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燎原》天火028
第028章有了這麼件不愉快的插曲,後來的整頓飯大家都吃得不是很開心,除了——閻行和孔明兩人。對於閻行來說,不管身周的人發生了什麼,對他而言都沒有任何關係。而孔明,則是不管什麼時候都始終保持著他那淡然的笑容,彷彿沒有什麼事情能夠影響到他一樣。
飯後,項逸為龐德和閻行各自安排了住處。原本龐德是一力要求,要住在馬超與馬雲鷺那個院落的下房之中的。用他的話來說,這才是家臣的姿態。但在元直的強烈反對之下,項逸隻得為他單獨安置了一進院落。
西平城雖然不大,但太守府卻修建得還算廣闊,近十重院落,安置眾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元直……」
飯後,項逸留下了元直孔明二人在自己的院落內聊起天來。而貂蟬則是陪在三人身邊,靜靜地聽著。
「你不覺得,自己有點失常了麽?」項逸嘆了口氣,對元直悠悠道:「馬雲鷺那女孩子雖然的確挺可愛,但……自從迷上他之後,我感覺,你甚至都已經變得不像原來的你了。」
「是麽……」元直苦笑了一聲,長嘆道:「或許如此吧。我以前的確沒有像現在這樣那麼迷戀過一個女孩子。但是……」
「我若是知道該怎麼辦,那便好了。」
「就因為知道了龐德和馬雲鷺自小一起長大,你便不停地針對他。雖然他似乎的確對馬家很忠誠,而且馬超也是我們的同伴,但無論如何,你也把他撩得太過了一點。」項逸皺著眉頭,話聲裡已經有了點責怪之意:
「我明白的。」元直點了點頭,面上卻帶著一絲無奈:「不過,有些時候我也控制不住自己,只要一看到雲鷺她……那麼親熱地叫龐德哥哥的時候,心裏就是一股火竄上來。」
「盡量吧……」項逸拍了拍元直的肩膀:「除了你和孔明以外,其餘的人都是剛凝聚在我們身邊。若是我們自己的心都不齊,那……未來那麼長的路該怎麼走下去?你不會真以為,只靠我們三個人,就能實現我們的理想吧?」
「當然不會……」元直惆然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很好。」項逸淡淡一笑,接著道:「還有……我想問問你對小舞的看法。我想,不光是我一個人覺得奇怪吧。馬超和馬雲鷺可以原諒閻行,是因為他只是韓遂的一個工具而已。可以原諒小舞,是因為她只是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但小舞對我……無論如何,都是我殺了她的父親,她真的能夠那麼輕易地放棄了仇恨,不僅同意閻行為我效力,甚至自己也隨著閻行來到我們這裏,還能跟我們那麼親熱地打成一片麽?」
「難道不行麽?」貂蟬靜靜地在一旁聽著,突然介面道:「或許,是因為她只是個孩子,還不太懂得什麼是仇恨吧。」
「不可能。」項逸搖了搖頭道:「若是完全不懂事的小孩子,那倒還說得過去。但是小舞已經九歲了,若說連自己的父親死在了別人的手上都不懂得去恨那個人,那也太奇怪了。」
「但是……」貂蟬想了想道:「我覺得她是真的和我們大家沒有什麼芥蒂。看她的樣子,似乎的確和每個人都很親熱的樣子。難道你們認為……那麼小的一個孩子,會故意隱瞞自己內心的恨意,留在我們身邊伺機報復?」
「所以我也覺得奇怪……」項逸皺著眉頭緩緩開口道:「以閻行對她的感情,若是她想,完全可以讓閻行對我們伺機刺殺。雖然閻行自己並不願意以一個刺客的身份存在,但事實上,他的能力作為一個刺客實在是再適合不過了。如果是小舞的要求,我想他不會不答應。至少在我想來,如果閻行想要偷偷潛入刺殺我,我是沒有什麼辦法的。她根本沒有必要連同自己一起來到我們之中。」
