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藍色的冰雕緩緩融化，結凍的高度降至腰線下方，被封凍住的生命氣息逐漸恢復起來。

「我不是陷入永眠了嗎？」

在這極寒的冰凍中，連思緒都能凍住，被凍結到冰中的約翰姆的思維緩緩地有了一絲恢復，然後心頭頓時泛起疑惑，因為他從沒聽說過進入永眠的死者還能擁有感覺和思維。

他緩緩睜眼，眼前恍惚出現兩張臉，視力猶如渾濁的水面漸漸轉變清澈，讓他看清眼前人的面目，隨著被凍住的麻木知覺慢慢恢復，他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

厚厚的冰殼已經完全融化，因為是法術效果造成的，因此冰殼沒有化水，直接分解成水元素，融入周圍的環境中。

身上的鬥氣沒有恢復，約翰姆可以感覺到身體恢復知覺時那種猶如成千上萬螞蟻在身上噬咬爬動的麻痹感，但憑藉堅韌的意志，他強忍著沒有叫出聲來，只是堅毅的面容上浮現一層密密的虛汗，青筋在額際浮動。

一道水潤的藍光落到他身上，點點藍光融入他的軀體，約翰姆感覺自己一點點從那種令人生不如死的麻痹感中搶回了對身體的主控權，身體也緩緩恢復了氣力，武者本能中對身體的依賴，讓他有了一點安全感，儘管他清楚，如果眼前的兩人要對他做什麼，就是他鬥氣也恢復過來，也不見得有用。

然後他才發覺，自己的雙腳沒有觸地，而是依靠某種法術漂浮在空中。

他下意識掙扎地一下，很快就落到了地上，雙腿一軟，差點在林安兩人面前跪倒，還好他及時扶住了手中的長劍。

約翰姆臉一紅。在他記憶中，自從跟到威廉姆斯軍團長身邊後，自己就再沒有過這樣虛弱丟臉的經歷了，他下意識抬頭看了兩人一眼。

「不用疑惑，您的確還活著。」林安柔聲說。

當然，對約翰姆來說，同樣的聲音聽在耳中，與之前又是完全不同的一種感覺：

這一次，有如天籟。

「『信念堅定與否，與求生慾望之強烈程度。並無關聯』，」

約翰姆想起了曾經讀過的一句諺語，彼時他並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但這次經歷生死之後，他似乎有了新的體會，

「即便意志修行堅韌到我的程度，能夠做到視死如歸，但在死裡逃生之後。也並不能減免絲毫對重獲新生的喜悅啊！」

約翰姆沒有詢問林安為什麼放過自己的原因，他知道他們必然有他們的理由，因此他只是竭力拄著劍，沉默地單膝下跪，微微顫抖的右手扶肩，彎下了他高傲的脊樑。行了一個表示最深重感謝的大禮。

然而林安側身，向後退開兩步，避開了他的行禮。西德尼則面無表情地垂頭看著約翰姆，目光而毫無焦距，彷彿在他面前的不是一個下跪的活人，而是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更不用說對他的舉動有所回應。

林安避開的時候。約翰姆心裡就沉了一下，但他什麼也沒說。因為他清楚兩人不會無緣無故將他喚醒，也不是那種會肆意玩弄屈辱他人人格尊嚴的人。

念頭一轉，約翰姆突然想起了自己之前所說的那個「開啟方式」，心情頓時深深地沉下去，但他依舊面不改色，緩緩站起來。

「如果兩位是想得到真正的鑰匙，實際上之前所說的就是，只不過……」聲音一出口，約翰姆才發現自己的嗓子乾澀嘶啞到了何種地步。

「只不過它用『布林斯頓加密法』加密過，這點，我已經知道了。」

「布林斯頓加密法」，是近百年才出現並且運用到軍事上的一種加密方法，在人族中也算一種非常高端的加密方法了，但林安吸收的柯默特記憶中，恰好就有這部分的內容，因此一眼就察覺了這種加密法的特徵。

作為情報部門通用的一種加密法，當然不可能被魔族所破譯，否則何談加密內容的安全性，約翰姆正是有這個憑恃，加上察覺了林安引蛇出洞的計策，因此才敢大膽說出這段加密過的「鑰匙」。

否則如果他擅自改變「鑰匙」的內容，說不定那個隱藏在暗處的魔族會從測謊法術中有所察覺，從而讓林安計劃失敗。

當然，他會這麼配合，也是因為林安暗示他「不要做多餘的小動作」。

只不過，當時的約翰姆願意這麼配合林安，並不是抱著什麼僥倖的期望，而是站在人族的立場，臨死前拖一個魔族下來，無論是出於本心，還是為了讓他的兄弟們之後逃生能夠增加更多砝碼，都責無旁貸。

