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籲……哈……呼哧。」

許羽楓扶著牆壁，步履瞞姍的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體力與耐力雖然是在「試煉」的重置下得到充沛的恢復，但他還是不知為何的感到如此的疲倦，這沉重的壓力彷彿轉化為實質般堆積在胃裏隱隱發痛。

這讓許羽楓不禁想起……這種感覺就像是小時候被擁擠的人群擠來擠去，最終不知道是誰在他身上推了一把，讓他掉進了公園裏那臭熏熏的池塘一樣。

窒息感從身體的所有毛細孔裡堵進來，將自己密封的嚴嚴實實，呼吸不到氧氣。

明明只是個僅有3米多的池塘，卻令人感覺彷彿像是個無底洞般的存在。向池塘邊緣處的人群投出希翼的目光，小許羽楓拚命的在水面上掙扎了一小會後——徹底的絕望了。

那些人的目光裡，透露出的感情無一不是嫌棄、噁心、畏懼、鄙夷，看戲……

將自己放在人生的第一前提，其他人事物只要是有威脅的都可以排除掉。

——這，就是人心啊。

「救救我……」

噁心作嘔的湖水從小許羽楓慌張求救的嘴裏灌入，水下植物與人們亂丟的塑料垃圾纏住他的小腿向水底拉去。漸漸地，他就失去了任何求生的力量。

絕望的小許羽楓就這麼任由自己沉入池塘底，至少透過池塘那髒兮兮、綠油油的水面望去，那些都只不過是扭曲的黑影罷了。他可以看不到那些人憎惡的臉面，這也許就是這個世界最後的一點溫柔吧？緩緩地，他閉上了眼睛……

「呃……」

回想到這裏，許羽楓倚靠在牆壁的手不禁失去了力量，順著光溜溜的牆壁一滑。下一個瞬間，視界暈眩著顛倒起來。

許羽楓整個人沒有任何防備的往地面倒去，連保護動作都來不及做出，直接沉重的摔在地上。他的額頭叩在了石製的地面上，發出了一聲硬悶的重響。

一瞬間感到天旋地轉，整個頭腦都摔傻了似的。倒在地上過了好不一會，許羽楓才發出聲音來。

「好痛……」

暈眩感褪去，殘餘的是異常的清醒。

「為什麼，我會感到這麼的疲憊呢？」

倒在地上的許羽楓將臉貼在細小砂石遍佈的地面上，任由摩擦的疼痛感撫過。被樓房的陰影所庇護的過道顯得有些清涼，甚至有點冷，冷的刺入那跳動的起伏漸漸變慢的心臟裡，刺入那再次失去了力量的肌肉纖維中。

誒……仔細想想，我是保持了這種狀態多久了呢？這種渾渾噩噩、宛如行屍走肉般的狀態。

從上一場夢結束，然後在下一秒後選擇進入下一場夢。

不，這不是夢啊！這是試煉，沒錯，是試煉——是賭上了許羽楓的一切，為了拯救佟雅穎的試煉。

沒有給自己任何喘息的時間，也沒有去考慮作戰計劃。只是盲目的去拯救佟雅穎，用著佟雅穎的死亡次數來累計教訓，形如無謂的掙扎。

「呵呵，即便如此，我也還是……什麼都做不到呢。」

至少，有那麼兩次……許羽楓成功的將佟雅穎送到她家樓下，在一旁感嘆著佟雅穎家原來是這麼的有錢，住的房子竟然是這麼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時候，佟雅穎卻揮著手進入電梯了。許羽楓原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吧？試煉的結果也該是他的勝利為落幕——結果，還是發生事故了。

在許羽楓放鬆警戒的回過身子，走向了高級公寓的會客廳門口，電子感應門才剛剛好打開時……一聲劇烈的轟鳴聲響便從身後掀來！強烈的不安感帶著令心臟跳動到極限的恐懼。

他沖回去一看——發現電梯失控，直直墜入底端，還發生了一起小爆炸，烏黑嗆鼻的黑煙從電梯門的縫隙中飄出來，將許羽楓的眼淚熏了出來。

那是佟雅穎坐的那個電梯。這時，在旁邊的另外兩個電梯合起來的樣子，就彷彿是一張扭曲的笑臉——嘲諷許羽楓的無能為力。

在那一刻，許羽楓明顯的感受到自己稍微變得不一樣了……

吸取到教訓的許羽楓，在第二次到達佟雅穎家樓下時。強行的背起腿部被玻璃塊碎片刮傷的佟雅穎走樓梯上去——可是在爬到第十七層的時候，卻被樓梯那不明所以的油汙一滑，與佟雅穎一同摔落……

之後的他，放棄了最後的掙扎。

可惡啊！這試煉的名字難不成叫《佟雅穎的一百種死法》嗎？這並不好笑嘛！

嘖，黑羽楓那貨，是多久前才見到他一次的？啊，還記得當時我還差點跟他打起來了……誰叫他竟然敢叫我放棄啊，我才不會放棄呢！

說是這麼說，但實際上許羽楓又何曾沒有過迷惘？

話說回來，如果我將自己的身體擁有權拿去與黑羽楓交換佟雅穎的復活，黑羽楓會答應嗎？

不，這樣就算是我主動認輸了……身體擁有權會直接變成黑羽楓的，這樣的話，以他的性格想必是絕對會將佟雅穎棄之不顧。

這並不是什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以防萬一的考量！這是許羽楓的顧慮，才不是因為害怕什麼的呢！