「而且……我也不相信,一個僅僅九歲的孩子,能夠有那份心機,將自己的仇恨隱藏得那麼完美。」項逸想了想,繼續道:「看她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在作偽。即便有人真的有那麼好的表演天賦,也不會是一個九歲的孩子。」
「所以你覺得奇怪是吧?」元直介面道:「但是,為什麼你還是決定讓他們留下來呢?」
「因為我只是奇怪而已。」項逸輕輕搖著頭:「我只是覺得他們的做法有疑點,但又不像是對我們有惡意的樣子。所以,我才會讓他們留下來。閻行說過,他完全不在意加入任何一方。若是不接受他……至少……我不想將來的有一天面對他的刺殺。」
「或許,還是和之前一樣,他們在隱瞞著我們什麼吧……」元直笑了笑道:「有時隱瞞未必帶著惡意,或許只是打算保護自己,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的事情罷了。就像閻行之前隱瞞了小舞願意為他離開韓遂的事情,是為了擔心我們知道他的能力有著限制,不能帶著小舞一起瞬閃一樣。所以,我當時也沒有阻止你。」
「還是因為對我們沒有足夠的信任吧……」項逸喟然道:「既然你也認為他們應該沒有什麼惡意,那就讓他們留著好了。或許有一天,閻行能真正地從內心把我們當成……同伴來看待吧。」
「對了,孔明……」項逸轉向孔明問道:「一直沒有來得及問你,那所謂的隱曜,究竟是什麼東西?計都,羅睺,又是什麼意思?二十一顆暗曜,又是分別叫做什麼名字?」
孔明望了望天空,輕聲開口道:「隱曜,我之前已經說過了,就是指有氣而無形的星辰,也可以叫做暗曜。他們與我們能夠看到的星辰,乃是光與影的對應關係……」
「世間萬物,有光自然也有暗。可見的星辰代表著光,而隱曜就代表了暗。就像是我們被光所照射出來的影子一樣,沒有具體的形體,但卻真實地存在著。」
孔明伸出手,在地面上輕輕劃下了計都與羅睺兩個字:「羅者,遮蔽也。睺者,半盲也。通常認為,當我們看到日蝕與月蝕時,遮蔽日月的,就是羅睺。計者,謀劃計算。都者,總,集。所謂計都,也既是總集謀劃與計算的星辰。人世間的厄運,凶命,便是出自它們的策動。而計都與羅睺,也被合稱為——」
「幽冥二十一曜。」
「哼……聽起來似乎的確很兇險的樣子。」項逸冷冷笑了笑:「幽冥?那他們憑什麼來操控陽間的事情?」
「只是形容他們的暗屬性而已。」孔明笑著搖了搖頭道:「而這二十一曜的名字是……」
「計都七曜——」
「月曜,乃計都主星,掌明界諸幽陰氣,為日曜伴宿。」
「灼喪,羅睺伴宿之一,位於月曜左近,以玄氣衡伴天軌。」
「太歲,黃道五曜之一,乃郢封對星,掌明界茁長孕育之之氣。」
「厲桀,黃道外曜之一,乃太白對星,掌幽界死厲煞烈之氣。」
「撰酄,黃道外曜之一,乃鎮星對星,掌幽界玄土凝定之氣。」
「申遲,黃道外曜之一,乃辰星對星,掌幽界幻水凜冽之氣。」
「熒惑,黃道五曜之一,乃朔應對星,掌明界奮烈灼炎之氣。」
「羅睺十四曜——」
「瞿越,羅睺伴宿之一,乃羅睺天軌最後一星,以玄氣衡伴天軌。」
「高淵,羅睺伴宿之一,位於日曜左近,以玄氣衡伴天軌。」
「愈禁,羅睺伴宿之一,位於予焯左近,以玄氣衡伴天軌。」
「太白,黃道五曜之一,乃厲桀對星,掌明界剛厲破殺之氣。」
「句陳,羅睺伴宿之一,位於郢封左近,以玄氣衡伴天軌。」
「郢封,黃道外曜之一,乃太歲對星,掌幽界化魄滋長之氣。」
「鞏奪,羅睺伴宿之一,位於月曜左近,以陰氣衡伴天軌。」
「化歙,羅睺伴宿之一,位於辰星左近,以玄氣衡伴天軌。」
「辰星,黃道五曜之一,乃申遲對星,掌明界諸水凜冽之氣。」
「朔應,黃道外曜之一,乃熒惑對星,掌幽界闇烈冥炎之氣。」
「冀忽,羅睺伴宿之一,位於日曜左近,以陽氣衡伴天軌。」
「日曜,乃羅睺主星,掌明界諸光陽氣。」
