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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步生蓮》童稚
拓跋演今日和第一次見面時的穿著不太一樣,他今日梳著鮮卑人中常見的辮子,身上著鮮卑袍服。鮮卑人其實血統很混,慕容鮮卑就是白種人,黃髮碧眼,還有長得和棒子一樣的面目扁平的,還有和漢人長相上完全沒有區別的鮮卑人。

拓跋家的皇帝骨子裏漢族血統已經比較濃厚,那一份鮮卑血統早就不知道被稀釋到只剩下幾分之幾了。

「你是……」拓跋演見著是蕭妙音,他把面前的棋枰推開一些,他記得蕭妙音,可是不知道她的名字,漢人規矩多,女孩子姓名不能隨意外泄,拓跋演也只是知道蕭妙音在家排行老三罷了。

「蕭三娘?」他笑問道。

「正是兒。」蕭妙音點頭,面前的小男孩是皇帝,偏偏性情平和,沒有任何的架子,第一次見面和他聊得也很開心。

「你終於來了。」拓跋演見著小女孩沒有半點和他見外的意思,他也很快將那一套給丟到腦後面去。

「唔?」蕭妙音一聽小皇帝這話就有些樂,這話難道還是想著能夠再和她玩?

她心裏原本有顧忌,甚至還有些要不要耍點小手段,讓小皇帝厭惡了自己,以後就不要進宮了。蕭佻的那些話她現在想起來還有些心驚肉跳的。

可是見著小皇帝這麼純良的樣子,她又有些不忍心。

「來,過來坐吧。」拓跋演對她和氣的很,沒有半點皇帝架子。

蕭妙音在心裏提醒自己幾次這是皇帝之後,還是跑到他面前坐下來了。

小皇帝如今還被太皇太后壓製著,可到底是皇帝,地位比她高出半點不止,哪怕如今只是個小孩,也不能隨意作死啊。

「你會手談麽?」拓跋演經過上回那麼一次,知道蕭妙音寫的一手好字,而且會史記和春秋,想著她也會其他的。

「手談?先生教過一些,不過下的不好。」自從經過上回進宮之後,蕭斌對她也比過去重視了那麼一星半點,尤其是看到她是真有天賦之後,還專門請個先生教她其他的手談配香等等事。

有幾分要把她培養成士族小娘子的架勢。

「那麼陪著我下上幾局。」拓跋演說著就自己開始收拾棋枰。

蕭妙音瞧著他那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小心肝兒一個勁的顫,按理說小皇帝應該恨太皇太后和她身後這一系的外戚恨得要死要活,就算當年先帝暴斃是運氣不好得急病崩了,可是鮮卑家的男孩子普遍早熟,拓跋家還有個五歲就幫著阿爺處理朝政了,小皇帝都快八、九歲,其實也該學著處理朝政,可是就她聽到的說法是,太皇太后日理萬機,至於這位皇帝陛下每日要做的就是讀書,然後騎射,其他的,沒了……

蕭妙音一聽到太皇太后的做法,心下就覺得要糟糕。

太皇太后的做法有些矛盾,她一方面讓漢人大儒來教導小皇帝,另一方面又不太希望小皇帝太過出色。

她都能看出來的事,就不信小皇帝自己毫無察覺。

拓跋演臉上笑得一如他這個年紀的孩子。

蕭妙音忍了忍,還是問了出來,「陛下為何不輕幾位大王和公主來作陪?」都是自家兄弟姐妹,玩起來也比她這個外姓人要盡興,或者說小皇帝也不敢忤逆太皇太后的意思?

「貓兒他們上回書沒能背出來,正被大母罰閉門思過呢。」拓跋演讓身後服侍的中官將棋子給蕭妙音送過去,「至於大姊姊她們……」他笑了笑,「她們不善此道。」

「……」所以就她咯?

「這樣,我讓你三子,如何?」收拾好棋枰,拓跋演決定自己讓這個漂亮的小女孩一些,就擺開了架勢。

蕭妙音聽到小皇帝這麼說,連連點頭,「兒多謝陛下。」她是真的不太會下這個,既然小皇帝都直接說了讓她,有便宜幹嘛不佔?

