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速度，要比來時快得多——

哦，或者換一個形容：

如果有什麼比眼前有一個肉包子還能讓狗跑得更快，那麼無疑就是當狗被一群餓狼攆著跑的時候……

林安和西德尼都很不樂意把自己比喻成狗，但事實上也沒有什麼能比這個比喻，更能形象形容他們這兩個多月的返程旅程。

他們為之前的高調，充分地付出了代價：

儘管他們早就不再以「紫薔薇」的形象出現，但「兩人獨行」、「一男一女」、「都是法師」等種種特徵，就好像貼在他們臉上的標籤，而魔族軍隊則完全像是被打了某種神經過敏的藥劑，一旦類似特徵的人出現在他們的佔區範圍內，立即像聞著肉味的禿鷲一樣圍攏過來，然後拉起重重攔截，連師級強者都不時出沒，把林安兩人攆得像狗一樣，狼奔琢突。

林安兩人不得不東躲西藏漫撒路線地亂跑，等他們意識到自己完全跑偏路線時，他們已經來到了冰原的中部戰場上。

這邊的戰事，比西線更頻繁慘烈，整個中部大戰場也比西線無序得多，有時五十多裡外還是人族軍隊的新佔區，跑到五十裡外就遇到魔族零散軍隊大搖大擺地出現在冰原上。

林安和西德尼兩人的實戰反應能力，在連場遭遇戰中不斷成熟，同時兩人假扮亡靈法師和魔族的能力也不斷增強，西德尼甚至順便提取了兩個魔族高級軍官的記憶，令兩人短短時間中掌握了魔族上層統治階級流通的古魔語。

至於下層的通行的魔語，本就是冰原戰場上法師所必需掌握的語言之一。

……

「魔族襲營！」

「——不！是亡靈！！」

乾涸河谷中一小片隱蔽的天然擋風口的空地上，簡陋的人族營地沒有預料到魔族能發現這個暫歇的隱蔽之地，加上本身的主要組成成員並非訓練有素的軍隊，而是豪商貴族所蓄養的冰原商隊和商隊專門訓練的雇傭兵——

因此在遇到魔族襲營的突發事件時。一片混亂，零散的亡靈那醜惡的面貌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時候，原本還算鎮定安撫商隊成員的雇傭兵臉上，也都失去了血色。

「不，只是失去亡靈法師指揮的無主亡靈！我們，可以對付的……」

雇傭兵隊長雷納看著從擋風口湧入的亡靈越來越多的數量，黝黑的臉在冰寒的氣溫中沁出密密的汗，大聲下令時的口吻也不禁猶豫起來。

但他想到身後營地中的軍資貨物，以及商隊這一趟失卻軍隊託付的貨物所可能遭受的處罰，以及家中婦孺失去他後面臨的沉重家庭負擔和商隊報復的滅頂之災。這個中年的眼神又堅定起來，眼前那些散發著陰冷氣息的骷髏和殭屍似乎也不再那麼可怕了。

「——集結！集結起來！長斧手外圍防禦，弓弩手遠程打擊！！」

他拔劍出鞘。劍鋒指向天空，就像以往每一次遇敵那樣大聲呼喝起來。

但他的手下只有少數聽從了命令，多數則完全喪失了過往在生死關頭都能保有的理智：

這並不能怪他們，普通人第一次遭遇亡靈，僅僅是被負能量侵襲得失去理智而非直接嚇暈過去。就已經達到軍隊的素質了——假如他們能度過這一次遭遇戰，那麼下一次遇到亡靈，有過經驗的雇傭軍隊伍表現一定會比現在好上十倍！

然而現在看起來，沖入擋風口的亡靈已經開始和最外圍的雇傭軍接觸，而他們仍舊沒有組織起一個還算過得去的陣型，因此不出意外的話。這個營地中的大多數人，是無法活到下一次再遇到亡靈了。

雇傭兵隊長雷納感到陣陣絕望，他看著混亂一片的營地。四處踐踏坍倒的帳篷和軍資貨物，隻覺得全身冰冷徹骨，第一次親身體驗到過往老兵們口口相傳的、遇到亡靈那一刻那種「墮入地獄般」的感覺。

那些醜惡的骷髏和殭屍，開始舉起他們手中的骨刀和鋒利的指甲，屠戮他的手下兄弟以及商隊成員！

在這一刻。雷納的存在，實際上已經不能不能發揮多少影響。但眼前兄弟們的慘呼，還是激起他心頭的一股血勇！

他舉起手中的大劍，從撬車高高的貨物堆上一躍，一個勢大力沉的順勢下劈砸開了近處抓咬商隊成員的一頭高大殭屍！

殭屍蹬蹬連退十幾步，拖著身後一個這張牙舞爪的同類倒下！

雷納不及對救下的商隊成員說什麼，兩步急衝上去，按照之前老兵們講述的經驗，趁殭屍沒有爬起之前砍下它的腦袋！

大劍揮斬——

眼看劍刃已經要劈開殭屍那滿是膿血腐肉的脖子時，轟隆一聲地震，雷納的劍勢一偏，掛過殭屍的下頷骨，斜向上掀開了殭屍島半個天靈蓋！

而雷納也被這突來的震動帶得一晃，踉蹌兩步倒退，下意識舉劍護在身前空蕩——

轟隆！轟隆！轟隆！……

大顆大顆的光彈，猶如天空墜下的星辰落到地上！

綻放的光線在人們開來猶如一朵朵聖潔耀眼的花，那些之前還抓著活人血肉噬咬不停的亡靈頓時猶如萬箭穿身，在瀕死前發出恐懼不甘的呼嚎，便在短短時間內化作了一片粉塵，絲絲黑煙升騰而起，很快湮沒在光線之中！