「予綽,羅睺伴宿之一,位於鎮星、太白左近,以玄氣衡伴天軌。」
「鎮星,黃道五曜之一,乃僎酄對星,掌明界沈定凝斂之氣。」
一連串的名字,隨著孔明輕啟的嘴唇報出。
「不……等等啊!」項逸聽完孔明口中吐出的一連串星名,皺眉道:「所謂日耀與月曜,就是我們通常說的太陽與月亮吧?還有太白、太歲、辰星、熒惑和鎮星,不就是金曜、木曜、土曜、水曜和火曜麽?這些明明都是可以看見的,怎麼也成了隱曜了?」
「我不是說過了麽?隱曜與可見的星辰,是光與影的關係。」
孔明輕輕擺了擺手,解釋道:「雖然擁有著相同的名字,但它們並不是黃道七曜的本體,而是那些星辰在天軌之上的對應而已。」
「也就是說……是假貨了?」項逸揚了揚眉毛:「明白了。另外,我們目前已經知道的閻行和龐德,都隸屬於是羅睺十四曜。那麼……計都七曜呢?代表它們的……又會是什麼人?」
「謀士吧……」元直介面回答道:「如果所猜測的沒有錯的話,閻行與龐德,身為武將,所以才是屬於背負羅睺星命的人。而計都,按照孔明適才所說,是總集謀劃與計算的星辰的話……那麼對應這七顆星辰的,應該就是七名謀士才對了。」
「品種很齊全嘛……」項逸冷哼了一聲道。
「當然,這也只是猜測而已。」元直笑了笑道:「總之,當我們以後發現更多的隱曜之時,自然也就更加能印證這猜測了。」
「好吧……」項逸點了點頭,繼續問道:「那麼,如你所言,隱曜會為天下帶來恐怖的災禍,極端的亂世,對吧?那麼要怎麼阻止這一切呢?」
「殺光他們。」元直面色凝重地緩緩開口道。
「什麼!」項逸一驚:「難道說,要把龐德和閻行也一起殺掉?只要殺掉這二十一個人,就能阻止一切?你不會是開玩笑的吧!」
元直淡淡笑道:「如果只有這一個辦法,你會下手麽?」
「當然不會!」項逸一臉不爽地望著元直:「背負隱曜命運又不是他們的本意,他們也不想帶來這亂世,憑什麼僅僅因為這一點,就要讓他們犧牲生命!」
「果然是你的作風啊……」元直微笑道:「難道你忘記了你之前問我的問題麽?一城人,還是天下人?現在你所面對的選擇,可是比那還要懸殊得多啊。只是二十一個人而已。別忘了,我們來到西涼之後,你殺的人可是遠遠不止二十一個了。」
「那不一樣!」
項逸蹙眉怒道:「那是敵人,既然站在了戰場之上,就代表著已經賭上了自己的性命。但是……閻行和龐德是我們的同伴啊!」
「呵呵……看起來,你似乎連自己都不能回答在長安時提出的那個問題呢。你讓我,把岔道上的一個人看做吃草的山羊。但……你自己卻做不到。你在馬車上,一樣無法做出正確的選擇」元直苦笑著對項逸道。
「我說過了……」項逸豎起一根手指,向著元直擺了擺,傲然道:「這天下,沒有我勒不住的奔馬!」
「好了,元直……」孔明微微一笑,向著項逸道:「元直是騙你的……隱曜即便可以操控,也是要……在天下有戰亂的前提下。事實上,只要能夠將天下握在掌中,那就足夠阻止一切了。」
「元直……這種事情不能隨便開玩笑的好不好?」項逸輕舒一口氣,一臉慍怒地望著元直:「難道你覺得這很有意思麽?」
「好吧……」元直聳了聳肩膀:「是我太無聊了,好了吧?那麼,現在你已經明白了吧?已經不早了,該睡覺了。」
「哼……」項逸點了點頭,伸手牽起貂蟬:「以後可別再拿這樣的事情開玩笑了。」
望著項逸與貂蟬走回屋內,元直也輕輕嘆了口氣,與孔明一起走出了小院。
「為什麼要騙他?」
元直低頭望著腳下的石子,輕聲開口道。
「你不覺得,讓他知道得少一點,可以減輕一些良心上的負擔麽?」孔明淡淡一笑,負手望天道。
「你什麼時候也會騙人了……我還以為這是我的專利呢。」元直苦笑著搖了搖頭。
「從……你們離開以後。」孔明閉上了眼,臉上的笑容深邃而悠遠。
「那當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天時,會恨你吧……」元直低聲道。
