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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步生蓮》歸寧
出嫁了的女兒,若不是遠嫁,出嫁三日後,夫君會陪著回娘家,又稱歸寧。蕭妙音在宮中是貴人,不是皇后,哪怕她就是皇后,也是讓娘家人到宮裏去拜見她的道理。不過她是庶出,就算進宮也只能見到博陵長公主,至於常氏,身份低微除非皇帝或者是太皇太后宣召,不然是進不來的。

她如今被封了貴人也沒有給常氏帶來半點身份上的好處。

「怎麼?」在車駕中,拓跋演低頭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她額頭飽滿,是有福之相,他很愛親那裏。

「我在想,我如今和你坐在一輛車上,回頭禦史台是不是該罵我了?」蕭妙音有點擔心,她要是皇后也就罷了,偏偏不是。西漢時候的班婕妤就以自己不是皇后不能和皇帝同車為由,拒絕了皇帝讓她同車的要求。

「誰敢喃。」拓跋演噗嗤笑出聲,太皇太后十多年前收拾了一批對她有怨言的大臣,造成冤獄無數,那會禦史台也不敢說甚麼,如今太皇太后更是公開了自己對皇后之位的野心。他帶著阿妙也有這麼一份意思在裏頭。

又不是毫無背景的妃嬪,哪個禦史敢這麼找茬的。

「沒有就好。」蕭妙音又不是真打算寫班婕妤來個進諫,說自己身份不夠,還是趕緊滾下去。

說起來班婕妤最後還被趙飛燕姐妹排擠的去作伴了,有時候識時務還真的不一定有好結果。

「這次回去,你也好去見見你阿姨。」拓跋演在宮中,知道人對生母有感情乃是天性,他哪怕沒有見過自己生母一面,幼時也時常在想生母長得甚麼模樣,是不是會抱抱他,哄他入睡。

由自己推到蕭妙音身上,拓跋演覺得蕭妙音也是想要多見見生母。

「……」蕭妙音紅了眼圈,一頭鑽進拓跋演懷裏,「你對我這麼好,我拿甚麼來報答你啊?」

「若是覺得愧疚,晚上不如……」拓跋演尾音拖長,帶著濃厚的曖昧。

「……」蕭妙音簡直想把剛才說出口的話給吞回去,果然是在蕩漾啊!

「等人把套子拿來了再說。」蕭妙音一抬頭,露出嫵媚的笑來。

她如今日子還不規律,有時候一月能來兩次,有時候一月乾脆就不來。她經歷過一次,知道前兩三年都不會很規律,偏偏她又和拓跋演有了什麼。這種事開了頭就剎不住腳了。

萬一她要是懷孕了,才是真的想要一頭撞牆。

「好。」拓跋演點頭,還是保險一點比較好。

蕭斌掐著時間帶著兩個嫡出的兒子還有妻子等候在門口,至於庶出的那些小子就不帶出來了。

皇帝的車駕停下,男女分列行禮,博陵長公主也俯身行禮,她是天子的姑祖母沒錯,但她和這位侄孫子之間也是君臣。

黃門從外面將車門拉開,將踏幾放好,一個著鮮卑袍子的少年從車中出來。他身量很高,而且皮膚白皙,眉目俊秀鼻樑筆挺。隨後他伸手扶著一個少女出來。

拓跋演從車上下來,見到這一家人的架勢就笑了,「不必如此,都是一家人。」

蕭佻聽了垂頭不言,一家人這話倒也沒錯,不過誰也不敢先擺長輩的譜兒,畢竟日後一大家子都是要在這位陛下手裏討生活的。

「蕭公近來可好?」拓跋演攙扶蕭斌從地上起來,蕭斌年紀大了,這麼多年來又好美色,髮鬢中早早就有了白髮,看著也比同年歲的長公主要蒼老。

「臣一切都好。」蕭斌在皇帝面前不敢將長輩的譜擺足。

「姑祖母最近可好?」拓跋演看向博陵長公主。

博陵長公主知道這話也只是個場面話而已,若是真的開口就說『不好』,那就是給皇帝找難堪了,「多謝陛下,妾一切都好。」

能好麽?博陵長公主嘴上說著都好,心裏嘆口氣,多少年了,她一直都沒有升為大長公主,如今連自己的侄孫女都和她一樣的份位了。雖然見面陳留長公主還是會給她行晚輩禮,但是這心裏怎麼都不得勁。

可惜這話是不能說給侄孫聽,只能在心裏想想了。

「兒見過阿爺阿娘,兩位阿兄。」蕭妙音雙手疊放在腹前照著漢人的禮節給蕭斌等人行禮。

蕭斌其實一開始就見到她從皇帝的車駕裡出來,心裏還吃了一驚,如今更是高興。皇帝寵愛他的女兒,日後對蕭家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好好好。」蕭斌望見這個女兒滿臉都是慈愛,三娘小時候他便覺得這個女兒長得冰雪可愛,而且人也上進,那麼多同樣是庶出的姊妹裏頭就她一個知道要讀書,而且還讀的比家裏其他同齡的郎君都要好。