白光久久沒有散去，耀目的光線在視網膜上留下大片光板殘影，沒有人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

「我說那些亡靈怎麼全部湧向這個地方，原來有活人在這裡！」

低柔略帶驚訝的女聲在人們耳邊響起，陷入靜止的營地像是突然被按動了開啟按鈕，所有人都活了過來，有的後怕得屎尿齊流、跪在地上泣涕禱告，有的一屁股坐到地上痛哭流涕地爬離原地，缺胳膊斷腿的則原地打滾、呻吟不已。

本能得出逃過一劫的結論之後，雷納反應過來。知道營地迎來了救星。

而當他視線慢慢清晰，看清來人只有一男一女，全身被厚厚鬥篷包裹，唯一露出的、沒被兜帽遮擋的面容顯得極為年輕，但又帶著顯而易見的疲憊和風塵時，由於經常出面和軍隊打交道而對冰原戰場一些風聞有所了解的雷納，則不可避免地聯想到兩個在軍隊傳聞中早已如雷貫耳的兩個人——或者說，一個組合。

「你是這裡的主事人？——有吃的嗎？或者，來點熱湯水也行！」

鬥篷下微微露出深紫色法袍下擺的女法師，完全無視一場慘烈遭遇戰結束後遺留的血腥和哀嚎。似乎早已司空見慣，目光逡巡全場，找到了雷納這個看似能夠做主的人。習慣使然般露出一絲溫和的笑容，輕聲詢問道。

越是地位高的上位者，對他們這些底層人物就越不顯倨傲，而像女法師這種彷彿將禮儀刻入骨髓般時刻不忘的人，雷納也不過見過一兩位。儘管只是他生命中的匆匆過客，但無一不給他留下深刻印象。

因此雷納在一眨眼間，已經確認了對方的出身，何況從兩人的形貌和剛才的出手看，也絕不是他們能夠怠慢的——

他甚至不敢多看對方容貌，而且也不敢過於熱情。因為據說很多法師和高貴者與普通的暴發戶或新興豪商貴族不同，他們並不喜歡過分的奉承諂媚，唯一能討好他們的。就是立即做好他們所希望他們去做的事情。

「是、是的！法師閣下，熱湯和食物，馬上就能準備好！」

雷納立即將心思從關於對方身份的猜測上收回，而不遠處兩個雇傭隊的兄弟不等他吩咐，就已經有眼色地去做事了。

林安也不理對方心思。點點頭，在雇傭兵隊長的引領下往他們清出的空地走去。

經過一場突來的噩夢後。僥倖逃過一劫的營地正在慢慢恢復秩序，等林安和西德尼在清理好的地方坐下時，商隊成員已經開始救治傷員和整理物資。

但坐下不久，就有一個商隊成員惶惶來找雇傭兵隊長。

「雷納隊長，賴安管事中了屍毒！還有一些受了傷的雜役，也突然發熱暈過去了！怎麼辦？」

「什麼！」雷納驚怒。

賴安是商隊總管事的侄子，也是這次押隊的管事，姦猾貪財，私下不知揩了他們這些雇傭隊的多少回扣和油水，使得雇傭隊人人厭惡，但他在遭遇戰鬥時卻一貫躲得最快，從不受傷，怎麼這一次會那麼倒霉被殭屍抓住，還中了屍毒！

雷納驚怒不已，卻不能放任賴安中毒死去，眉頭緊鎖，遲疑一下便決然道：「把最小的那個黑楠木箱子開封了，用中和劑解毒！」

「可那是託運的軍資……」手下猶豫囁嚅。

「沒有可是，趕緊去！」雷納面對商隊成員可沒有在林安兩人面前的低微，眉頭一立，沉下面容。

「可那些暈倒的雜役怎麼辦？」

雷納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嘆口氣，「沒辦法，儘力照顧吧，能不能熬得過，就看靈魂導者拉維的意思了！」

——靈魂導者拉維，大陸眾神譜系中極為有名的一位神祗，他的另一神職，即是人們總所周知的、專門引渡亡者靈魂的「死神」。

說是這麼說，其實誰都知道這不過是口頭的敷衍而已，因為雜役們這麼統一的發病，顯然不是普通的冰原病症，而是遭遇了亡靈負能量的侵襲。

雷納的處置已經算是好的了，換成另一個對亡靈了解不多的主事人，一聽到這種情況，恐怕會把負能量侵襲造成的虛弱，當成感染了亡靈身上的毒素或瘟疫，馬上把人丟到營地外面去！

「……中和劑，已經那麼少了嗎？」一個聲音忽然插進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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