蕭妙音見著拓跋演已經下棋子,她立即看著棋枰上,開始全神貫注。

下了半個時辰,堪堪分出勝負。中官們見著貴人對弈已經出結果,將準備好了的瓜果飲品奉上。

拓跋演有些好奇的看了棋枰上的戰局,面前的小女孩看著軟糯糯的,說話都是柔和的很,沒想到下棋出手還有幾分狠戾。

「你師從何人?」拓跋演師從尚書李平,李平出身士族,手談之事最為擅長,拓跋演年紀小小也能看出對方的棋風了。

蕭妙音看著軟綿綿的,其實該下手的時候狠辣無比,和太皇太后一味的硬氣有著比較大的不同。

「唔?」蕭妙音正在運算元,聽到蕭拓跋演這麼問抬起頭答道,「是阿爺請的一位先生。」

「……」拓跋演見她答完又垂下頭去數子了。

面前的小姑娘身上穿著碧色的襦裙,襦裙上沒有大片的繁縟的綉紋,只是在袖口和衣襟上綉了幾朵花,簡單的很,那綉紋秀氣精緻,有幾分南朝的風格。

他抬眼看她,長得也是秀秀氣氣,和鮮卑女子的濃艷粗獷很不一樣。

哦,想起來了,好像她生母就是南朝那邊來的人。

「多少?」拓跋演開口問道。

「兒輸了兩子。」蕭妙音鼓起一張臉,原本打算好贏了這一場讓小皇帝有那麼一丁點兒不高興了,明明都讓了她三子了,怎麼還輸了!

「噗嗤!」拓跋演見著她垂頭喪氣的模樣,不由得笑出聲,這個三娘還真的是心裏想什麼都放在臉上面,就是那些陪伴在他身邊的那些同齡的伴讀,都是小心翼翼的,別說下棋就是騎射,也是他樣樣都贏,這倒不是他技藝出眾,而是那些人根本就不敢贏過他。而且輸了還是一副陛下英明的樣子。

一開始還覺得很高興,可是次數多了,也能察覺出裏頭的道道來。再面對那些人的恭維就提不起勁了。

「沒關係,好好練,下回說不定能和我打成平手。」拓跋演笑意盈盈的說道,不過那個樣子怎麼看怎麼得意。

「……」贏了她難道很值得高興麽?

「拿過來。」拓跋演有妹妹,知道幾招怎麼對付小女孩的辦法,他吩咐中官拿過來一隻盒子。

盒子打開,裏頭都是些造型可愛的糕點。

「用吧。」拓跋演笑道。

妹妹蘭陵公主就愛吃這些,拓跋演也乾脆拿來對付蕭妙音了。

蕭妙音瞄了一眼那些點心,宮廷的膳食算得上是精緻,可是她見識過更好的,而且也不對她的胃口,乾脆就坐在那裏不動了。

拓跋演瞧著她不動,還讓中官將羊酪也一併拿上來。

羊酪在北方算得上是好東西,可惜這東西的腥膻還未完全除去,蕭妙音喝慣了現代那些的乳製品飲料,再喝這種純天然的就有些扛不住。

「都不喜歡?」拓跋演有些好奇,「你喜歡甚麼,讓庖廚去準備。」

「兒不餓呢。」蕭妙音不知道拓跋演又喜歡上這種投喂的遊戲,他還真的從那些點心盒子裏拿了一個炸撒子遞給她。

「這個不錯,就算不餓,也試試看。」

再拒絕就是不知好歹了,蕭妙音接過來小小的咬了一口,那模樣落在拓跋演眼裏,活似蘭陵公主養的那隻兔子,帶著幾分的小心翼翼。

說句實話,口感比起現代的那些小攤子上賣的也差不了太多。不過材料都是天然的。

「來,這裏還有。」拓跋演似乎玩上了癮,還讓中官繼續那些點心上來,不一會兒面前的小案上就擺了個滿滿當當,各色各樣的點心也就算了,中官們還貼心的拿上來了桃漿梨漿,等等女孩子喜歡喝的飲品。

不知不覺成為投喂對象的蕭妙音瞧著面前的鎏金杯,一雙眼睛都要瞪圓了,接下來拓跋演是不是打算玩打扮手辦的遊戲?

