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孫愛去而復返，走進帳篷，這次就跪下來大禮參拜：「小侄錢孫愛叩見張世伯。」張縉彥趕忙把錢孫愛扶起來，熱淚盈眶的說：「我，我真是，我真是老眼昏花了，連老朋友的兒子也不認得了。」

「世伯言重了，是我來得太唐突了。」

張縉彥讓他趕緊坐下，嘆了口氣說道：「我，我這樣的人，你還來見我，你父親還能認我？」錢孫愛心想，其實這也沒啥，若是我不出現，我老爹日後也是個漢奸角色。

「世伯，這都是天意，不是你的錯。」他想說應該為此負責的是大明朝的歷代昏君，是他們把江山敗光了。

張縉彥也不想就此事多說，他料定好像錢孫愛如今的身份找上他，必定是來勸他回歸大明的，而這也是他極度渴望的。但是為了全集人的性命著想，他是不可能跟著錢孫愛跑到南方去的，除非大明有北伐的意思。

於是他迫不及待的問道：「賢侄你這次來找我，難道是皇上有北伐的意思嗎？」

錢孫愛笑起來，慢慢的說：「世伯，我這次來不為別的就是想請您老人家助我一臂之力，如果您答應了，咱們大明朝興許就能復國了。」

「怎麼就能復國？」

「就是您剛才說的北伐，不瞞世伯，其實小侄自從擔任首輔大人之後，每天都在籌措北伐事宜，現在萬事俱備，糧餉充足，只等我一聲令下，水旱兩路同時北上，不用多長時間，就又是咱們大明朝的河山了。」

「這，哪有這麼容易。韃子和李自成都很厲害。」張縉彥心想，人家都說嘴上無毛辦事不牢，錢孫愛這孩子雖然也挺呆萌，但畢竟太毛嫩，小孩子總是愛說大話的。不能信，絕對的不能信。

錢孫愛把他的欽差大印和紅光皇帝的聖旨，以及給清廷的檄文等全都從身上掏了出來給張縉彥看，說：「張世伯還不相信我嗎？」

「果然，果然是我們，是我們大明朝的印信啊，嗚嗚嗚嗚。」

都說是睹物思人，方才張縉彥的情緒還很穩定，但見了這些東西之後，真有恍如隔世的感覺，一剎那好似又回到了大明朝。那裏沒有辮子軍，也沒有旗裝，真是個漂亮的世界。可是現在，再也沒有那樣的景象了。

「先帝呀，先帝，老臣對不起你呀。」

錢孫愛說道：「我知道世伯對我的話不能相信，但具體的計劃我也不能夠告訴世伯，以防走漏了消息，壞了朝廷大事兒。就請世伯無論如何相信我一次，我保證世伯不會後悔。如何？」

「既然有當今皇帝的信物在此，我還有什麼好懷疑的。我老頭子這條命本來就是皇上的大明的，就算你錯了，敗了，我死了，那不也是應該的嘛。」張縉彥抹著眼淚說道。

「世伯不必擔心！」錢孫愛站起來向天拱手：「上仰賴先帝威靈，皇上聲明，下有世伯幫忙，三軍用命，我錢孫愛保證一定要驅逐韃子，復我浩蕩中華，為國家除心腹之患，決不讓天下百姓失望。」

「賢侄你為何如此有把握？」

「世伯，這個，我不說實在是為了你好。我不日將要返回江南，組織北伐，世伯還要堅守在這裏，我怕你知道的太多反而不美。」

「那麼你需要我做點什麼？」

「很簡單，我大明朝要想復國，最重要的一步就在這懷慶府泌陽城上。」錢孫愛咬著牙說道：「世伯，我要幫我奪取這座城池。」

「我懂了。」張縉彥重重的點了點頭，但是也沒有多問，隻說：「你難道要跟流賊合作，跟殺害先帝的兇手合作？」

「我在利用流賊，我知道張世伯深明大義，不是普通的迂腐之輩可以比擬，一定能夠理解我的心情。還有，請張世伯放心，流賊，他們，他們日子不長了，也許就在這幾個月就會破滅，先帝的仇總算報了。」

張縉彥深深地看了他半天，臉上一陣陰晴不定，最後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咬了咬牙：「你回吧，明日破城。」

「是，世伯。」

錢孫愛走了之後，張縉彥立即手書一封給葉臣，把自己不進城的原因說了一遍。大意是說，我不進城，並不是我害怕流賊，更加不是我對大清朝不夠忠心。實在是因為你們滿人瞧不起我們漢人，對我們漢人的疑心病很重。如果我貿然率軍入城，你這位滿人將領一定會生出疑心，將領猜忌，這是兵家大忌，所以我還是駐紮城外比較好。

葉臣一看，這老東西，居然說這種話。這要是被攝政王知道我欺負他，肯定勃然大怒啊。於是他趕忙寫了一封很客氣的回信，表示：我葉臣怎麼能是那種人呢，當今皇上也說過滿漢一家滿漢一家，我可從來沒有把你當成外人，為了表達我的誠意，明天中午之前，我會帶著所有人在城門口迎接你，隆重的把你接入城內。」

