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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妃》第30章 看清
「美人娘子?」那宮娥也滿面詫異,看著面前攥著她的手腕沉容而立的席蘭薇,手上不自覺地一掙,蘭薇卻握得更緊了。

「娘子有事?」她又問了一聲,便見席蘭薇緩然一笑,視線遞到她身後,直看向幾步開外的秋白與清和。

二人微怔,即會了意,一併上前,一左一右地押住了那宮女。

在那宮女的愕然和皇帝的不解中,席蘭薇半蹲□,挽起了她的裙擺、中褲。

冬天穿得很厚,中褲上卻依稀有血跡透出來。隨著褲腳挽起,幾道抓痕映入眼簾,鮮艷的紅色血跡未乾。

席蘭薇站起身子,壓著幾許心驚,冷然凝睇著那宮女:「是你……」

對方自然是看不懂的。

「是你害了那孩子。」她說著,輕輕一笑,「跟了她這麼多年,你還真下得去手!」

長久說不得話,席蘭薇已習慣於將口型動得緩且清晰。故而她雖沒看懂,秋白清和卻瞧得分明。兩人俱是一訝,登時顯露的震驚讓皇帝眉心一搐:「怎麼了?」

席蘭薇扭過頭去,在皇帝詢問的目光中,神色緩和了些許。她在他身邊跪坐下來,默然執過他的手,緩緩寫著:「這宮女蓄意戕害皇裔。」

什麼?

霍祁愣住,席蘭薇咬了咬嘴唇,手指繼續劃個不停:「若是後面抬轎的宦官摔了跤,杜氏何故腹部受重撞?就算是前面的人摔了,煖轎離地本不遠,一跌之下許有磕碰,卻不至讓杜氏摔在地上直接碰了孩子。」

坐在煖轎中的人若是受了驚嚇,下意識中定會伸手扶一扶兩邊,不至於直接重摔在地,這腹部受了「重撞」的原因說不過去。

席蘭薇抿起一縷笑意,顯得有點淒迷。伸出手,纖指一拈杜氏斷甲上掛著的那一縷綉線,輕一拽扯了下來,拿在手中細細看了看,又繼續在他手心裏寫下去:「這是那宮女繡鞋上的。」

「若是杜氏摔了後動了胎氣、她前去攙扶,杜氏縱使疼痛之下抓傷了她,也該是在腕上、胳膊上,或是腰上背上也說得過去。」

唯不該在腿上。

再度看向那宮女的時候,席蘭薇原本如同冬雪般雖然寒冷卻仍帶柔和的眸色不復,變得像是雪化後又凝結起來的寒冰,隻余刻骨的森然:「你踢她了,對不對?」

眼眸微抬,清和帶著心驚替她把這話問了出來,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朵裡:「你踢她了,對不對……」

那宮女當即便是一悚。

「是誰收買的你們、誰借你們的膽子敢犯這種死罪……」

並且,一個個都緘默不言,沒有誰把實話招出來。

席蘭薇不敢去細想那會是怎樣的場景。大雪天,平日裏服侍自己的宮人……包括從小到大最親近的那一個,把她推在地上,狠踢她的小腹直至暈厥。

一定很痛,所以杜氏有拚力地去擋,以致於抓傷了她的腿、抓斷了自己的指甲。

「誰授意的。」秋白細觀著席蘭薇的口型,代她問出了這句話。

「是……是陸瓊章。」那宮女反倒冷靜下來,帶了點顫音,答得卻是堅定。

.

席蘭薇萬沒有想到,在她把事情戳穿後,那宮女竟當著皇帝的面咬舌自盡。

攔都沒的攔,原拽著她的秋白清和隻覺手底下按著的人身子一軟,側眸瞧去,已是口中鮮血不斷湧出。

驚愕中回過神來,眼見著宮人匆忙把人拖走,席蘭薇手上寫得很急:「求陛下徹查……」

「人都死了。」皇帝收回手來,深深一喟,「旁的宮人皆已杖斃,陸氏也已賜死。」

他的意思,是已查不下去了。

「宮正司。」席蘭薇不依不饒地繼續寫著,「不是陸氏……」

「好了。」皇帝站起身,不打算聽她繼續說下去。眼中顯有厭煩,藏青色的衣緣一路拂過已收拾得乾淨的地面,「時候不早了,回去歇著。」

席蘭薇終於明白,是否查得下去都不重要,是他根本沒心思。

於是,仍候在外殿的宮嬪們看到的,就是皇帝帶了幾分不快拂袖離開。片刻後,鳶美人也慢吞吞地從殿裏走出來,面容上彷彿能尋到些許委屈。

眾人心裏自然都有了些數,這是鳶美人惹皇帝不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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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蘭薇第一次覺得,這后宮興許真的比她前世所在的王府還要可怕——不是勾心鬥角,而是人心寒涼。