宮裏的事他也有所耳聞,蕭貴人被封前在西昭陽殿時常和天子談論南朝名士的字帖還有各種事跡。蕭斌心裏很是得意,若是論這個,恐怕整個后宮都沒有一個能比的上自己女兒的。

「……」博陵長公主平日沒怎麼和蕭妙音說話,平常進宮也不時常見到她。畢竟她進宮都是去東宮拜見太皇太后,而蕭妙音在西宮,兩宮之間隔著老長的一段距離,來回都費老大的勁兒。

博陵長公主都不知道要和蕭妙音說甚麼,她平常囂張肆意慣了,連皇太后的話她都敢截,也就是在太皇太后和皇帝面前能夠收斂。從來沒有討好過人,也沒找過話題的長公主頓時有些苦惱。

幸好這會蕭斌已經請皇帝入門,蕭妙音跟在皇帝身邊一同進去。

進了宮門就和在外面不一樣了。博陵長公主的心下有些複雜。

她跟了上去。

蕭拓是知道自己母親的性子,不免有些擔心。蕭佻回首就見到蕭拓一副擔心的模樣不禁覺得好笑。

今日博陵長公主說甚麼也不會挑在這個時候犯蠢。不過到底是母子連心,恐怕也只有蕭拓一人為長公主擔心了。

蕭佻想起自己的生母,他母親去世的時候,他已經記事了,可是過去了那麼久,母親的容貌也變得模糊不清。

皇帝到臣子家中用餐會從宮中帶來黃金餐具,不會用臣子家的,事後也會將那一套餐具留下。

皇帝和蕭斌蕭佻等人在大堂上說話,蕭佻最近在秘書省做到了秘書校書郎,按照道理,考校要連續幾年拿到上才能酌情升遷,就蕭佻入秘書省的年數是達不到這個年數的,還是太皇太后在裏頭用了力。

拓跋演讓蕭妙音到後面去休息,說是休息其實也是想讓她見一見許久未見的生母還有弟弟妹妹,博陵長公主留在大堂上陪著,瞧著拓跋演對蕭妙音呵護有加的樣子,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誰不希望自己能有個知冷知熱的人?但是能得償所願的又有幾個?

「北方草原之人逐水而居,哪裏有草就往哪裏遷徙,可是牲畜吃了的草卻不一定能夠長得出來。」蕭佻和拓跋演說起草原上的事。

「朕記得你幼時曾經在六鎮,可是這麼多年還記得這些事?」拓跋演聽到蕭佻說起草原上的事很是熟悉,驚訝之下難免起了戲謔之心。

「怎能不記得。」蕭佻面對這位天子的時候沒有多少拘謹之色,「當年還記得一場暴風雪,家中牛羊死掉大半,家中爺娘焦急的不得了。」

此話一出,那邊博陵長公主就變了臉色。

拓跋演點了點頭,「那麼蕭大覺得呢?」他沒有轉頭去看那邊姑祖母的臉色,而是自顧自的和蕭佻說起來。

「草原上並不好討生活,而最好能夠提供糧食的還是漢人的耕田。」蕭佻道,草原上牛羊一場暴風雪就能死了大片,有時候連人都一塊都折進去。

「邊防六鎮不可漢化。」拓跋演手指屈起在憑幾上敲了兩下,木頭被敲的砰砰作響,蕭斌聽兒子和皇帝說漢化的事,當聽到這句的時候,額上的冷汗都快流下來了。

「漢化之事乃是長久之舉,非朝夕所能完成。」蕭佻笑了。

「可是漢人當年失據中原,五胡長驅直入如同無人之境,這點蕭大作何解釋?」拓跋演受漢人的那一套長大,可對於鮮卑的優勢,心中還是有些許驕傲。六鎮是抵抗蠕蠕的一道防線,這麼多年來不管平城如何漢化,但六鎮的鮮卑胡風從未淡過,甚至到了那裏的漢人都開始說鮮卑話穿鮮卑袍子。

六鎮士兵保存鮮卑作風,以保持戰鬥力,這已經是不成文的規矩了。

「啟稟陛下,漢人與漠北的爭鬥早就開始了。陛下可還記得蒙毅之事?」蕭佻寬袖一揮開始和拓跋演追尋先人的事跡來,從秦代到魏晉一通說了過去。

蕭拓聽的一愣一愣的,那些事他讀書都在書本上看到過,但是被兄長麽一說出來,總覺得自己那些書都是白讀了。

「陛下在宮中也常讀到過關於處置強盜搶劫的案卷。」蕭佻挺直腰背,「草原上的人如狼蓐強盜,而漢人定居。草原牛羊不足的時候,草原胡人就會南下掠奪,這和強盜搶劫也無二樣,以有心算無心,自然得勝。何況漢初國力孱弱,天子之乘甚至找不到相同顏色的馬,如此怎麼和匈奴抗衡,之後文景之治,匈奴又如何呢?」