張縉彥還是寫信，拒絕說：我的兵馬太多，如果進城，得罪了滿人士兵，吃罪不起。而葉臣則回信讓他放心，我一定會嚴厲約束我的手下。

這樣一夜之間經過好幾次折騰，雙方終於達成協議，葉臣將在第二天的中午時分，迎接張縉彥進城。

張縉彥也是應約而來，大家在城門口一陣親熱，八千人馬浩浩蕩蕩的就進了城。但是到了城內，張縉彥又不走了，他表示：「葉大人，雖說心懷寬廣，願意約束手下，但人多了難免良莠不齊，所以我還是在城門口駐紮為好，守城的任務，就讓我和羅綉錦大人一起來擔當吧。」

羅綉錦的軍隊也是明朝投降過來的，這些日子以來，他們恨透了八旗子弟。因為八旗子弟吃的比他們好，而且根本不用站崗守城，把羅綉錦和祖可法的隊伍累的夠嗆，現在有人要來換防，他是舉雙手贊成。

「葉大人不會是信不過我這個漢人吧。」張縉彥嘆道。

「不會不會。」葉臣趕忙說道：「張大人再這樣說下去，真的是能讓我羞愧而死啊。我已經說過了，滿漢一家滿漢一家，我從來沒把你們當成國外人看待。張大人的顧慮也不無道理，這樣，就由你們三家輪流守城吧。」

羅綉錦說道：「我手下的士兵日夜操勞身心疲憊，戰鬥力急劇下降。而金將軍的隊伍則剛剛打了一仗，也很疲憊。我看不如今夜就讓張大人的隊伍上城頭去吧。」

「你們自己商量。」葉臣故作大方的說道。

張縉彥說道：「既然這樣的話，我也不便進城，現在就和羅將軍換防。不過我剛來這裏，今晚想要請諸位大人吃個便飯，就在軍營裡，不知道三位大人意下如何。」

「四位！」祖可法冷笑道：「還有一位金玉和將軍，也是個八旗將領，架子大的出奇，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請得動他。」

「祖將軍這話說得可就不對了。金玉和將軍的為人還是不錯的嘛，這件事情你就不要操心，我去請他來就是了。」葉臣笑著說道。他是征戰多年的將軍，知道在戰場上最忌諱的就是將領不和，所以總在盡量的照顧漢人將領的脾氣。

換防之後，張縉彥找來自己的幾個心腹，如此這般的吩咐了一遍。摸黑的時候，就有人趁機出了城門。

當時因為守城的全都是張縉彥的軍隊，所以葉臣等人完全都蒙在了鼓裏。

晚上包括金玉和在內，所有的將軍們都來赴宴了。

葉臣是滿人可是長的文縐縐的，穿著白色的儒服，比張縉彥還像士大夫。可是金玉和不同，這廝敞胸露懷，上半身全都是護胸毛，眼睛發藍，鼻子很高，聽別人說，他不但是滿人，而且還有羅剎人的血統。

此人四十多歲的年紀，多年來跟隨先帝皇太極出生入死，很有點老革命遇上了新同志的狂妄態度。除了葉臣之外，把誰都不放在眼裏。

祖可法、羅綉錦在他的眼裏簡直就是伺候使喚的奴才。

酒宴從天黑一直持續到初更時分，張縉彥換了最後一壺酒上來，金玉和喝的酩酊大醉，對祖可法和羅綉錦是破口大罵，之所以張縉彥沒這個待遇，是因為張縉彥給他說得好話比較多，馬屁拍的很受用。

「麻痹的，你們倆算個什麼東西，讓你們倒酒全都倒在了老子的褲子上，眼睛瞎了嘛，連倒酒都倒不好的奴才，真不知道攝政王要你們幹什麼。我們滿人養的豬都比你們聰明一百倍。不過你們漢人的女子倒是比我們的母豬好玩多了，哈哈哈哈。」

羅綉錦是個文官還可忍耐。祖可法早就把全都攥起來，要和他拚命。他喊道：「大家都是總兵，老子憑什麼給他倒酒，任由他侮辱，不就因為他是個滿人，而我們是漢人嘛，我們漢人低賤嗎？我們漢人低賤嗎？」

其實他想說：我們漢人牛的時候，你們滿人才是蠻夷呢。

「怎麼不低賤，你們漢人都是我們滿人的奴才，怎麼會不低賤，我們滿人，恩典你們把你們當人看，若是不恩典你們，你們連珠狗都不如。羅綉錦，你老婆長得漂亮，明天送給本將軍，不然我殺你全家。」金玉和酩酊大醉的拔出刀子來威脅羅綉錦說道。

「金玉和，你太過分了，我要上奏朝廷。」祖可法喊道。

「有個屁用啊，朝廷也是我們滿人的朝廷，你們漢人說話還不如鳥叫中用呢。我別說要他老婆，祖可法，我要你娘你也必須給。你說你們不低賤，那怎麼我殺了你沒罪，你殺了我就有罪，你說，為什麼你們的士兵沒飯吃，我們八旗子弟就有飯吃，你說呀？哈哈哈哈。」

見祖可法不說話，金玉和越發囂張起來，他用刀尖指完了羅綉錦又指著祖可法，說：「你交出老婆，你交出老娘，不然全都殺全家，明天，啊，知道嘛。」

「我殺了你。」祖可法忍無可忍，猛地撲了上去。

「大膽的奴才。」葉臣指著他罵道。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祖可法卻突然掉在了地上不動彈了。金玉和抱著酒壺一邊喝一邊喊道：「好，好啊，這就是奴才冒犯主子的下場——」話沒說完，他也倒在了地上。跟著羅綉錦、葉臣一翻白眼也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