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有種讓人感覺像是在做夢一樣。

做著一個十分可怕的噩夢，我竟然會夢到你死了……真是太可笑了是不是？喂，不要不說話啊，我們還沒有聊夠不是嗎？稍微回答一下我的話，我分分鐘讓你成績及格哦！~吶吶，或者是用著你那可愛的氣嘟嘟表情表示自己的不滿啊，回答說「你這個人真是有夠無聊」的話也可以啊。

……不要不說話好嗎。

當然，不可能有任何人可以回答的了許羽楓。

世界充斥著這令人感到厭煩的沉默。

許羽楓就這麼跪倒在人行橫道的血泊中，雙手緊緊的抱著佟雅穎。

懷中的少女不再像之前見面時那麼生機勃勃，那如同畫卷般的秀髮也因為沾染上血而顯得黯淡無光，美麗的俏臉也顯得慘白如雪，不再給人眼目一亮的感覺。

之前那隔著手帕傳來絲絲溫暖的小手，現在已經失去所有的熱量。

如同少女請他喝的橙汁一般冰涼，懷裏被佟雅穎流淌的血液侵濕的許羽楓身體忍不住地打了個寒顫。

身上的校服已經被難洗的血汙沾濕了，回到家估計弟弟又要發牢騷了吧？

即便如此，他也還是不鬆開手。

除了緊緊擁抱著她，許羽楓不知道自己現在該做什麼……同時，他也沒有其他可以做到的了。

手機這種高科技便利通訊的工具，對於許羽楓而言無論是否貴重，只要在他手裏都會消失不見或破碎成渣，這是空癟的錢包換來的教訓。

所以沒有手機的許羽楓，就連撥打120都做不了。

不，即使救護車來了……也沒用了吧。

仔細想想，佟雅穎和許羽楓相處的時間也就那麼幾分鐘而已。

為什麼，許羽楓會感到如此的悲傷與難過？

這一切，又值得他這樣嗎？佟雅穎只不過是個陌生人罷了。

……時間過去了多久？

不知道。

倒不如說……誰又知道？

被撞碎的手錶就連指針都掉了出來，車子上燃燒的烈火依舊不滅，唯有跪在地上的雙腿不知何時失去了任何知覺。

天空依舊是不變的萬裡無雲，仔細想想時間這種事貌似已經顯得不重要了。

反正，都不會有人接近這裏不是嗎？

除了許羽楓與眼前這位失去任何生息的她，這裏沒有其他人了。

世界，彷彿被隔絕了一般。

——無所謂了。

不管怎麼樣，都已經無所謂了。

不論是走在路上，行駛過一輛卡車將路邊水坑的水濺起來噴的自己一身水也好。還是上學路上被狗追著跑，最後連同午餐都沒有了的事也好。或者是在開學就遲到，被學生會記名以及讓小咲老師生氣這種事也好……

對於一般人而言，這些都是不幸吧？

對於許羽楓來說，這只是日常生活。

就算這些對於正常人而言不幸到可以拿出大甩賣的事一次性發生在一天的早上，緊湊的讓人喘息的時間都沒有。但許羽楓也還是默默的承受了。

只是這最惡的不幸……別說承受了，就連觸及絲毫也會讓許羽楓快要發瘋了。

這個世界最不幸的事並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而是自己的不幸牽連到了他人。

身體受傷了，或許可以痊癒。

但心靈上的傷，可能一輩子都治不好。

而發生在許羽楓身上的這種最惡的不幸，是第二次了。

……

「喂，你啊……」

寂靜的世界裏，空空的回蕩著許羽楓的聲音。

「不是約好了今天下午在自動飲料機那裏見面嗎？」

「……你不是一臉興奮的說有自信一放學就跑到自動飲料機那裏的嗎？還叫我不要放你鴿子什麼的……現在是你放我鴿子好嗎？」

「喂喂，不要不說話啊……回答一下我啊，站起來用那充滿元氣的笑容對我說這只是夢啊……這樣我就可以安心的繼續睡覺，養足精神準備著即使翹掉學生會也在所不惜的校園大巡禮啊……」

當然，佟雅穎不可能回答的了他。

許羽楓又繼續問……

「吶，如果我當時沒有邀請你一起回家的話，會發生現在這種事嗎？」

「吶，如果我當時沒有說有時間教你學習，也不打算和你一起下午逛學校的話……現在你會怎麼樣。是否已經回到家，吃著家人做的午餐，陪他們聊著新學校的新生活呢？」

「吶，如果我當時跑上來將手帕還給你，就不會變成這樣了吧？倒不如說……」

許羽楓更加用力地抱緊佟雅穎，靠近著她那已經停止流血的耳朵細聲低語：

「如果我一開始就沒和你見面的話，你就不會遇到車禍了沒錯吧。」

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因為自己的不幸，牽連到了少女。

許羽楓將臉埋在佟雅穎的肩膀上，眼淚又忍不住的流出來。

「對不起啊……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嗚嗚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嗚呼……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嗚啊啊……如果不是因為我的話……你就不會出事了。」

