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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步生蓮》9.19晉|江|獨家發表
對於蕭吉和蕭閔拉鎖,這個新年過的無比的冷清。以往過年,宮中的太皇太后都會召他們入宮,觀看宮中的大驅儺,還會有豐厚的賞賜下來。今年卻因為嫡母薨逝,身上戴了孝,只能在家中不能亂走,宮裏自然也是不能去了。

宮裏的太皇太后還是記得這兩個孩子,她派來中官發下賞賜。名義上是給蕭家中好幾個人,但其中最豐厚的還是蕭吉和蕭閔兩個人。

「哎。」蕭吉看著宮中的賞賜,他低下頭看著自己身上發了毛邊的孝服,心中越發煩躁。博陵長公主的陵墓還沒有建好,先將棺槨停在家中,等到陵墓建好之後才葬入裏面。

這段時間尋歡作樂是不能了,至少表面上不能。

「嘆甚麼氣?」蕭閔聽到弟弟在嘆氣,回過頭來問道。兩個人雖然已經封王,但到如今蕭斌都沒有給他們娶婦,新的王府都還沒有建成,父親還在,沒有分家的道理。所以兄弟幾人都還在聚居在一起。

「好無聊啊。」蕭吉看著面前的賞賜都提不起精神來,他從小就在宮中長大,見過的富貴比這個多多了,對於這些珍寶古玩早就一點興趣都沒有。

「你這話可別說出去了。」蕭閔也對那些賞賜不怎麼感興趣,每年都有這麼一回,一開始還真高興,畢竟有賞賜代表著宮廷內的太皇太后看重他們,而且那些東西也是好東西。可是再好再重視,每年都來這麼一回,姑母對他們的溺愛已經到了不講理的程度。時間一長,兩兄弟就將這些當做理所當然的了。

在宮裏還有個李平時不時管教一下,出宮之後,連阿爺都不管他們。他們在宮外過的無拘無束,就算犯了宵禁,也沒有人來懲罰他們。不管出了甚麼事,東宮都會替他們兜著,行事越發的肆無忌憚。

「外頭都是熱熱鬧鬧的,偏偏我們家裡冷清的和甚麼一樣。」蕭吉和蕭閔抱怨道,「這是沒意思。」

「長公主薨了,能有多少意思?」蕭閔嘆了口氣,他對長公主沒有好感,但長公主沒了,他們也的一塊兒跟著守孝,私底下喝那麼兩口酒,還搞得和做賊似的,唯恐別人發現。

這對兄弟原本就是坐不住的,在家裏熬了這麼兩三個月,隻覺得渾身上下難受的要命,恨不得跳起來到外面去好好的玩上一頓才罷休。

「那些平常人家,爺娘沒了,過了那麼一兩個月,該幹甚麼幹甚麼,我們家裏說是富貴,可是在這上面還比不得那些平民呢。」蕭吉對長公主可沒有那麼多的敬畏之情,博陵長公主活著的時候,他就沒見著博陵敢對太皇太后有甚麼不順從的地方,只要是太皇太后講的,那麼博陵長公主只有照做的份,甚至被訓斥了,那也只有受著。他們還見過一次博陵被太皇太后說了,博陵隻敢唯唯諾諾大氣都不敢喘的。這樣的嫡母,要他們跟著守孝,這讓他們可吃盡了苦頭。

所謂的孝期,認真算起來,不但不能粘酒肉女子,還要兄弟幾個去父母的墓旁結廬而居三年。要是能夠因為哀痛毀了身體,那麼基本上一個孝子的名頭妥妥的跑不掉了。

蕭吉兄弟對所謂的孝子名頭沒有興趣,北朝還保留著漢朝舉孝廉的入仕辦法,但他們身上已經有爵位,官職也是唾手可得,根本不必好那些寒門子一樣辛辛苦苦的謀求個好名聲,所以孝不孝的不在意,只要別鬧出個忤逆大不孝就成了。

「我們真的還要在家裏獃著?」蕭吉是兄弟兩個中最淘氣的一個,也是最坐不住,想到至少要在家裏過了新年,頓時就無精打採的。

「難道你還想出去給人話柄?」蕭閔回口嗆了一句,博陵長公主可不是甚麼普通的貴女出身,天潢貴胄,別人家的貴女和夫君過不下去,要麼和離要麼在生下嫡子之後,攏著兒子咬牙忍耐。博陵是和蕭斌各玩各的,公主府裡養了一大票的美少年,日子過的不比蕭斌差多少。

