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三五章九幽煉獄（二）

話音落下，這位真君就好像完成了全部的工作，挺直了原本就沒彎下多少弧度的背，轉身一閃而沒，留下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五妙真君神色微變，想要傳音與五峮真君說些什麼，又覺得這般當著墨染衣的面堂而皇之的傳音有些不妥，欲言又止。

「怎麼是五刑師兄……」

在棲霞劍門，刑之一字，代代不絕，這個字並不專指某一人，而是每一代執刑弟子的專屬名號。

對門內犯錯之弟子，執刑弟子有生殺予奪之權。

他們是門規最堅定的執行者與捍衛者，在棲霞劍門中，執行弟子有獨立的傳承，有獨立而隱秘的活動區域，從不與他人過多交往，他們就好像是生活在門派裡的另一個門派似的，顯得那麼格格不入，卻擔任著門派內最為關鍵的肅清重責。

在他們的印象中，從年幼時初初入門開始，一刑、二刑、三刑、四刑乃至五刑，這些以「刑」字為名的師兄，總是在不斷變換，有時間隔的時間很長，有時間隔的時間很短，甚至有一年之間更換兩位執刑師兄的情況發生，但無一例外的是，那些被替換的師兄，再也沒有出現過。

因為使用固定的名號，那些消失的師兄們，甚至連一個簡單的名號都沒有留下，面容，也在時間的磋磨下漸漸模糊……

現今的五刑師兄，是「在位」時間甚久的一位，是以讓令人印象深刻。

按照棲霞劍門的門規，同境界弟子，都要喚執刑弟子為師兄，不管入門早晚，也不管境界是否超於執刑弟子。

換言之，每一代的執刑弟子才是棲霞劍門真正的「大師兄」。

五峮真君的目光中也透出幾分複雜，卻是朝著五妙真君輕輕搖頭，什麼都沒說。

五妙真君輕嘆一聲，一貫灑脫利落的女子難得露出幾許憂色。

執行弟子在棲霞劍門的地位是極為特殊的，按道理，如何也不該讓五刑師兄出面接待他們才是。

*

一行人進入通幽力士的體內，隻覺周身瀰漫的屍氣更濃鬱的幾分，護身真氣自動自發加快運轉，淡淡的靈罩光芒將周遭照亮。

視野內，漸現清明。

五刑真君在這短短的時間內不知做了什麼，一行人隻覺眼前一花，還沒將通幽力士的內部看個透徹，便被挪移到另一處。

空曠……沉寂……死氣沉沉……

一如遠遠出現又隱沒的一隊棲霞劍門的弟子，不經意掠來的目光中閃過的茫然與麻木。

這種絕望到極致的目光，深深刺痛了五峮真君和五妙真君的神魂，強如元嬰期修士的心臟，像是被一股巨力猛地砸中，劇烈震動。

引他們進來的五刑，將人帶到此地便離開回稟，遲遲未歸。

隨同墨染衣來的戰堂弟子，令行禁止，統領沒有發話，便保持著最近進來時候的姿勢，一動未動，細看的話，便能發現他們站立的位置十分巧妙，彼此之間的距離幾乎均等，呈半開的圓弧擴散，將為首的三人擁拱於正中。

時間不斷流逝，連最初心神恍惚的五峮真君和五妙真君也開始感覺不對。

墨染衣目光微閃，唇邊溢出一絲溫柔淺笑，隻這溫柔未達眼底，在這一片死寂的氛圍中，顯得格外詭異。

不管是在山門之外之內，同樣的招數雖說了無新意，可下了寒玉宮的面子倒是真真切切的。

在山門之外，那是來自九幽煉獄這個邊界一霸的威勢，可在這裡，明顯是出自棲霞劍門的另一分支毫不掩飾的蔑視。

被人乾晾著而已，有多難接受？

顏面這種東西，想要的時候就重逾千斤，不想要的時候拋諸腦後，自來有求於人便立於下風。

時間漸漸流逝。

戰堂弟子眼波間傳遞著焦躁與忿忿。

寒玉宮修士的自信，是在一次次戰鬥中磨鍊出來的，自有一股不同尋常的精氣神，什麼樣的人帶什麼樣的兵，翟不惑師徒兩個就帶不出百忍成鋼的隊伍來。

五峮真君與五妙真君反倒鎮定下來，表現出化神期修士所應有的冷靜，沉穩如山。

即便看不到天地日月星辰流轉的交替變化，修真者也能很準確的把控時間，尤其是當他們無所事事專心等待的時候，愈發敏銳。

他們迎著朝霞前來，想來外面已是群星滿天……

*

六翊道君冷峻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六亭道君微微一嘆，心知六翊師兄還在對五朝那些人的離去耿耿於懷，便道：「還是由我去看看吧。」

「看什麼！」六翊道君的聲音遠比他冰冷的神情火爆的多，「既然做出選擇，就要為自己低級的選擇付出代價！」

「九幽煉獄……」六亭道君頓了一頓，眼底飛快的劃過一絲寒芒，「到底不是什麼善地，孩子們不願棲身也無可厚非。」

他們投身九幽煉獄之後，便受到九幽煉獄的強度打壓，輕易不得出面，更別說為門下弟子張目，隻得冷眼旁觀門人弟子被打著門規的名義狠狠「調教」。

九幽煉獄要抹去棲霞劍門修士身上的痕跡，手法簡單粗暴的令人髮指，短短時間，便有諸多弟子承受不住身體和心理的雙重摺磨，性情大變，不是在絕望中隨波逐流，就是在絕望中驚艷爆發，九幽煉獄深諳此道，只等收穫真正身心俱歸屬九幽煉獄的門人。

「哼！」六翊道君冷哼一聲，並不以為然，「這點不能成為他們忤逆師長的理由，他們懂個什麼，又知道什麼，就連門主遇上這樣的大事也要與我等相商再做決定，誰給他們的膽子，敢如此恣意妄為？就憑五峮那小子是門主已擇的繼任人？未免太不將我二人放在眼裡！」

「我倒要看看，離了我等的庇護，他們能蹦躂到幾時！天道痕倒也罷了，雖比不上九幽煉獄，也稱得上是源遠流長，頗有些神秘之處，可什麼什麼寒玉宮？說出來本道君都覺得丟人，一個小型門派的外來戶，門內最高修為者只有元嬰期，竟將他們從天道痕『換』了去，簡直是奇恥大辱！真不知他們是頂著多厚的臉皮活在這世間的。」六翊道君恨不得那些小王八蛋立時就以死謝罪。

六亭道君慢慢閉上眼睛，一團光暈朦朧在他身周，微微抖動後消失。

六翊道君還有些不甘，終是閉口不言，默默為其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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