許羽楓是知道的，即便現在再怎麼道歉，失去的都再也回不來。

——但他還是做不到就這麼撒手不管，無視著死亡繼續向前那是堅強的人該做的事。而許羽楓從始至終都是一個膽小鬼，這不曾改變過。

「啪塔啪塔……」

突然間踩踏著血泊的腳步聲響起，許羽楓肩膀被人輕輕敲了一下。

許羽楓身體渾然一顫，他緩緩抬起頭來。

眼前這位彎著腰俯下身子看著許羽楓的，是一個無論長相外貌身高體型都與許羽楓一模一樣的存在，若要說兩者不相同的一點的話……這位男子身穿著黑色的外套，黑色的背心，黑色的西褲，黑色的手套，從上到下都清一色的黑——彷彿就像是在準備出席葬禮一般。

撫攏在M字形的劉海也是黑的，但與許羽楓死氣沉沉的灰色眼瞳不一樣的是，該男子有著閃爍光輝的十分柔和的眼瞳，那是一片讓人看不到虛偽的深藍色，宛如世人皆醉的寶石一般，迷惑著人心。

「……你來啦。」

許羽楓將頭低下來，低聲說道：

「你是來嘲笑我的嗎？」

「是啊，第二次見面了呢。」

黑羽楓露出譏嘲的笑容：「上一次見面是7年前了吧。」

「你知道的，我不想再見到你……」許羽楓不留痕跡地擦了擦眼淚，大聲喊道：「請你給離開好嗎？」

他不想讓這個黑色版的「自己」看到自己的無能的樣子。雖然他剛剛抬頭時那狼狽樣已經被黑羽楓盡收眼底了。

黑羽楓無奈的攤了攤手，蹲下身子正視著許羽楓道：「別這樣～我們可是好不容易才能見一次面的哦。再說，是你闖入了我的世界，而不是我主動來找你哦。」

「……誰想要跟你見面啊？！那還真是對不起啊！」

「誒～怎麼這樣，我可是好心好意的過來勸你的哦～」

雖然語氣十分的歡快，但黑羽楓的表情卻是充滿藐視。

「抱的那麼緊幹嘛，又不會有人跟你搶。反正到最後你還是會拋棄她，就像你上次離開了那個女孩一樣……」

「閉嘴！」

「誒，我話都還沒有說完啊。」

「給我閉嘴啊……」

「那個女孩當時的表情真的好棒啊，吶，你還沒有忘記吧？從笑變成哭的那個瞬間，我可是忍不住的將整個世界後退了反覆幾次哦。啊啊，簡直就是最高的藝術品，讓人實在是又種想要塑膠起來，然後保存在畫廊的衝動啊。」

「我叫你閉嘴你沒聽到嗎！！！！！！！」

許羽楓睜目怒瞪著眼前這個長的和他一模一樣的存在，他是第一次認為自己的臉原來是這麼的欠削，有種想要打扁這張擺著不屑嘴角的衝動。

「哦喲哦喲~小貓咪生氣了呢~」

黑羽楓單手拈起許羽楓的下巴，無畏著許羽楓的憤怒與他對視著。

「呵，難道我說的不是嗎？我所說的話裡，有任何一句是虛假的嗎？」

「嗚啊……嘖！」

正因為是事實而無法反駁，所以才會這麼地憤怒，畢竟許羽楓7年前就是……

「那麼現在，你該放下她了吧？將這個女孩交給我，我會『處理』好的，放心。」

在處理二字上，黑羽楓加重了語氣。

「反正你什麼都做不到。既然如此，還不如趁早放棄比較好？」

看樣子，他是已經認定了許羽楓會再次選擇逃避了。

「她已經死了哦，如果尊重她的話，就你放手吧。已經結束了，你該洗洗睡睡啦~放心吧，當你醒來的時候你就會發現這個世界還是以前的那樣，不曾改變過。」黑羽楓再加上了一句話。

「畢竟這個世界已經爛到不能再爛了。」

……

啊，是嗎……

已經什麼都做不到了啊……

也是呢，已經結束了嘛……

許羽楓鬆開了緊抱住佟雅穎的雙臂……

我，又何必在此獨自逞強呢？

又有什麼理由值得我，繼續獨自逞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