換了別人家說不定早就鬧翻了,公主家,不同於平常勛貴。若是平常勛貴出生的嫡母,不遵守規矩也就是得罪那麼一家子。但天家,天子還有一雙眼睛呢。

「可是悶的很,一聲爆竹都聽不到,渾身發寒啊。」蕭吉說著就湊過來一條胳膊就掛在蕭斌的脖子上,「出去走走嘛。」

「上回我陪著你犯宵禁了,這次可不了啊。」蕭閔上次被蕭吉拉著大晚上的出去跑,馬車在前頭跑,後面一群武侯在拚命追。

一開始他也是有擔憂的,後來看著那群武侯跑的氣喘籲籲的模樣,原本的擔憂也沒了。後來這事更是被太皇太后壓了下去,兩人除了被關在家裏幾日之外幾乎沒有任何另外的懲罰了。

蕭閔的脖子被吊著,那邊一模一樣的臉湊了過來,「怕甚麼,姑母才捨不得動我們呢。而且那邊那兩個,難道還敢忤逆太皇太后?」

蕭吉口裏的那兩個就是嫡出的蕭佻和蕭拓,他們在宮中享受到的要比那兩個嫡子要好的多,就算回到了蕭家,他們的待遇和嫡子一樣。久而久之,自然是沒感覺到甚麼嫡庶的差別,甚至在外面人情交往,那些勛貴待他們都還更加殷勤些。

「……」蕭閔不說話,看著蕭吉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好。」

少年人心性,再加上兩兄弟的脾氣早就被養壞了,真的一個衝動上來還有甚麼是不敢做的?