這些遊戲宅男可都是很喜歡的,算起來面前這個男孩,也算是一個小宅男了。

她就這麼被投餵了半匣子的點心,早上朝食的時候為了不禦前失儀吃的不多,還真的有些餓。

吃飽之後,她瞧著拓跋演心滿意足的去擦手,頓時覺得有哪裏不對。可是哪裏不對她又說不上來。

「對了,你還沒開始學騎射吧?」拓跋演想到什麼,和蕭妙音說道。

北朝胡風濃厚,別說鮮卑人和其他胡人,就是漢人也精通騎射。

「還沒開始呢,說是沒到年紀。」蕭妙音老實答道,這會馬鐙都還沒出現,騎馬需要高超的技藝,她這小身板,莫說高頭大馬,就連那些溫順的小母馬,也不一定能夠爬的上去。

「哦,也是。我也才開始學騎馬不久。」拓跋演想起蕭妙音的年紀,的確還不到學騎馬的時候。

他心裏頓時有些失望。

蕭妙音聽著這小皇帝和她說話不用朕,而是平常人用的我,再加上他那個年紀,蕭妙音也漸漸的把他當做一個普通小孩來看了。

他這麼問,難道還真的想一起騎馬去?

蕭妙音就奇了怪了,按理說他也不缺人陪伴。

「對了,上回搜尋到不少書籍,一起去看看吧。」說著拓跋演就從枰上起來,拉起蕭妙音就走。

這邊小兒女玩鬧,那邊東宮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太皇太后這些年見著拓跋演逐漸長大,難免動了再讓家中出女孩兒走她當年走過的路的心思。

外戚起家便有這點不好,興衰榮辱系在長秋宮的皇后和東宮的太皇太后或者是皇太后身上,若是家族中沒有出皇后,那麼基本上就只能沒落了。

她好不容易才讓家族重新振作起來,怎麼甘心在自己這一代之後就再次沒落下去?

「陛下和三娘相處的很好?」太皇太后一邊批閱文卷,一邊問道。

中常侍王整跪在那裏,十分的恭謹,「回稟太皇太后,陛下不僅僅和三娘手談,甚至手談之後,還親自喂三娘飲食。」

太皇太后聽到這個就笑出聲了,「這孩子當年對著蘭陵都沒有這樣過,如今對著三娘倒是肯親自動手。」

「或許是三娘子投了陛下的緣呢?」中常侍王整知道太皇太后的心思,他微微抬頭,瞥見上首貴人的面上笑意滿滿,連忙說道。

「若是真的投緣……」太皇太后嘴角的笑意濃厚了些,「不過三娘年紀到底還是小了點,等到再大些,若是還是如此,那麼就定下吧。」

當年太皇太后入宮,在宣帝身旁伺候也不過是才八歲,封三夫人之一的貴人才十一歲。太皇太后不是沒有召過其他家族中和拓跋演年紀相近的女孩子,除去已經被定給高涼王的大娘,二娘三娘都進宮來過,她聽說那個同父異母弟弟家的二娘並不好漢學,字也認得,不過不好學。

至於四娘……

年紀太小,眼下和陛下還是不相稱。

**

拓跋演將她帶到了一個書房樣的地方,「來,進來吧。」

蕭妙音知道書房不是能隨便進的地方,宮中應該也差不多,不過……她看了一眼前面的小皇帝。似乎這位也沒有什麼不讓她進來的意思?

守在書庫門口的中官見著天子駕到,跪伏下來。

拓跋演好似看不見那些黃門似的,直接就拉著她進去了。裏面是一排一排的書架子,上面滿噹噹的都擺放著捲軸和竹簡。

這景象看得蕭妙音忍不住張大嘴,要知道此刻還沒有活字印刷術呢,一版一版的印很費人力,還有許多書是靠人力抄的。書有時候可以說是有價無市,那些漢人士族最看重的就是那些家中典藏的書籍,要是哪天士族沒落的連那些書籍都賣出去了,基本上也就是沒救了。

「好、好多……」蕭妙音在燕王府裡可沒有見到過這麼多的書籍,而且有些看起來都有些年頭了。

書庫裡為了驅逐咬書的蠹蟲,常常點有濃厚的驅蟲熏香,蕭妙音抬起手來一手捂住口鼻,踮起腳看那些書架子上的竹簡,她伸手扯了扯裝著竹簡的小袋子,可惜裏頭的竹簡太重,她沒扯動。