匈奴直接被打老實了,蕭拓默默在心中接了下面的話。

拓跋演失笑,原本他還是想要嚇一嚇這位大舅子的,誰知道他倒是乾脆和自己談古論今了。

蕭妙音這會到了後面,她如今身份不同以往,身後還跟著一群宮人內侍,宮人內侍的宮規都是嚴格教導出來的,和蕭家這種暴發戶的僕婦很不一樣,幾乎一眼就分辨出來了。

她直接就往常氏的院子而去,如今有拓跋演罩著她,她行事也少了許多顧及。

常氏聽到女兒來了,帶著人出來迎接,見到一個宮裝麗人向這裏徐徐走來。常氏紅了我雙眼就跪下來,「妾拜見貴人。」

後面五娘和檀奴兩個也跟著跪下,蕭妙音嚇了一大跳,「都起來,跪甚麼呢?」

讓親媽和親弟弟妹妹跪自己,她怕天打雷劈。

常氏眼中含淚,「三娘如今是貴人,應該的。」

「那也是我的阿姨和弟弟妹妹,有這樣的規矩麽?」蕭妙音親自扶起常氏就往院子裏頭走。

「阿姨這些日子過的還好?」蕭妙音問道。

她在宮中,消息不是很靈通,何況這種燕王府後院的事,沒有人和她說,她還真的不知道。

「好好好,一切都好。」常氏見著女兒肌膚白裏透紅,雙眼明亮,就知道女兒在宮中過的不錯,她伸手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心裏安穩許多。膝蓋上的痛楚也好了不少,前幾日她求了蕭斌讓她到平城的寺廟裏拜了半天佛,果然心誠,如今女兒也如同自己在佛前祈求的那樣富貴平安,她已經打算再去一次好好還願。

「姊姊,檀奴最近不好好讀書!」五娘抓住機會就在蕭妙音身邊告狀。五娘比蕭妙音小了四五歲,這會還是個孩子,五娘記得姊姊走之前的囑咐,發奮讀書,結果功課上比自己同母所出的兄長還強出一點。

「是嗎?」蕭妙音聽到妹妹這麼一句,臉上的神情就開始似笑非笑,看得檀奴後背開始發麻。

姊姊沒說罵更加沒說打,但檀奴就是冷汗直流。

進了屋,檀奴老老實實一聲不吭,蕭妙音握住常氏的手,「那邊還老實麽?」

那邊是指的四娘那邊,自從上回那件事後,蕭妙音乾脆連臉上都懶得裝,直接稱呼蕭嬅為那邊的。

如今她還真的沒有什麼好忌諱蕭嬅,實力相差太大,她只要動動手指,有的是人幫著她上前收拾,根本就用不著她動手。

「她如今一張臉難看。」說起蕭嬅,常氏自己都有些唏噓,爭寵也好害人也罷,沖著她來就行,何必對她女兒不利?結果還沒等她動手,蕭嬅就自己生起重病來,她讓人在蕭嬅貼身服侍的侍女那裏打聽到的,那會蕭嬅病的人都開始說胡話,可是說的那些胡話聽著就叫人心驚膽戰。

「不過看樣子,她對陛下是有心思的。」常氏不好把情況原原本本的告訴蕭妙音,只是這麼提醒。

「就憑她?」蕭妙音譏諷一笑,「如今一張臉難看成那樣子,人又不上進,拿甚麼來和我爭?」

人多少都是看臉的,性子如何好不好相處那都是日後慢慢相處才能體會出來,可是拓跋演可是皇帝,皇帝在很多事情上都不必遷就別人,對女子就更是如此。

第一眼看得不都是臉麽?要說情分,她已經先下手為強全部佔完了。人的精力就那麼多,拓跋演也是一樣,他這個年紀對騎馬射箭有興趣對朝政有興趣,這些東西幾乎將他的心思佔個精光,男女之情再拓開的空間已經很小很小了,畢竟人的感情也是有限的,哪裏會這點來一點,那裏生一點。

蕭嬅她到現在都還沒見過,不過常氏輕易不說人是非的都說蕭嬅難看了,那麼是真的難看了。

蕭妙音手裏拈起一顆葡萄乾放入最重,口中甜膩膩的。

「她想折騰甚麼就由她去,不過自取其辱也不要怪別人。」蕭妙音挑眉一笑,嫵媚從眉眼間如同藤蘿生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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