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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步生蓮》150.不甘
莫那縷這一生頭一次品嘗到甚麼叫做如喪家之犬,他帶著人向北方六鎮轉移,這一路上跟著的人每日都有減少,有不治身亡的,也有半路跑了的,其實跑了的人還多些。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是對莫那縷忠心耿耿,多得是見著不但沒有富貴還要風吹日曬,不如趕緊的跑了,到時候躲起來,就算被抓住,也好過這麼逃跑。

人都還沒有走到六鎮,人已經稀稀拉拉的只有十幾個了。其中還有一些是莫那縷的家將。

一行人-大路是不敢走的,他們換下了身上的鎧甲,搶了幾個漢人農人的衣裳穿著。農人一年到頭難得洗浴幾回,水都難得,恨不得都拿來耕田喂牲畜用,身上的衣裳能洗滌幾次的?哪怕是披在外面,過了兩天虱子就咬上了身,每個人身上都是好幾個大包。

簡直是苦不堪言。

莫那縷當年隨先帝出征攻打蠕蠕的時候,不講究起來,可以連著兩三個月都不洗浴,但是那會他還是重臣,即使不洗,還是可以用水擦一擦,可是在這裏連這個待遇都沒有了。

北方不像南方那麼多水溫暖。代郡滴水成冰,別說洗冷水澡,就是在外頭小解,剛撒出來,就能結成冰。

莫那縷這一路上帶著清則北上,他現在滿腦子想的就是如何復仇,他的兒子,還有他的妻女。這會沒有消息說洛陽裡的賀蘭家怎麼樣了,但是料想也不太好。樓氏娘家就是在恆州附近,恆州都已經被朝廷奪了去,樓氏的下場恐怕也好不到哪裏去。

莫那縷還是讀了一點書的,漢人常說謀反夷三族,所謂三族者,乃是父妻子三族。他知道樓氏恐怕是凶多吉少。但他也只能咬牙繼續走下去。

停在原地只能是束手就擒,但是到六鎮去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奴僕們差不多都跑了個精光,所有的事只能是靠他們自己來做了。家將們前去探路,莫那縷等人留在原地休息,清則坐在一塊石頭上,幾縷長發落下來,搭在臉上。這麼些天,他被迫和莫那縷一起逃亡,路上吃了不少的苦頭,他臉頰上凹了下去,只有一雙眼睛是亮的,尤其是看向莫那縷的時候更是亮的嚇人,他在等這個人得到應有的報應。

到時候他的這條命也可以向師門謝罪了。

過了一會家將滿臉高興的回來了,「郎主,前方有幾戶人家!」

莫那縷聽到有人家,也是一喜,但是他很快問道,「是個村麽?」要是有村的話,說不定這裏頭也有裡正三公之類的麻煩玩意兒。

皇帝用的漢人那一套,村人若是遇見陌生人,是要向裡正說的。他這一路繞開大路不留活口也是這個緣故。

「不是,小人看過了,也就是幾戶人家,而且看樣子,當家的是女子,沒見著男人。」家將說到這個興奮難當。這一路風餐露宿的,終於能夠找個落腳的地方了,哪怕只有一夜也是好的。

「……好。」莫那縷聽到那幾個人家都是女子之後,面上的神色緩和了些,而且手下人這段時間疲於奔命,的的確確需要找個發泄的當口。

清則聽出他們話語裡的意思,顫抖著嘴唇,「你們……」

莫那縷一把扯過他,將他丟給一個家將。

「少給老子扯那些有的沒的。」莫那縷是不想聽清則羅裡吧嗦。他簡直不懂先帝那樣的人物竟然還真得能生出清則這樣的人來。

一群人就往家將探明的地方走去。

那地方還真得如同家將所說,是有幾戶人家,而且出來的都是女子。

莫那縷以前也在草原上呆過,知道草原女子比起男子來不差半分,甚至當家上馬作戰,女子都能一肩扛下來,鮮卑女子直接能踹了男人直接帶著一大家子過活。完全沒有漢人甚麼男子是一家之主的想法。

他覺得或許那幾戶女子或許是鮮卑人?