她轉過身去看拓跋演,拓跋演走到一排書架前,對黃門吩咐了幾句。

若是真的想看什麼書籍,讓那些黃門送來不就是了?幹嘛拉著她這麼跑過來。

拓跋演和黃門說了幾句,回過頭來看到她,「三娘你也過來吧。」

這從蕭三娘子變到蕭三娘,再到三娘,她都有些懵,不過腳下倒是走到比腦子快,幾步就跑到他面前了,只見著拓跋演面上有些興奮,他拉著蕭妙音在一處席子上坐下,等著那邊的黃門送書簡過來。

「陛下,一開始讓黃門送過來不就好了嗎?」蕭妙音將自己心裏的疑問問出來。

拓跋演笑得和隻狐狸一樣的,「是這樣沒錯,可是這古書如同良臣,讓家奴去請,雖然符合世情,但為人主者,自然要親自相請才顯得誠意足夠。」

不過幾卷竹簡至於麽?

蕭妙音已經搞不懂拓跋演到底是在想些什麼東西,不過拓跋演這麼說了,她不好唱對台戲,只能一副『原來如此』的恍然大悟表情。

「陛下,是什麼樣的賢臣,讓您都親自來請了?」蕭妙音不禁有些好奇。

「聽說是秦漢一代的,最近才找到。」拓跋演心情不錯,和蕭妙音說道。

「……」那還真的是珍貴了。

蕭妙音就沒怎麼在蕭佻的書房裏看過這種書簡,誰要蕭家底蘊太薄,當年問罪的時候下手太狠了,全族留下來的幾乎就是些不懂事的孩子,後來靠著女兒復起,也是如今這麼一副暴發戶的樣子,沒個三四代的經營絕對恢復不了當年的樣子。

黃門將拓跋演要的那捲書簡拿來,拓跋演將雙手洗凈,雙手接過書簡,一副認認真真的樣子。

蕭妙音暫時還沒有什麼想要看的書,坐在那裏看著拓跋演。

她不知道為何拓跋演要帶她來這,不過既然來了就安安心心坐著就是了。她瞧著面前這個小男孩一點點的將已經有了些年頭的簡牘推開,不過一推開,她就見著拓跋演眼裏的喜悅變成了錯愕。

她一看,原來到底是時日過久,當年所用的文字和現在的形體大不一樣,見著也只能連蒙帶猜了。

頓時蕭妙音憋笑都憋不住了。

裝逼不成反被蒙。

她努力做出一副什麼都不懂的樣子,瞧著拓跋演自己翻了翻,然後又讓黃門拿走。

「餓了麽?」拓跋演問道。

她前不久才被投喂好多點心,難道這麼快就忘記了?

「陛下,我才用過糕點不久呢。」蕭妙音出聲提醒,頓時拓跋演臉紅的更加厲害了。蕭妙音在一旁瞧著,知道估計這位陛下還是頭一回被人這麼直白的點出來錯誤。

「那麼我們去騎馬?」拓跋演道。

「兒……不會騎馬。」蕭妙音都懷疑拓跋演是不是把她說過的話都忘記到雲邊了,她記得和他說過,自己還沒到學騎馬的年紀。

「哦,這些你都說過。」拓跋演想起來,「我去騎,你看著就好。」

啊??

任憑蕭妙音想了幾次,都沒有想到是這樣的。

**

常山王拓跋貓兒因為上回的功課沒有完成,師傅不敢罰他,轉頭就把這件事捅到了太皇太后的面前,常山王直接就被罰思過了。

他嘟嘟囔囔的抄完一卷書的一半還不到,放下手裏的筆,滿心委屈。祖母希望他們學漢人的那一套,可是他就是學不好嘛,幹嘛這麼罰他?

想著他轉頭去看身邊的黃門,「阿姨呢?」

常山王生母是羅夫人,何太后雖然是諸位的嫡母,但是諸王各有生母,彼此之間並不親近,常山王私底下都是對著生母喊阿娘的。

「夫人此刻正在讀道經。」黃門回道。

羅夫人平常十分低調,但她和宮中絕大部分人好佛不同,這位夫人好道。她的位份超出了放出宮的位置,年紀輕輕就守寡,若是養男寵,太皇太后還在,不能做的那麼難看,宮中不能改嫁的後妃,上到何太后下到羅夫人,都會信佛或者是通道來打發漫長時光。