當即兩人換了衣裳,再讓家人偷偷準備一輛馬車,家人緊張的手心裏出了一層汗水,滑膩的幾乎抓不住手裏的竹策。

「若是事情辦成了,你和你的一家子不但能夠放良,而且還能得到錢財田地。」那人說的話馭夫還記在心裏。

說句實話做人奴僕,雖然比外頭的人強,但奴僕在主人家眼裏不過就是阿貓阿狗一樣的存在,能夠有個良家的身份,他也是相當心動。

「兩位郎君來了。」馭夫看著那邊兩個人過來,連忙垂下頭去。

蕭閔和蕭吉換了一身衣裳,畢竟是在孝期做這種事,不光彩,他們腳下步伐匆匆,很快的就上了車。

後門開了,馭夫駕著從門內駛出,不一會兒就消失在夜色中。

大街上很是熱鬧,因為是新年的關係,城中夜禁暫時解除,道路兩旁被擺上了一道的燎火,夜色下道路被照得通亮。

平城地處代地,但是真熱鬧起來一點都不輸給南朝的建鄴。捲髮面容怪異的崑崙奴在表演著大秦幻術,兩道旁人來人往。

不過兩人乘坐的車輛沒有半點停留直接到另外一邊去,城中過年,但燈籠的數量並不是很多。富貴人家倒是令人在自家宅邸外面擺上許多燈,炫耀自己的富有。

但是過了顯貴們居住的地方,外面就要暗許多了。

越往外人,光線就越來越不好。城中有一處橋,夜色越發濃黑,旁邊家人手裏的燈光只能照到前方一點點。

夜色濃黑,似一隻怪獸,將前來的行人吞噬進去。

馭夫手中一緊,口中一聲叱喝突然加快一頭衝進濃黑的夜幕中。

幾息之後,濃黑中馬的嘶鳴撕破了寂靜。

「啊啊啊啊啊啊——!」慘叫炸開,而後碎裂和水響響起。

平城河面上早已經結冰,但是冰層有時候並不是那麼結實,偶爾也會有河面冰層上的人突然掉進冰窟窿裡的事。

從那麼高的橋面上摔下去,就算不摔死,恐怕也要在冰面上砸出一個窟窿來。

其他跟著的家人連忙跑到橋邊向下張望。夜色濃黑手裏的火把根本就照不了多遠。

「噗噗!」下面傳來幾聲撲水的聲音,很輕微,但是還能聽得到。

這時一陣馬蹄敲在地面的聲音出來,而且聽腳步聲,似乎還帶了不少人。家人頓時和遇見救星一樣撲上去。

那車上的馭夫見著突然有人跑出來,嚇了好大一跳,連忙拉住馬韁。

「救救人!」家人的口齒都不伶俐了,「我家郎君是東陽王和城陽王,他們不慎落水了!若是能夠搭救,一定感激不盡!」

車子裏頭的何齊聽到這話,揚了揚眉梢。他今日在舅家拜訪,這麼晚了才回來。誰知道竟然能夠遇上這件事。

「東陽王和城陽王有孝在身,你是何人,竟然敢冒充兩位的名頭?」何齊在車裏頭打了個哈欠,他懶懶的靠在憑幾上。

「是真的!」外面的家人已經要哭出來了。

何齊嘴角挑起一抹笑,其實照著這兩兄弟的德行,說不定還真的能做出這樣的事來,可是,他為甚麼要那麼好心的立刻去救人呢?

當年在清河王府裡的事,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啊。那兩個人不是很厲害麽,小小年輕沒有任何建樹,就封了公,然後更是厲害,直接成了王。

這會威風給他看看啊。

「好,既然說是東陽王和城陽王,你得拿出可信的依據給我看看。不然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來訛人的。」何齊故意拖延時間,也故意讓這兩兄弟暴個醜。

「兩位郎君出來的時候沒有帶啊!」家人已經哭了,「求求多發發慈悲吧!」

何齊嗤笑一聲,求他發慈悲真是好笑,他裝作沉思了一會,心下估摸那兩個已經凍的差不多了。

他點點頭,「好吧。」說著,他令家人中會下水的出去救人。他這次出來跟隨的家人很多。他好歹是侯世子,不會帶上那麼幾個人。

他這麼一聲令下,家人們趕緊拎著火把找地方下去到河面上了。

家人已經趕緊的連連給何齊磕頭了。

門前冷冷清清的燕王府上,突然來了一群人,來人相當焦急的拍門,不多時燕王府裡頓時開始忙亂起來。

蕭佻今日睡在書房,荀氏的肚子越來越大了,他要是和荀氏睡在一塊不方便。何況這會還在孝期,夫妻同寢,說出去也摘不清關係。

他今日夜裏沒有半點睡意,外面突然起了聲響。

「大郎君,不好了,三郎君和四郎君他們落河了!」外面家人急切的喊道。

不遠處蠟燭上燈苗啪的一下炸開。榻上的蕭佻緩緩睜開眼睛,「怎麼回事?」他從榻上起來,抓過放在一旁的袍子。

**

太皇太后的身體有些不太好,她最近犯了咳血症,太醫署的湯藥送來喝了之後,恢復的也不明顯。最近天子將許多重要的文卷都發到長信殿。

太皇太后掌權了將近三十年,屹立三朝,她不可能將手裏的權力外放。哪怕天子處理的那些政事,她也要知道的清清楚楚。在宮廷中早給她上了記憶深刻的幾課,最能長久的,不是所謂的養育之恩,不是所謂的男女之情,而是實實在在的,手裏的權力。

