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事結束後，「智狐」和林安又寒暄了幾句。

對話間無外乎正式場合的那些外交辭令，間雜著一些好奇地探問，不過並不咄咄逼人，詢問的也只是早已為外人得知的一些身世背景之類的東西，這種對話其實很無味，不過卻是第一次見面打交道時所必需的禮貌和程式。

「智狐」態度溫和，彷彿對林安兩人為代表的一眾人頗有好感，包括克魯姆在內，所有在場者都被他詢問和照顧到，被沒有人受到冷落。就是感覺他城府過深而心有防備的林安，也不得不說這位有「智狐」之名的加帕裡軍團長，確實是一位老練的政客，想要獲取人好感的時候，很難令人拒絕。

並且從對話之中，林南也大致得知了「智狐」的出身背景，並且很快將之和火焰之弧聯繫起來，然後又從約翰姆對「智狐」恭敬地對答中，得知了「智狐」和威廉姆斯軍團長之間頗為熟稔的關係。

行軍打仗總有意外發生，「智狐」麾下的火焰之弧能夠如此準時到來，可見「智狐」家族與莫吉家族的關係，即使說不上世代交好，但至少是關係不差了。

這才是真正的傳襲已久的古老貴族，禮儀風範都只是表面，真正的實質是以長久時間傳承加固起來的、盤根錯節的關係和利益聯盟，每每當危機出現時，來自利益同盟者的援手，有時很可能成為扭轉命運的關鍵。

林安敏銳地察覺了某些背後訊息，在了解到這一點之後，她對「智狐」的下一步去向，也有了大致的方向：

顯然這位「智狐」並沒有完成任務後返回後營的計劃，畢竟冰谷這一役，大部分傷亡在於那些奮不顧死的奴隸兵，火焰之弧的精銳基本不傷皮毛。由此火焰之弧便有了前往勒夫河道的資本。

而從這位「智狐」早有準備的帶來大批奴隸兵來作戰的舉動，林安也可以預料到，「智狐」兵指勒夫河谷，肯定不是僅僅打算去錦上添花，而是要與自己的利益同盟分享勒夫河谷這一重大戰役的勝果的——

當然，相對來說，這對威廉姆斯軍團長來說，略有不公，畢竟當他碰到勒夫河谷這一兩難之選的時候，所承擔的壓力和危機。比「智狐」現在要大得多，動則就是家族衰頹之險，否則也不需要連自己的血脈兒子都送入必死任務。來博取一線生機了。

「智狐」所需要承擔的壓力自然沒有那麼大，威廉姆斯軍團長麾下軍團順利擺脫亡靈大軍，局勢已經較為明朗，但如果單是威廉姆斯軍團長麾下三萬大軍，對上企圖奇襲勒夫河谷的魔族大軍。勝負還在兩可之間，「智狐」帶領還算完好的火焰之弧趕去，恰好是定局的最後一顆棋子。

令林安佩服的是，「智狐」的分寸掌握得爐火純青：

火焰之弧遲一天投入勒夫河谷的戰場，自然不是是首功。但相對來說，威廉姆斯軍團長不會忘記他的援手之助。軍方也無法忽略火焰之弧進入戰場的這一勝負手，並且強弩之末的魔族大軍應該無法令火焰之弧傷筋動骨，由此就使得火焰之弧繼續保有了參與戰爭的實力。相比勒夫河谷一役後實力必然大損的長尾青雕軍團，「智狐」和他麾下的火焰之弧，可以說既得了面子，又保有了裡子——

「不愧是有『智狐』之稱的男人，真是算無遺策啊！」

林安內心感嘆。心中也不由生起更多忌憚：

她並不喜歡和這樣一類人打交道，畢竟身上有太多秘密。一不小心露出端倪，說不定就會隱忍覬覦。

她檢討了一下自己這一次的舉動：

「收穫無疑是巨大的，但似乎卻過分高調了，剛才編造的那些東西沒有被法師的測謊法術發現問題，但卻不一定能把『智狐』對付過去，難怪我感覺『智狐』反應有些古怪……

退一萬步說，或許由於法師手段一貫的神秘性，「智狐」相信了我的說法，但我和西德尼所展現的實力也過於讓人矚目了，而且冰谷裡也多多少少留有一些痕跡，說不定會被他發現端倪——」

對於在冰谷中留下的馬腳，其實林安也覺得有些麻煩——主要還是因為西德尼放出的那些亡靈所留下的痕跡，比較難以抹去，不過同樣是亡靈，或許收拾戰場的人發現後也不過以為是魔族法師驅使的亡靈，不過如果碰到見識廣的人，憑藉那些痕跡推測出亡靈的種類和階位，那麼林安編造的謊言說不定要露餡——

因為憑藉那些亡靈的實力，林安兩人早該死翹翹的，哪裡還能這麼活蹦亂跳，一次二次地僥倖逃生。

原本按照林安預想，只是一些戰鬥痕跡，入谷的人多了，自然會掩蓋過去，不過對這位「智狐」及其麾下的火焰之弧，林安卻不敢小看，想了一下還是趁著沒把發現之前，先去掩飾了那些痕跡。

趁著「智狐」和其他人說話，林安低頭小咀奶酒，酒杯掩唇，傳音西德尼：

「這位軍團長閣下不好糊弄，回頭掩蓋一下你那些『小寶貝』們的痕跡。」

「嗯，我已經做了，」西德尼傳音回道，「在我們出谷的時候，我就放出了『尖嘯』。」

西德尼的起名品味糟得無以復加，唯一的尖嘯怨靈就叫「尖嘯」，兩個沉默黑武士按收服的時間順序叫「黑一」「黑二」，亡靈騎士也是以此類推，唯一例外的是那個有統帥光環的亡靈騎士首領，被他另眼相待地叫做「首領」，勉強算是聽得入耳。

