴，難怪這個女僕怕得要命——不過對於這個世界上的底層人物來說，階層之間的區別，的確是會吃人的。

女僕就非常畏懼於貴族的威勢，或許其中還有一些心虛害怕，聲音有些打抖地回答著約翰姆，但約翰姆似乎也沒怎麼細聽，來到林安身前查看。

他的身形遮住了女僕的視線，沒等約翰姆做什麼，林安迅速睜了睜眼，投去一個清醒的目光，然後立即閉上。

約翰姆微愕地愣一下，然後明白了林安的意思，在林安臉上掃了一眼，背對著女僕沉聲道：「好了，你先下去，小姐由我來照顧。」

車廂門開了又關，女僕已經離開，林安才緩緩睜眼，對約翰姆微微牽動一下嘴角。

「您能說話了嗎？什麼時候醒來的？」約翰姆看林安十分精神，便詢問道。

「剛醒……不久，」開口的聲音沙啞得連她自己都認不出來，但林安還是繼續下去，「被、顛了一下。」

「抱歉，大人。剛過岡特城的邊境地區，找不到什麼能照顧人的好女僕。」

不用林安說，約翰姆也覺得這個臨時找到的女僕遠遠不夠稱職，更別說出現在林安這樣身份的未婚女性身邊了，可岡特城中大頭兵到處是，找個母的卻非常困難，這個叫瑪利亞的女僕已經是最年輕和手腳乾淨的了。

約翰姆在心裏計算著，等路上路過貴族莊園或城堡，怎麼也必須借上兩個，否則以大人現在的情況。瑪利亞那麼粗笨的女僕不可能把林安照顧得舒服。

林安哭笑不得。

如果有更好的休養環境，她當然不會自己找罪受，不過首要前提是。她的情況不能外泄出去。

約翰姆也明白她裝睡的用意，苦笑解釋：

「昨天我們已經過了岡特城，陛下隆恩派出了他親信的弗裡茨男爵作為接風使，在岡特城就舉行了正式的接風儀式，因為您沒有出現。之後被弗裡茨男爵詢問到，詹姆士閣下也隻好將您的情況告知了他。」

他沒有說的是，那位弗裡茨男爵還提出要親自來看望她，不過他們以「暫時不想令她的情況外泄」為理由，才攔下了對方。

說完之後，約翰姆有些歉然。

林安並不怪他。她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白袍法師，所謂的「背景」只有少部分上層人物知道，而梅林卻是亞拉伯罕大帝的國家。在這片土地上，亞拉伯罕大帝的威嚴無人可以抗衡，弗裡茨是領受大帝旨意的接風使，哪怕是詹姆士這樣背景深厚的大貴族，也無法阻攔對方。何況是約翰姆呢！

「呵，接風儀式……聽著就非常熱鬧威風！」

林安露出笑意。啞著聲音道，「你有權利享受屬於你的榮耀時刻，這不因你是我的追隨者而有所改變——一個人總得懂得做好自己，才能做好別人眼中的他。」

約翰姆是一個很好的追隨者，他的品質值得人信任，但林安這次醒來，還是發覺了他一些態度上的改變——約翰姆性格早已固定，一個人從小接受的理念眼光是難以改變的，但林安還是不希望約翰姆因為自己的性別和外貌，就把她當成他以往見過那些嬌貴的溫室花朵。

對於林安的敏銳，約翰姆微覺尷尬，但心裏又有些微異樣——褪去實力帶來的逼人氣勢後，林安的溫雅知性配以她過人的容貌，對任何男性都是無往不利的攻心武器，哪怕她本身並不去刻意利用這點。

「環境身份不同，往往造成性格區別，理念難以共融，不過你和西德尼這麼快發生意見衝突，還是令我有點意外，可以告訴我，是什麼在這短短時間裏造成這樣的變化嗎？」

約翰姆有些意外，原來林安之前只是鋪墊，真正目的是為了他和埃爾維斯之間的事。

他轉念一想，就明白了林安的擔憂：

在她失去自保能力的時候，她身邊最可信賴的兩個追隨者之間出現不諧，林安當然無法坐視。

他有些愧疚，林安在這種時候都還要擔心這種問題，完全是身為追隨者的失職。

「要不要叫埃爾維斯法師上來？」約翰姆沒有背後說人的習慣，單獨對林安敘說他這個角度的看法，令他心裏有些怪怪的。

「不必了，我相信你的公允。」林安微笑，看來兩人之間的關係並沒有過分惡化，不然她就要頭疼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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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一個，昨晚回復完你們的評，P子就屁顛屁顛地跑去看一本新找的的文了，欲仙欲死地看到了三點鐘，早上起來眼圈都是黑的……結果回來上網一看，晴天霹靂！居然又有更新票了！！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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