她一直以為,沒有誰可以比霍禎更薄情寡義。一直在算計她,藉著她和她父親交好。她父親一死她就成了棄子,在王府裡任人欺負,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可是,就算是霍禎,也是在意自己的孩子的。起碼……他所疼愛的妾室的孩子,他是在意的;而她的孩子……他好歹也是像模像樣地上過一柱清香的。

可皇帝呢……

杜氏就算這陣子惱了他,到底也是有資歷的宮嬪了。從潛邸到宮中,目下就這麼沒了,他都沒有太多的過問,甚至連查明真相都懶得查。

這君心,真是讓人冷得徹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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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祁很快就覺出了不對頭來。

翌日他去見席蘭薇的時候,清和秋白齊齊地出來行大禮回了話,道席蘭薇染了風寒不便見人。

霍祁眉頭淺蹙,沒作多留,轉身回去。

有過兩日,著人去漪容苑請席蘭薇到宣室殿。片刻工夫宦官折回來回話,還是同一套說辭。

這回,皇帝面色一陰,話語平淡而無感情:「朕不管她病好沒好,傳她來。」

就連袁敘都聽得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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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蘭薇隨著宦官走出長盈宮宮門,一路上銀牙狠咬,不情願是自然的。

她是有意避了他幾日,不全是無聲地表露不滿,更是覺得杜氏和孩子剛去,死者為尊大,她此刻時時面聖與他談笑不合適——若不談笑,時時苦著一張臉也不合適。

也不知他是覺出了什麼,偏還非得這般傳她,態度強硬得很。

長緩嘆息,呼出的氣息在寒冷的冬風中染出一片白霧:別的不說,染了風寒不便見人這事……她欺君了。

是以心虛難免,站在宣室殿前時,席蘭薇連抬頭仰望眼前的長階,都覺得似乎比往日更高、更宏偉了些。

那麼分明的震懾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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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鳶美人到。」門邊的宦官拱手一稟,方才都在悠哉哉走神的霍祁才拿起奏章來看,神情謹肅,端得一副方才都在處理朝政的樣子。

少頃,輕微的腳步聲踏進殿來,霍祁抬眼覷了一瞬,她身側無人,秋白清和都循著他的意思被擋在了外頭。

繼續看奏章。

他聽得衣料摩挲的聲音,知是她拜了下去。一時沒理會,耐心看完了手頭的這一夜,才沉沉道:「不是風寒未愈嗎?」

明明氣色瞧著不錯。

席蘭薇直起身子,跪坐在地,安靜垂眸。

霍祁擱下奏章,目光遞過去,認認真真地端詳起來——方才,他還真怕她是當真風寒,是以看見她面色瑩潤的瞬間真是心情大悅。

她沒真風寒,那他逼她來一趟就不理虧。

「賭氣不見朕?」他輕笑著問道,高聳的眉骨微動,帶出點嘲意,「就為朕那天沒聽你說?」

見皇帝問話,宮人們都知道席蘭薇如此沒辦法作答,立刻備了筆墨。正要呈過去,剛行至一半,皇帝卻又笑道:「過來坐。」

宮人的腳步停在一半,捧著紙筆默不作聲地退回去。

席蘭薇平平靜靜地站起身,走到他身邊坐下去。微頜著首,感覺他的目光在她面上劃來劃去。

粉雕玉砌。這四個字當真襯她,面容白皙得讓人想伸手去觸卻又不敢,好像如此妄伸了手就會褻瀆了如此美人似的。

尤其是現在的樣子,沉沉靜靜地端坐著,明明沒什麼表情,卻讓他分明地感覺到一股冷意,讓他知道她生氣了。

「別覺得你擺臉色朕就正好順著你的心意不去理你了。」皇帝覷著她,說得很冷靜,「你生氣也照樣好看。」

「……」席蘭薇被這句猝不及防的誇讚弄得面上竄了一抹紅,繼而覺得窘迫,臉紅得更加厲害。貝齒輕輕一咬,調整著心緒竭力不當回事,該如何靜默坐著還如何靜默坐著。

皇帝噙著笑擺了擺手,命殿中的宮人皆盡退下,再度看向她,口吻認真了些:「朕知道你在想什麼。」

席蘭薇沒有反應。

「你覺得朕無情,不僅不在意杜氏,連自己的孩子都不當回事,是不是?」他溫聲說著,寬和的語氣就像是晚膳時問她喜歡吃哪道菜一樣,「朕也知道,你那天要朕查什麼——陸氏是庖歌選進來的家人子,無甚背景,收買杜氏身邊的那麼多宮人為她效忠、且是去犯死罪,她沒這本事。」

聽他說得清楚明白,席蘭薇終於露了點訝色。

「而且陸氏也沒有這個必要去害杜美人,她們從前沒有那麼多舊怨,且陸氏還一直巴結著杜美人。」霍祁語帶思量,兀自又補充了一句,再忖度一番覺得差不多說全了,抬了抬下頜問她,「是不是?」

很對……

這些是席蘭薇那日想繼續寫下去的話,只是他沒有耐心等。

「朕告訴你朕那天為什麼不耐得聽。」他的口氣突然明快了一些,有那麼點挑釁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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