「那麼……」約翰姆的聲音不禁顫抖了一下。

在得知林安之前已經從他身上得到一切她所能得到的，依舊將他從冰凍中解除後，約翰姆幾經起伏的心又不禁有所浮動——作為一個久歷戰場的開化期強者，今天或許是他心潮起伏最劇烈的一天了，而掌握他命運和心情的關鍵，正在眼前那個看似溫和柔弱的黑髮女子手中。

在一天之前，他絕不會想到自己會有這麼一天——

「命運的作弄，真是令人無所適從。」

約翰姆在心中暗嘆。

他面前的林安，並沒有拖延時間進一步壓製他心理的打算，平靜地開口。

「法師，從來不做沒有報酬的事情。」

約翰姆沉默了一會，誠實地回答：「在下已經完全想不到，身上有任何東西的價值，足以從您手中交換到自己的生命。」

他所能交換的東西，已經被他用來交換自己兄弟的性命，而且他也想不出有任何東西，足以打動林安，留下他的生命——他活著回去，對林安來說，就意味著變數，而且失去這次機會，林安就難以找到這樣好的機會殺他了。畢竟他並不是什麼沒有反擊之力的人。

開化期武者，實力尚在剛剛進入正式法師階段的人之上，林安能夠完全壓製他，除了實力外，也藉助了這個幻術結界的壓製，而且加上任務內情泄露，已經近乎失敗，約翰姆因為兄弟性命對林安有求，需要林安將那些親衛帶出去。

否則以約翰姆的意志和信念，就算是實力差距大到必死無疑。又哪裡能讓他毫無反抗甚至極為配合地等死？

想到這裡，約翰姆又不僅心裡一動，突然發覺周圍黑暗的環境中那種令人驚慌恐怖、不自覺升起負面情緒的壓抑感。已經減少到近乎讓他察覺不到的程度，似乎黑暗中某種令人不安的因素，已經被消除了。

約翰姆頓時知道情況有了變化，但他不及多想，就聽到林安的聲音。

「您所擁有的價值。恐怕遠在您想象之上，」柔和的女聲輕笑了一下，「我隻問您一個問題，那就是，假如您的效忠者，要將您高貴無價的忠誠轉交給另一人。您會同意嗎？」

「……既然，是高貴無價的忠誠，在以價值衡量轉讓之後。或許就並不值得您這樣潛力無量之人對它有所青睞了。」

約翰姆的嗓音依舊艱澀，他已經明白林安的言下之意，儘管知道他的回答關乎自己的生死，但事涉自己畢生恪守之信念，他還是做出了委婉的拒絕。堅定的語氣沒有一絲動搖。

林安微微一笑，不以為杵：如果只因為生死就能輕易動搖的忠誠。也並不值得她耗費心思去獲得。

她看中了約翰姆所表現出來的各方面素質和潛力，尤其他對法師的了解，遠比她所見過的任何武者更適合成為她的追隨者——從最後一點，約翰姆略有不清的來歷，她已經有了一些等待驗證的猜想。

當然，現在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已經有了收服約翰姆的把握，現在挑明，只是先給約翰姆一個心理準備，同時也為她和西德尼接下來要做的事，打下一個伏筆。

「呵呵，儘管是早就計劃要做的事，但是能夠在自己獲得巨利之餘，還能額外獲得一份大功和莫吉家族等各方面的好感和人情，現在再附送約翰姆這個意外的收穫，真是不虛此行！」

林安有些欣慰地在心裡盤算著。

***

黑暗如同層層深沉不透光的布幕，從深處傳來細微的腳步聲，在寂靜得令等待者焦躁的安靜中，顯得那麼突出。

被之前變故驚得無法再沉靜恢復傷勢和冥想的眾人，手持著武器和法杖，紛紛警覺地站起，朝聲源看去。

在防禦結界的光線照耀下，高低不一的三個身影逐漸清晰。

「是琳法師和埃爾維斯法師！還有約克……咦！不對，走在最前面的，怎麼是約翰姆隊長！」最貼近結界外層的一個親衛逐漸看清三人面目，失聲道。

沒人注意到，當那個親衛說出約翰姆隊長的時候，和眾人反應一般無二的菲利普法師，臉色忽地陰沉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深深錯愕，彷彿早在掌握的某些事情，脫出了原本預料的軌道。

「不對，是不是幻覺？」菲利普在眾人發現之前收起了情緒變化，低聲提醒道。

經他一提醒，眾人紛紛警覺起來，警惕地看向已經快要走到近前的三人。

（未完待續）

PS：謝謝鑠儀大大和華雲塵大大的打賞！O(∩_∩)O~奮力試圖加速中，但是加速度似乎略坑爹，某在考慮是不是乾脆加更算了，總覺得腦子裡有很多細節，不寫出來很不順的樣子。淚流滿面，有時描寫得太詳細，也不見得是一種好事啊，其實描寫詳細，主要是想有種身臨其境的感覺，加強代入感。企圖加快進程的某P，龜速加速度中……這個，是加更呢，加更呢，還是加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