內殿中,羅夫人一副女冠的打扮,天師道曾經規定過,修道者可以出家也可以在家中修道,並不拘束於修道的場所。

「那邊怎麼樣?」羅夫人坐在團蒲上,對面坐著的是娘家的大嫂胡氏。

此刻內殿中,所有的宮人中官都被屏退,偌大的內殿中就只剩下她們二人。

「好,好得很。」胡氏嘆口氣,「這麼多年了,你還放不下?」

「沒甚麼放不下的。」羅夫人搖搖頭,「只不過問一句罷了。」

「……」胡氏見狀也不再多說了,「在宮中可還好?」

以前那些份位低的,年紀輕輕就被娘家人接出去改嫁了,當年先帝駕崩的時候二十齣頭,妃嬪們自然是更加年輕,再嫁也找到不少好人家。

可惜自家小姑子份位是三夫人,當時看著好,結果一到先帝駕崩全家都傻眼了。

年紀輕輕的女子帶著一個孩子在深宮裏,這要怎麼過。

「要不然……還是早些出來吧?」胡氏想了想說道,反正常山王也一天大過一天了,照著往例,可以前往封地了,到了封地上那日子才好過,這宮裏頭,上面壓著一個太皇太后,還有一個皇太后,就算先帝早沒了,爭風吃醋也沒了意思。但頭上兩座大山壓著,日子哪裏能夠過得舒心。

「這些都不是我能夠決定的,要看太皇太后的意思。」羅夫人坐在團蒲上嘆口氣。

「如今陛下再過兩三年說不定就能長成了,到時候貓兒也好接了你出去享福。」

「享福不享福在其次。」羅夫人搖搖頭,「只要貓兒能平安就行。」

「瞧這話說的,你都為這孩子修道了,難道還能不好?」說著胡氏的話題就轉到宮中的事了,橫豎家裏沒有什麼事可說,而那件事又是羅夫人心頭的一根刺,能別提就少提。

「對了,聽說太皇太后最近老是招家中的小娘子來給陛下做玩伴?」胡氏一說到這事,面上的笑容都比方才多了許多不止。

「有這件事。」羅夫人點點頭,她抬眼看了一眼大嫂,神情間有些似笑非笑,「阿嫂想知道些甚麼?」

胡氏被羅夫人這一句話說的臉上有些發燙,太皇太后這番作為明顯就是想要自家的侄女入主后宮,不然幹嘛這麼早就開始準備了。說句實話,她還真的想讓自家女兒做侄子的王妃,被羅夫人這麼一說,難免有種被點破心思的尷尬。

「……我也不過是好奇問一問。」胡氏訕訕道。心裏埋怨小姑子也太不近人情,這家裏為她奔走打算,難道連點小算盤也不能有?

「阿嫂,這宮中不比宮外。」羅夫人知道自己大嫂心裏想的什麼,若是可以她也想娘家能夠和自己親上加親,可是這貓兒的王妃是誰,她也做不了主,「能做主貓兒婚事的,只有那三位,而且就算太皇太后有這種心思,太后心中又是如何想的?」

這宮中的人哪個不是想著為自己多一杯羹的?太皇太后想要將中宮之位收入自家人懷中,但是皇太后難道就沒有這個想法?

「太后?」胡氏才想到何太后,這位太后從做皇后開始就一直悶不做聲的,到了如今太皇太后一家獨大,她都快忘了還有這事了。

「太后難道也想……」胡氏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畢竟如今太皇太后臨朝稱製,何太后跟在太皇太后身邊做個應聲蟲,連個不字都不敢說,怎麼還有和太皇太后爭鋒的意思。

「那你看著太后如今對太皇太后言聽計從,可是太皇太后終究會老,只要能夠活得過太皇太后,太后總會有揚眉吐氣的一天。」羅夫人在宮中這些年,其中的道道看得清楚明白的很。也完全不知道大嫂為什麼會對這些事這麼大的興趣,她瞧著,若是日後入主中宮的真的是蕭家女郎,到時候恐怕還有好多事在等著呢。

羅夫人想起何太后對太皇太后那副恭謹樣子,簡直忍不住要笑出聲,看著這麼恭順,其實心裏在想什麼,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吧?