當年的李氏得寵如何,李氏的存在甚至還比不得拓跋家的所謂規矩。

唯有權力,只有掌握了權力才可以在深宮中保全自己,保全自己的一切。所以哪怕身體不適,禦奉也說她的身體需要靜養,她也要掙扎著起來。

「太皇太后還沒有醒?」外頭的天色已經大亮,但是太皇太后依然沒有醒來。

今年的冬日,太皇太后格外的嗜睡,而且步伐也沒有之前那麼穩健,有時候還需要宮人攙扶。

「還沒醒。」中官看了一眼帷帳那邊壓低了聲音,「人老了就愛貪睡。」

「燕王都在那裏等了半天,跪在雪地裡看著怪可憐的。」另外一個中官感嘆道。

一大早的,燕王就到東宮求見。在宮門那裏就跪下了。

今日下了大雪,宮道上有專門清掃雪花的中官和宮人,但是打掃乾淨之後,不一會兒道路上就又被蒙上一層薄薄的雪花。

蕭斌跪在那裏,石磚上的冰冷透過了層層衣物,冰冷刺骨。

來往的閹寺和宮人私下裏偷偷的打量他一下,然後走掉。

長長的宮道上,一個年紀較大的中官快步走來。

「太皇太后召您過去。」中官對蕭斌很客氣,和顏悅色的。

蕭斌聽到之後,掙扎著起身,結果因為在地上跪了太久,起來的時候還身形不穩,差點就向前撲倒。虧得中官眼疾手快一把攙扶住他。

「多謝。」蕭斌道了一聲謝後,跟著中官就向長信殿而去。

太皇太后今日醒來之後,中官就說燕王已經在宮門處等候已久了。太皇太后對自家人還是比較寬容的,聽說是弟弟前來,連忙讓中官去召他進來。

太皇太后整理好儀容之後便坐到了床上,她越來越感覺到自己身體的虛弱,或許冬日過去之後,就會好多了。

這麼想著的時候,蕭斌已經進來了。一見這個弟弟,太皇太后就大吃一驚,蕭斌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但平日保養不錯,看上去比實際年紀要年輕許多。但是方才他進來的時候,老態盡顯,而且原本烏黑的頭髮裡竟然有一半以上成了灰白。

「你這是怎麼了?」太皇太后蹙眉問道,她是不信蕭斌這樣子是因為喪妻之痛弄出來的,蕭斌和博陵長公主之間的感情是個甚麼樣子,她再清楚不過。

「太皇太后!」蕭斌一進殿內,不等宮人給他茵蓐,直接就跪在了地上,「臣……有罪!」

蕭斌此刻沒有將上首的那個女子當做自己一母同胞的姊姊。而是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

「怎麼了?」太皇太后蹙眉問道,「你起來說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這一聲叱喝嚇得蕭斌更加不敢起來。蕭斌跪在那裏瑟瑟發抖,對著太皇太后連連磕下頭去。

「臣有罪,臣有罪!」

「到底是甚麼事?」太皇太后見著蕭斌如此,心底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回稟太皇太后,昨夜裏,」蕭斌艱難的開口,太皇太后將那兩個孩子掛在自己名下,但是如今卻出了這樣的事。

「三郎和四郎兩個孩子偷偷跑了出去,結果夜黑,馬車一頭扎進河裏……」

蕭斌也是事情發生之後才知道的消息,人被拉回來的時候,已經不行了。

「甚??!」太皇太后眼前發黑,她呼的一下從床上站起來,雙眼死死的盯著蕭斌,胸口一起一伏,「你再給我說一遍。」

蕭斌當場就嚇得頭都貼在地衣上了,「三郎和四郎昨夜裏掉到河裏去了,四郎被救上來的時候就不行了。三郎,三郎到現在都還沒清醒過來,腿在水裏泡久了,疾醫說能不能保住還不一定。」

「……」太皇太后聽到這話,身子就搖晃了兩下,她雙眼發黑,一陣眩暈,天旋地轉間,眼前一切都染上了一層血色,她盯著弟弟那張嘴一翕一合,說甚麼她也聽不清楚了。兩眼一翻直挺挺的就向後面倒下去。

「太皇太后!!」旁的中官和宮人見狀尖叫,幾個衝上前將太皇太后扶起來。頓時長信殿內亂成一鍋粥。

東宮病倒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西宮,拓跋演聽聞太皇太后暈倒,連忙拋下一眾的大臣趕過來。

長信殿內安靜的落下一根針都能清楚的聽見。寢殿那裏太醫署的禦奉在診治,皇帝來了之後,死寂一樣的長信殿終於活了起來,那些宮人中官紛紛跪倒行禮。

拓跋演看都不看那些宮人,直接大步走入殿內。

「怎麼回事?」拓跋演看向一個在太皇太后身邊服侍的中官。

中官上來將今日發生的事給拓跋演說了,拓跋演聽後深深蹙起眉頭,「那麼燕王呢?」

「燕王到這會都還跪著呢。」中官說起句,都不知道要說甚麼才好,兩個在嫡母孝期就出去吃喝玩樂的浪蕩子弟,死了就死了,沒想到燕王還跑到宮內向太皇太后請罪,而太皇太后反應也奇怪,竟然直接就暈過去了。