到了那裏他見著那些女子都是穿著鮮卑人緊身袍袖,知道是自己猜對了,就用鮮卑話說,「我們都是從遠地方來的,路過這裏,可以給些東西吃麽?」

那幾個女子容色勉勉強強算是看得過去,聽到莫那縷這麼問,其中一個抬起頭看了他們一眼,看見這幾個人裏頭有那麼幾個還算是長得不錯的,那女子滿意的點了點頭,「當然可以,不過這東西可不是白吃的。」

說著就往那些還算是年輕的男人身上瞟了幾眼。鮮卑女子性情彪悍暴躁,有話直說,在男人的事上也是一樣,看中了直接說,甚至毫不客氣的上來就睡,那也是正常的。

看著這幾戶人家沒有男人,向來也是饑渴已久了。一群都是好久都沒見著女人了,如今對付正好有意,也不算是強迫。

「那是自然。」莫那縷口裏答應著,心裏卻是想著等到夜裏就將這些人殺了了事,免得到時候暴露行蹤。

清則聽不懂鮮卑話,他著急的喊,「這些人——嗚嗚——」他才喊出幾個字就被人捂住了口。

「喲,這個長得挺漂亮。」裏頭一個最為高大的女人看著清則,面容上露出垂涎的笑容來。

「喜歡就給你用一用。」莫那縷道,他完全不在乎清則是不是自願,揮揮手就讓人把清則送到那個女人的面前。

那個女人笑呵呵的伸手就把清則給扛到了肩上,當著一眾人的面進了屋子。

「……」饒是莫那縷見識過鮮卑女子和蠕蠕女子的奔放還是嚇了一大跳。

「不是說要吃東西嘛,來來來!」另外一個女子高聲嚷嚷,「正好有些呢。」

一行人這麼一路上都還沒有喝過一口熱騰騰的湯,見著那個婦人捲起袖子到了庖廚裏頭,揭開鍋一股熱氣冒出來就兩眼發直。

「都是點野菜沫子,加了點羊骨燉著,將就著吃吧。」那婦人舀出幾碗來給那些人,還給自己舀了一碗,喝下去滿臉的都是滿足。

莫那縷瞧著那婦人也喝了之後,才對其他人點點頭,一群人頓時滿臉喜意的拿過碗喝下去。

那邊的房間裡,高大的女人將肩頭上的清則放下來,清則嚇得連話都說不清楚了,「娘子,請自重!」虧得那些人還沒有捆住他的手腳,不然他這會可真的是要任人宰割了。

清則以往也在平城中見過鮮卑女子,但這一群人的作風結結實實把他給嚇到了。

「……」那女子蹲下來,看著他,眼神複雜。

清則被看得連連向後退,他舌頭都快擼不直了,「貧道乃是修道之人,不能這樣的!」

「我聽說道士也成昏生子的。」那女子道。

「可是貧道不一樣!」清則壓低了聲音,他急切道,「這事原本就要你情我願,但是貧道不願!」

「若是真的……」他臉上紅的快要,「娘子若是有身……那不是罪過嗎。」

「我們鮮卑人不講究漢人羅裡吧嗦的一套,」阿難心裏偷笑,但是面上還是要逗一逗清則,「有了就有了,生就生唄,大不了我自己養著,到時候就是我家的人了。」

「……」清則聽到阿難這麼說,差點把眼珠子都給瞪出來。他嘴張的老大,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哎!」清則重重嘆口氣,知道自己若是不說再重的話,可能就要真的在這裏被辦了。

「那些人不是好人!一路上過來的時候,對見著他們的人從來不留活口,娘子還是趕緊的快走,晚了就來不及了!」清則想起這一路上枉死的人,神情間不免帶了些許失落。他看著那些人被莫那縷殺掉,但是卻救不了他們。

「……」阿難長嘆一聲,「道長,是真的記不住我了麽?」

清則聞言,面色古怪,他抬起頭來,望著阿難看了好一會。

阿難見著他這樣,就知道他是真的記不得了,不過阿難也不傷心,她原本也就沒指望清則能記住她。

「道長可還記得,幾年前山上來了一個女冠居住,身份是宮裏的貴人?」阿難瞧著清則眼睛瞪得快有牛那麼大了,「那時候,那位夫人身邊跟著一個侍婢,女生男相。」

「你、你是——」清則被她這麼一提醒,終於是想了起來,若不是阿難提醒他還真想不出來,那會他對阿難不過是蕭妙音身邊的侍女罷了。況且這麼多年沒見面,阿難的容貌比過去有了變化,和男子更加接近,他實在是認不出來。

「噓——」阿難一根手指頭按在唇上,示意清則消音。

「你怎麼會出現在此處!」清則壓低了聲音急切道,「這些人都不是善茬,快些走!」

說著清則也覺得奇怪,那位女冠眼下已經成了中宮皇后,她身邊的人也應當一同享受富貴才是,怎麼阿難會出現在此處?