正說著話,帷幄外突然傳來小孩子的足音,姑嫂兩個立刻停了嘴,只見一個小男孩跑進來,飛快的撲進羅夫人的懷抱。

「阿娘!」

「都說了多少次了,要改成阿姨。」羅夫人嘴上訓斥兒子,可是眼睛裏的笑意卻騙不了人。

「不要!」貓兒抓住母親的衣襟,「我又沒見過太后幾次,就要喊阿娘!」

「大王心疼夫人呢。」胡氏不會拆自家人的台,聽到貓兒這話,不禁捂住嘴輕笑,「何況也只是私下喊一喊,別被人知道就行了。」說著她看向羅夫人懷裏的那個小小的大王,「大王知道了麽?喊阿娘只能在這裏喊,不能讓別人聽見,知道了嗎?」

貓兒人小,但是精乖的,「知道了。」

他在羅夫人懷中抬頭「阿娘,我也想和阿兄一樣,有人陪我。」

「你身邊的那些人難道還不夠?」羅夫人問道。

「不,才不是。阿兄身邊有蕭三陪,我卻沒有。」貓兒一說起這個就好大不滿,身邊的那些人不是宮人就是中官,雖然也有同齡的伴讀,但也比不上太皇太后家的人來作陪的有臉面!

「真是胡說八道。」羅夫人被兒子鬧騰的腦袋疼,「蕭家三娘不一樣,你還鬧,那麼就多抄幾卷書吧。」

此言一出,原來還有些蠢蠢欲動的貓兒,立刻老實了。

**

以前蕭妙音看小說,裏面說到皇帝是最難陪的,因為你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會做錯事被皇帝記恨在心,然後被日後算帳。所謂伴君如伴虎。

她坐在小胡床上,看著那邊的拓跋演騎著小母馬來回的吆喝。

這話說的……好像有……那麼一點點的錯?

瞧這歡快的喲。蕭妙音感覺自己成了幼兒園園長,為首的那個正在馬上撒歡呢,拓跋演騎著一匹溫順的小母馬在前面跑,後面一群黃門苦哈哈的在後面追。

蕭妙音看了看著燦爛的日頭,再喝了一口冰鎮過的酪漿無比懷念在殿內的涼快舒服。

「三娘不去試試看?」在拓跋演身邊服侍的毛奇躬下~身對蕭妙音說道。

蕭妙音放下手裏的鎏金杯子,揚起手,給毛奇看看她那小身板,這個小身板還去騎馬,恐怕馬背還沒上去就能被顛下來。

「……」毛奇也覺得自己失言了,不過面前的小娘子還真的和同年歲的孩子不太一樣。毛奇看著拓跋演玩的一身大汗,心裏直嘆氣,陛下何嘗不知道太皇太后的用意,不過天家原本就是如此,與其一味抵製,不如欣然接受,何況看陛下的樣子對這位蕭三娘還是很喜歡的樣子,不然也不會提起來。