哪家姑母疼愛侄子,也不會到這種地步。

「讓燕王先回去吧。」拓跋演說道,「燕王年紀大了,那麼折騰受不住。」

「唯唯。」中官聞言領命去了。

過了一會,禦奉出來了,禦奉見著拓跋演拜下來,「臣拜見陛下。」

「起來吧,太皇太后怎麼樣了?」拓跋演直接就讓禦奉起來,他面上神情焦急,端得是一個關心祖母的乖孫子。

「太皇太后真陰素虧,正氣不足,加上尺牘思勞過度,以至心肝火熾,內風旋動,氣血逆於上,陰陽失調。」禦奉說這話的時候,背上冷汗直流,他去看的時候,發現太皇太后心肺腎三臟陰陽失調,驚怒之下,血隨氣逆,挾痰挾火,竄走經絡,蒙蔽清竅,從而導致猝然仆倒昏厥。

「……」拓跋演看著他,過了一會他抬頭看了看寢殿那邊,「你的意思是,太皇太后……」

拓跋演讀過一點醫術,雖然不是精通醫理,但禦奉說的那些話他還是聽得明白。

接下來的話,禦奉不敢說明白了。但是頂著天子的目光,他不敢有所隱瞞,「太皇太后這次怕是不妙,恐是中風之症。」

太醫署來了好幾個醫正,這個結論是幾個醫正和禦奉一起會診之後得出的結論,太皇太后眼下昏迷,可是從脈象和舌苔面色都能診斷的出來。

「……朕知道了。」拓跋演留下這麼一句,就往寢殿走去。

寢殿內濃厚的熏香和藥味混在一起,味道格外的怪異。宮人和中官見到拓跋演進來,呼啦啦的就歸了一地。在一旁的醫正也跪了下來。

「都起來吧。」拓跋演抬了抬手,徑自走到太皇太后病榻前。

太皇太后面上是病態的赤紅,拓跋演記得醫書上也記載過這種病症的癥狀和脈象,他看了回太皇太后的面色,和記載的是能夠合上了。

「好好服侍太皇太后,不得有半點差錯。」拓跋演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他背對著眾人,殿中的人哪一個敢直視天顏?

拓跋演看過一回之後就坐在外面,等待太皇太后清醒,有些是,他要親眼看到才能夠放心。

過了好幾日,太皇太后終於醒過來,但是她渾身上下已經動不了,而且還口眼歪斜,張開口想要說話,口水就從嘴角裡淌出來,喉嚨裡發出的都是咿咿呀呀模糊不清的叫聲。

這麼過了一段時間,沒有半點改善之後。東宮中風病重無法理事的消息不知道從哪裏就這麼溜了出去。

中風這種病症,幾乎就沒有治癒的,只能躺在眠榻上等死。這樣一來,原本還在觀望的大臣已經明白如今自己該怎麼做了。

皇帝是正統所在,太皇太后臨朝稱製多年,但對外發佈的政令都是用天子的名義。她大權在握,可是如今她癱在長信殿,手裏的權力被收回去已經是順理成章的事,甚至朝堂上連個浪花都翻不起來。

天子對太皇太后的那一套沒有任何改弦易轍的想法,甚至對那些後黨也是安撫有加。

如今的太皇太后已經是個廢人,莫說清除朝中後黨,就是在宮裏把太皇太后一碗葯毒死了,外面人也只能幹看著。

天子這番的表態已經不能再明顯了,跟著太皇太后和跟著天子其中還是有區別的,和天子站在一塊名正言順。

那些士族轉向的飛快,太皇太后的提拔之恩轉眼就丟在腦後了。

蕭家此刻也沒有人問了,至於死了個城陽王,也沒幾個去關心。

皇帝在處置好朝堂上的事後,他專門到長信殿來看望祖母。自從太皇太后出了這回事,何太后乾脆就不到東宮來了,等著哪天太皇太后死了給她騰地方。

只有拓跋演時不時的來長信殿看看。

拓跋演跪坐在床榻前,手裏拿著宮人熬煮好的葯湯,他面上笑得溫和,「你們都下去。」

「唯唯。」窸窸窣窣聲中,四周的宮人和中官紛紛退下。

「大母。」拓跋演眉眼帶笑,這是他不在太皇太后面前帶任何偽裝的笑,渾身上下都帶著愉悅和輕鬆,「大母知道不知道,最近禦史台上書,說『蕭吉蕭閔兩人,目無王法犯夜禁,嫡母孝期內公然飲酒作樂,為禽獸之行』。」