「我們就是沖著那幾個人來的。」阿難笑了笑,她眼睛看著外面,過了一會外面傳來環首刀拔出的聲響。

清則的神經一下子緊繃起來,「這!」

接著幾下兵刃交接的激烈碰撞,阿難聽到這聲音,從褥子下摸出一把環首刀來,她拔刀出鞘,寒光映照在眼眸上。

那模樣被清則看在眼裏似乎有見到了前段時間的腥風血雨,阿難的眼睛裏不帶有半點感情,面上一派冰冷。

「道長別出去,在這裏等著,我待會就回來。」阿難說著就已經拔出環首刀出去了。

清則聽著外面廝殺和兵刃入肉的聲響,神經繃緊。他甚至不知道如今外面到底是個甚麼狀況,而阿難又為何會出現在此處。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門從外面推開,清則渾身一顫,他不知道到底是誰贏了,抬頭去看,見著阿難身上沾了血。她毫不在意的拿手擦拭了一下,看上去已經習以為常,外面的寒風吹起來,就將外面濃厚的血腥味道吹進來,清則聞著就要作嘔。

他到底還是一個道士,不是那些鮮卑人吹噓的勇士。

「你……到底是……」清則乾嘔了幾下,勉勉強強是止住了,他抬頭看著阿難滿臉的不解。

「我如今為皇后做事。」阿難見著清則也不瞞著,「或者也可以說我就是官兵。」】

「……」清則這下聽明白了,在最初的驚訝過去之後,他連連點頭,面上是藏不住的喜意,「好,甚好!」

她來了,外頭的莫那縷那些人一定都已經被製服,接下來就是等著他們應該有的下場,而他也該贖罪了。

「道長,你不怕?」阿難見著清則不但不怕,反而滿臉的高興,面上也古怪起來。

「我等這日不知道等了有多久。」清則靠在那裏苦笑,「如今我的報應終於來了,難道不應該高興麽?」

「可是道長你會死。」阿難提醒。

「我知道,可是只有將我這條命交出去,我才能心安。」

阿難看了清則一會,「螻蟻尚且偷安,你何必如此?」說著,她就要扶著清則起來,「皇后說了,如果見到道長你,就將你放了。」

「……」清則瞪大眼睛,「甚麼?」

「皇后說了,那個莫那縷所帶的先帝長子已經死了。」阿難想了想,「要是道長你沒有去處,我就幫忙安排一下。」

這麼多年,她名下也有田地房屋和奴婢,只是她這些年不太愛享受,統統都是丟在那裏的,如今正好那些東西可以派上用場。

「……」清則被阿難這些話驚訝的目瞪口呆,半晌連句話都說不出來。還不等他出言拒絕,阿難已經起身出去料理後續了。

外頭那些人她們早就在熱湯裡下了葯,那個一起吃了熱湯的女兵也沒倒,這些東西她們有時候喝了促進睡眠,久而久之喝那麼一點,還真的不能將她們給怎麼樣。

外面一片狼藉,有砍斷了的斷肢還有流了一地的鮮血。

莫那縷在打鬥中被阿難用環首刀的刀環打破了頭,鮮血泉湧似的就往外頭冒,幾個女兵擔心莫那縷就這麼失血死了,抓起配備的藥粉對著莫那縷頭上的傷口就是一頓藥粉灑下去。隨便拿個布給他包紮一下。

「……」莫那縷這會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躺在那裏任人擺佈。

阿難看到那躺了一地的人,一個個的查看,是不是還有還手的能力。查看了一圈下來,沒發現什麼異常。

「都綁起來,拖走。」阿難下令。

**

莫那縷被抓住的消息很快就送到了洛陽,這下新都上下更是群情激奮,有些原本有些動小心思的鮮卑貴族瞧著首先扯著旗幟造反的莫那縷都落得了個如此下場,原先的那些野心也不得不收了起來,跟著別人一道入宮向天子朝賀。

宮裏一連辦了好幾場宮宴,熱鬧的不得了,皇帝還令皇長子上來,坐在皇太子的位置上。

漢臣們看見,知道皇帝是要冊封太子了,原本他們也有上書的意思,眼下皇帝自己都有這個意思,再好不過了。

正統定下,所有的人也都好鬆口氣。

王素拿起羽觴飲了一杯酒,最近他的心情不太好,南征的時候,竟然賀蘭家的蠢貨造反,生生的耽誤了他為父兄報仇的大事。

若不是為了替父兄報仇,他又何必隻身一人前往北朝,甚至還娶了索虜的公主。

他想著越發難以平定心緒,只是他向來喜怒不形於色,哪怕面對來自常山王的各種刁難挑釁,他都能很好的掩飾。

到底還有多久,他才能夠像伍子胥那樣,將父兄的血海深仇半點不剩的還給南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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