「噢？」

林安略有驚訝，但想想也就放下了：

離開冰谷的時候，她是注意到西德尼放出尖嘯怨靈的舉動的，不過現場沒人發現，她也不理西德尼想做什麼，反正尖嘯怨靈身體保持虛化時，根本難以被發現。在西德尼的控制下，當然也不會貿然去吸取人的生氣。

——死靈法師的身份是西德尼的致命點，他行事自然比她要更為小心謹慎，相信以他的經驗，當然會處理得更好。

放下心後，林安就盯著杯子裡的倒影出神，彷彿疲敝已極。

她和西德尼的魔力耗盡和反噬可不是裝的，而是在援軍前鋒發現他們之前，兩人強行施法到魔力耗乾，最後還透支生命力地將那塊高級防禦符文石激發到極致後潰散。使得防禦結界在最後一刻破裂，他們也出現了魔力反噬的情況。

而且林安在等待援軍期間，也早已編造好說辭。與西德尼統一口徑，方方面面滴水不漏，再加上約翰姆等人的證詞和兩人英勇斷後的舉動，才沒有什麼人懷疑，否則要確認這次的功勛。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不過，林安現在想的是另一件事：

「智狐」兵指勒夫河谷，她是肯定不會跟去的，因此必須有借口返回後營，那麼原本打算就此和盤托出、借援軍首領轉達的某件事，似乎得自己親自回去彙報。

她和西德尼深入虎穴。所得到的東西自然不止西德尼搜刮的那些材料。

活擒那個魔族的亡靈法師之後，不意外地沒有在對方的記憶中找到魔族的那種培養亡靈的特殊秘法，畢竟對方終究只是被放棄的炮灰。西德尼倒也沒抱太大希望。

但有失有得，林安卻意外從那個魔族法師的記憶裡，找到了一個令她迷惑已久的問題的答案，而且答案的內容可以說是駭人聽聞——

「琳法師？琳法師！……」

林安在呼喚聲中回神，發現是「智狐」加帕裡本人在叫她。臉上不由露出歉意地微微欠身，「十分抱歉。在下精神不濟，失禮了！」

「該說抱歉的是鄙人。

諸位有傷在身，本不該多留，是鄙人太過粗心了，一心想和各位親近，反而弄巧成拙，希望諸位勿要責怪。」

「智狐」含笑說道。

他彬彬有禮的言辭並不令人覺得他過分謙虛，反使得眾人覺得此人十分禮賢下士，令人平生好感，眾人也都連連說不敢。

不敢話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這場談話自然到了散場的時候。

又說了幾句話，對話雙方重新變成了林安和「智狐」，約翰姆等人正等著不知不覺間已經在眾人中建立威信的林安出面做代表出面告辭，神色疲憊的林安卻突然出聲：

「加帕裡閣下，有一件事，我必須單獨對您說。」

「好吧，我馬上讓人清理出一個營帳。」

「智狐」淡色眼眸中掠過一絲意外，看看面色各異的眾人，很快就溫和地說道。

「不用，在這裡說就行了。」

林安說著，嘴唇微動，在眾人眼中，那話語的內容似乎只有短短一句話，根本分辨不出她對「智狐」傳音了什麼——

但下一秒，「智狐」加帕裡霍地站起來，身後沉重的高背椅砰一聲被他踢倒，他卻毫不在意，注意力完全在林安身上，面容上溫和散去，威嚴暴增，臉色大變地盯著林安：

「你說的，是真的？」

「這件事，在下並無十足把握，不過所經歷的種種事情，卻已經暴露出一些端倪，令在下不禁一直心存疑惑……想必，大人心中，也有一兩分察覺了吧——」

林安完全沒有被「智狐」身上的威勢所壓製，看似避讓鋒芒地低了低頭，語調卻很平穩，

「因此，在聽到那個魔族法師大放厥詞時候，儘管匪夷所思，在下卻並沒有將之當成狂妄之言。

得以平安歸來之後，在下心中斟酌再三，覺得實在不能將之隱瞞下去，寧願查實後只是一場虛驚，在下背上一個遇事不定大驚小怪的陋名，也好過事情有萬一真實的可能，而使得我大軍遭遇不測之險。」

（未完待續）

PS：關於對白中的自稱，話說真的令某P猶豫了一陣，不過看來看去，還是覺得「鄙人」這個關於對白中的自稱，話說真的令某P猶豫了一陣，不過看來看去，還是覺得「鄙人」這個自稱的用法更書面正式一點，而且符合古老貴族那種刻入骨髓的謙虛修養，相對符合「智狐」的身份地位——有句話說，極度的自謙則是自傲，我想表達的這種傳承悠久的貴族的感覺也是這樣，他們不是不自傲，而是驕傲已經一代代深入骨髓，無論怎樣的自謙，都無損他們的身份和驕傲了（想象一下，一個身份遠比你高得多的人，在你的面前使用「鄙人」這個自稱，輕言細語，你的感覺是什麼——是不是感覺到一股難以言述傲意，對方其實沒有俯視和看輕你的意思，但其實他們本身的存在，氣度風範一言談舉止，已經意味著一種俯視，一種距離，將古老貴族和常人分隔開）；「在下」則略不那麼正式，用得相對普遍，適合泛用，各種場合適用的含義也不同。嗯，特此在這裡給大家解釋一下，另外我翻了一下其他的西幻文，似乎「鄙人」這個用語在這裡也是可以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