太皇太后聽了,雙眼瞪大,口張開「啊啊」出聲。褐色的葯湯就從她張開的嘴角流淌出來,順著脖子濡濕了一片衣襟。

「哎,這事說起來也是他們的不對。犯宵禁者,不管身份如何皆要問罪。」拓跋演見著拿過一旁的帕子,好好的給太皇太后擦拭乾凈。

「這是國法,若是放過,日後那些勛貴有樣學樣,還不是亂了套?」拓跋演溫和道,「大母你說是不是?」

「啊——啊——」太皇太后死死的盯著拓跋演,開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況且這大不孝的名頭,梟首都已經足夠了。」拓跋演一邊說一邊搖搖頭,「身上再有那麼個爵位恐怕也不合適,哦,對了,大母你可能還不知道,蕭閔的一雙腿不行了,再沒了那個爵位不知道會變成甚麼樣子。」

他說話的語氣十分溫柔,如四月春風。但眠榻上的太皇太后卻是目呲盡裂,那仇恨的眼神恨不得將面前的年輕男人吞噬掉。

「對了,大母臥病在床,最好還是讓娘家侄女來照顧。」拓跋演似乎沒有見著太皇太后那雙快要凸出來的眼睛,「六娘送回去算了,宮廷裡不是隨便養孩子的地方,兒會奉大母之命,將三娘接回。」

「啊——啊——啊——」太皇太后努力的想要抬起手來,但是不管她用了多少力氣都抬不起自己的手臂,她張著嘴,這會拓跋演一杓子的葯灌進了她的嘴裏。

一口葯湯嗆在喉嚨裡,太皇太后劇烈的咳嗽起來。

「大母放心。」拓跋演將太皇太后扶起來,手掌在她背上拍著,「你經歷三朝,又曾經臨朝稱製權傾天下,就憑著你對先帝和兒的養育之恩,朕也一定會讓你老人家好好的活在世上,長命百歲,安享天年……」

太皇太后死死的盯著他。

「先帝被大母照顧長大,這也是大母應該受的。」拓跋演根本不在乎太皇太后瞪著他笑道。

太皇太后立即和見了鬼一樣,呼吸都開始不平穩了。

拓跋演欣賞夠了,拍手讓外面的中官宮人進來。

宮人服侍太皇太后的時候,發現太皇太后脖頸下面一片濡濕,嚇得低下頭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當日下午,毛奇捧著一隻匣子到了東宮,他笑眯眯的找到大長秋,「陛下是來讓你給這文書用太皇太后的印。」

大長秋是內侍裡能夠爬到最高的位置,大長秋平日裏看不起毛奇這種中官,「太皇太后並沒有讓臣拿出璽印。」

「可是陛下說的。」毛奇這會才不怕大長秋呢!太皇太后都這幅鬼樣子了,誰知道大長秋還能挺多久?

「陛下的意思就是太皇太后的意思,」毛奇尖細著嗓子,每一個音調裡都是滿滿的譏諷,「陛下說要用太皇太后之璽印,那麼大長秋就應該拿出來蓋上去,」他走進一步,抬頭挺胸好不得意,「違背天子之意,大長秋這一身的肉還不夠剮的。朝堂上的諸公,天子要讓幾分,可是大長秋生死只是陛下的一念之間。」

「……」大長秋聽後氣的面色發白,嘴唇直哆嗦,「你這個小人!」

「大長秋,還是趕緊識相的把印璽交出來。」毛奇這回沒了耐心,「難不成還想抗旨不尊?」

大長秋面上的肉的顫抖了起來,過了好一會,他垂下頭,過了一會他拿出一個盒子。

毛奇眉笑顏開,將盒子裏的帛書拿出來,交給大長秋,大長秋瞥了一眼帛書上的內容,眼神晃了晃,最後還是將裏頭的玉印拿了出來,蓋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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