現在，是想這些的時候嗎？

「可惡啊！我怎麼可以躺在這裏休息，再不快點趕過去的話，佟雅穎就要到人行橫道了……」許羽楓單手撐地，好不容易爬起了身子，但是精神的疲憊感讓他的手不由得一軟，無力的再次倒回地面去。

與許羽楓的臉被迫親熱接觸的石製地板，毫不猶豫的將細小砂石扔進這個臭不要臉的「艸地狂魔」的嘴裏。

噗！呸呸呸，不是吧……好臟！

將舌頭裏的砂石吐在一旁的許羽楓抬眼一看，周圍三三兩兩的行人看到他無一不繞道離開。似乎都在害怕惹是生非，甚至還有個行人一臉鄙夷的挑挑眉，往地面上吐了口痰就走了。

「給我注意下環境衛生啊你這魂淡……」許羽楓有氣無力的低聲為每天打掃街道的清潔工大伯大媽表示抗議。但是之前的行為就讓他自己在下一刻閉上了嘴。

自己，有什麼資格斥責別人呢？有資格的，應該是像她那樣的人吧……

還是這樣。

無論過了多少年，人心就是這樣，如此的醜陋。

——除了那個女孩。

許羽楓之所以還能活到現在而不是淹死在池塘裡。並不是被那些圍觀看戲的人們救起、也不是被公園的管理員撈起，更不是在每天晚上七點時播出的「幸福美好社會的大道上」裡所描繪的正直英勇青年所救……

而是那個女孩。

那個為了許羽楓奮不顧身的、無視著池塘那髒兮兮臭烘烘的噁心液體，直接跳了進去的女孩。潛入池塘底，將纏繞著許羽楓小腿上的水下植物與人為垃圾一股勁扯掉。一隻手摟著許羽楓的腰，一隻手抓住許羽楓的胳膊託了起來，遊到池塘另一個低矮邊緣處的女孩。

明明與許羽楓同歲，體型嬌小，卻有著不可思議的力量的一個女孩。

還記得在當時，許羽楓的意識迷迷糊糊的即將昏睡過去前，他睜眼一望……那個女孩將池塘的水潑向那群見死不救，自己衣服整潔遠比勝過他人生命的大人們。

只有與她一樣的人，才有資格去斥責別人的過錯。

雖然她的聲音低柔，但卻又帶著強勁的力量，狠狠的刺痛著那些拿著手機拍拍拍準備上傳微博的人們。

許羽楓得以在將來不報復社會，保持正值向上的良好心態，都是多虧了她。

「笨蛋！不用謝啦，你是我的青梅竹馬，我幫助你還不是正常的嗎？以後給我照顧好自己啊！我可不是隨時都能幫你的哦，給我記住了！……誒，要謝我？……唔，總感覺很麻煩啊。這樣吧，以後要是有其他人也遇到了糟糕事，你就去幫助下他們吧。好啦，別哭啦！男子漢不可以為自己而流淚哦！乖，乖~痛痛飛走了~」

她的話語，依稀停留在腦海中，十分的甜蜜。

——可是，她死了。

她，因為許羽楓而死了。

不堪回首的記憶從思緒中奔湧而出，就在許羽楓還沒來得及反應時——

（這個無能的我，現在要準備帶著你一起去下一場夢了……）許羽楓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在腦海裡一一浮現，他雙目不自然的瞪大。

「啊，啊啊啊……」

不，不是吧？

我，竟然會……ke！

許羽楓咬了咬牙，握緊了拳頭往地面上用力不斷的錘著。周圍的一個路人嚇了一跳，急忙忙的離開了。路人先生表示無法理解一名高中生跪倒在地上打地板的原因，難不成是失戀了？不是吧，剛開學就失戀了，那也真是有夠慘的……

噔！噔！噔。噔……

疼嗎？

廢話……當然是痛死了。

但是，許羽楓感到自己心更疼啊！

靠著自殘，想要分散點注意力到手中，但意識的集中點還是聚集在心這方面上。

「不要這樣啊……你們不要逼我啊！很難受啊好嗎，我啊……快喘不過氣來了。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了？為什麼我一出生就會這麼的不幸，為什麼我所珍惜的人一個個要離我而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拳又一拳的發泄在地面上，許羽楓發出低沉的嘶吼。

骨頭與石頭相比，那個比較硬？這不比多說了吧？——當然是骨頭啦！不過呢，這是因人而異的。

許羽楓鬆開了握緊的拳頭，因麻痹而感受不到過多的疼痛。被反作用力與地面細微砂石給摩擦的手掌皮開肉綻，但鮮血卻被沙塵堵住流不出來，這樣會細菌感染的吧？

沒辦法，即便許羽楓再怎麼勉強，也還是做不到分心。現在的他在自我封閉中解開來了——卻也進一步朝向精神崩潰。

「嗚啊啊……不行了，我不行了，我要退出，我要離開……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許羽楓跪倒在地上，雙手抓著自己頭髮低下了頭，嘴裏不斷的說著，「對不起」。

受不了試煉、受不了佟雅穎死在他面前，更受不了之前那個主動拉著佟雅穎去死的自己。

許羽楓已經承受不住了，本來他就只不過是個高中生而已，要讓他背負著這麼多……未免也太殘忍了吧？

但這就是現實啊，簡單乏味、單調粗暴的現實。

向著周圍空無一人的世界裏，許羽楓蜷曲著身子發出了無聲的求救。

「無論是誰也好……救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