毛奇想起上次進宮的蕭二娘,那位小娘子還是博陽侯嫡女,可是一次都沒有被陛下提起過。

「奴婢失言了。」毛奇說道。

「無事,我也想快快長大呢。」蕭妙音知道毛奇是拓跋演身邊的貼身黃門,才不會傻傻的真的去說『你說錯了』,「這麼小。」她低下頭嫌棄的看了看自己的手。

「三娘子很快就長大了。」毛奇笑道,小孩子長大也就是那麼幾年的事,不過這位娘子若真的長成了,不出意外是要被送入宮廷的。

「承蒙貴言。」蕭妙音對毛奇很客氣。

「你們在說甚麼?」拓跋演從馬背上下來向這邊走來,黃門連忙給他罩上一條擦汗用的錦巾。

男孩子很少有精心打理自己的,拓跋演也不例外,他隨意的擦了一下頭上的汗珠就乾脆坐在蕭妙音身邊,扯開身上的衣襟,好讓身后宮人扇出的風快點灌入到脖子裏去。

「陛下不可。」蕭妙音瞧著拓跋演貪涼,放下手裏的鎏金杯子,說道。

「嗯?」拓跋演聽到她這麼說,不禁轉過頭來。在宮室中一向是他想如何就如何的。

「兒以前聽人說,人出大汗之後不宜立即吹風解除寒涼之物,不然容易生病。」說完她立即又抱起了另外一隻鎏金杯子開始喝冰鎮梨汁。

「……」拓跋演看著蕭妙音前一刻還板著臉說正經話,下一刻就開始喝飲品。不禁眉頭抽動了一下。

「陛下,三娘子說的有些道理。」毛奇是拓跋演身邊的人,比拓跋演自己更加看重他的身體,「不如過一會再吹風。」

拓跋演年紀小,但也分得出哪些人的話是為了他好,讓身後的那些扇風的宮人退下,他十分壞心眼的看到蕭妙音額頭上也積攢了一層汗珠子。

平城雖然地處代地,但熱起來實在是好不到哪裏去。拓跋演見到她腦門上冒出的汗珠子,趕緊讓她坐在那邊去,「那邊有風,你坐那邊吧。」

蕭妙音欲哭無淚,她更想回到宮殿內啊,宮殿內有專門的冰山,哪怕外面再熱,裏面也是涼颼颼的。

不過皇帝都這麼說了,她還能說不行麽?

拓跋演看著蕭妙音不情不願的模樣,差點笑出聲,不知道為什麼這麼一個心裏想什麼都擺在臉上的小娘子是怎麼得了太皇太后的青眼,他還以為太皇太后喜歡的都是和她一樣性子的人呢。

「不喜歡?」拓跋演故意問道。

蕭妙音已經熱的有些暈乎乎的,聽到拓跋演這兒麽問,她立即就答,「是啊,還是殿裏好。」

這話一說出來,她反應過來怎麼把心裏的想法說出來。

拓跋演看著蕭妙音瞪大眼雙手捂嘴,不禁哈哈大笑。

這麼一個小娘子,可要比那些人有趣多了!

蕭妙音看著樂不可支的拓跋演,心裏恨不得抓起面前的酪漿糊他一臉!

拓跋演笑夠了,他看到蕭妙音坐在那裏不做聲,知道她是不高興了,「待會就回宮殿中,不會在這裏逗留太久,對了你喜歡甚麼?」

蕭妙音瞥了他一眼,頗有些懶得搭理的樣子,「陛下這是……」

這熊孩子又要做什麼?

「你說了,我看看我有沒有啊。」拓跋演在她面前懶得繞圈子,不過他就算繞了圈子,恐怕這個小娘子會不明白了。

「……」蕭妙音沉默一會,搖搖頭,「無。」

她在蕭家錦衣玉食,也不差讓皇帝給什麼,何況她還真的沒做什麼,充其量就是做了一個玩伴而已,還不輪到讓他給東西的程度。

拓跋演轉過頭來。

**

博陽侯府中今日請了幾位先生,上回小慕容氏得了大伯子的指點,知道如今外面戰事不比幾位先帝時候多了,而且就算有,還有那些六鎮的人在。小慕容氏心底裡也不太希望到時候自己兒子在戰場上拚命。

思來想去,那麼就只有走蕭家祖上的路子了。

「娘子讓二娘和郎君一起讀書?」小慕容氏陪嫁過來的心腹侍女問道。

小慕容氏這次讓女兒和兒子一起讀書,多少都有些讓女兒也粘些書卷氣的意思。這個女兒比兄長要聰慧,只是對於讀書一事上並不熱衷。

可但凡大家的小娘子,哪個不是學富五車,拿出去樣樣不比郎君差?慕容家漢化日久,小慕容氏也覺得讓女兒多學些書才好。

「不錯。」小慕容氏坐在床上,召來幾個侍女為自己捶肩捏腿,「二娘年紀也到了,我聽說阿兄家的三娘在二娘這年紀已經很爭氣,書讀的很好了。」

按理說一個庶女也輪不到她出名,但是架不住蕭佻那麼拿著妹妹的字在外面到處炫耀,尤其炫耀的對象也是一些貴族。小娘子的名聲就是被父兄這麼在外捧出來的。

一想到這件事,小慕容氏就覺得一陣心塞,二娘的阿爺是那個樣子,兄長年紀小,就算她想要擺脫那位不著調的大郎給說幾句,也要自家二娘有能夠拿得出手的東西啊!

正在竹簾下飲酒的蕭佻鼻子一癢,他面前是被書童溫好的酒,手裏才將包著五石散的紙包打開,「啊秋~!!!!」

紙包裡的粉末立即被他一個噴嚏就打了出去。

見慣了郎君瘋瘋癲癲的書童看到蕭佻被五石散糊了一臉,立即捂住嘴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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