「恨就恨吧。」孔明悠然道:「但,這樣做能夠達成我們的理想,不是麽?而且……或許到了那時,或許他就會理解我了。」
「但願吧……」元直長嘆一聲,邁開了步子:「走吧,該是睡覺的時候了。」
……
「到此為止了麽……?」劉備苦笑著望著城外密密麻麻的士兵,心中泛起了絕望……
剿滅了公孫瓚之後不久,袁紹便已經完全整合消化了他留下的地盤,不多時,又進軍常山。黑山賊首領張燕畏懼袁紹勢大,不戰而降。至此,除了遼東烏桓以外,袁紹已經基本平定了整個河北,冀、並、幽三州,擁兵十五萬,對中原虎視眈眈。
而橫在袁紹南下的道路上,首當其衝的,便是曹操。
但袁紹目前卻並不想過早地與曹操開戰。在他看來,最好的辦法是等待呂布東出潼關,與佔據了兗州和曹操互相消耗實力,他再來解決劇鬥之後殘餘下來,精疲力竭的那一個勝利者。
只可惜,呂布似乎並不如他所願,卻始終龜縮在潼關以西的長安一城之內,絲毫沒有動彈的打算。
但,這並不表示袁紹便什麼都做不了。
他沒有忘記,公孫瓚還有一個昔日部下殘存在青州的平原縣。沒錯,就是那個在虎牢關下,領著兩個部將擊敗呂布,大出風頭的劉備。
劉備……袁紹每次想到這個人都會想要放聲大笑。明明只是一個賣草鞋出身的破落戶,卻非要想把自己往貴胄上面靠,居然號稱自己也是皇族,論輩分,還是當今……哦,錯了,應該是前漢天子的……叔父!
開什麼玩笑?益州劉焉、荊州劉表那樣的人,那才是族譜上記載著,有名有姓,有據可查的皇族。他劉備……袁紹真的不明白,當時天子怎麼竟會相信了他。
現在,這個號稱皇叔的草鞋販子,正領著他那兩個部下盤踞在青州的平原,而且,還是因為公孫瓚的舉薦,他當時才能撈上這麼一個小小的縣城賴以棲身。聽說他在公孫瓚敗亡之後,居然還與曹操牽上了頭。雖然此刻並不打算與曹操全面開戰,但若是先去剿滅了這個劉備,倒也是沒什麼壞處。
若是曹操不發救兵,那自然很好。不但鏟去了自己獲得天下道路上的一塊小小絆腳石,同時還能夠讓天下人看一看,那個從小就不學好的曹阿瞞,其實是個言而無信,只知道出賣夥伴的卑鄙小人。
袁紹想起了過去……那時,他和曹操都還年輕,不過十二三歲的樣子,正是最青春躁動的時節。
那次他們知道一家人結婚,兩人趁著賓客散席的混亂場面,溜進庭院大喊捉賊。不出所料,所有的賓客都亂成一團去找小偷,就連新郎也慌裏慌張地出來湊熱鬧。兩個人趁亂摸進了新娘的房間,拿刀架在新娘的脖子上,大過了一把手癮。
儘管當初兩人還只是毛都沒有長齊的小屁孩,儘管日後年歲漸長,袁紹也真正擁有了女人,而且,是很多的女人。但真正讓他感覺到最刺激,最過癮的,卻還是當初的那一次胡鬧。袁紹至今還能夠記得,那新娘又羞又怕的模樣,還有她柔軟的雙峰帶來的觸感。
而幹完了壞事逃跑時,袁紹卻慌慌張張地不小心栽進了一叢灌木裡,而且還怎麼掙扎都掙脫不出。而此時,新娘的家人已經快要追上了他們,甚至連喊叫聲都已經清晰可聞。
正當自己急得要死的時候,曹阿瞞那混帳小子,此時卻竟然沖著對方大叫:「淫賊就在這裏,快來抓他啊!」
幸好自己急中生勇,眼看著就要被抓到,竟然一躍之下從灌木叢裡跳了出來,跟曹操兩人一起成功地從追兵面前逃跑了。但……自那之後,他也始終記得了要對曹阿瞞多留一個心眼。
那麼,若是曹操竟然揮兵來救劉備了呢?那自然是更好。袁紹對自己這麼完備的謀劃很是得意。若是曹操調兵東向來援劉備,卻空了老巢,以呂布那樣的豺狼之性,又怎麼可能放過這樣的大好機會?
無論如何,袁紹這一步棋下得都是穩賺不賠的……
「大哥,咱們並肩衝出去!總不能就在這裏被活活困死吧!」城樓上,張飛滿臉急躁地沖著劉備嚷了起來。
城外,是文醜與顏良二人領軍的三萬兵馬。對於袁紹來說,即便是這三萬人全軍覆沒在這裏,也不過是讓他大大心疼上一陣,卻還傷不到他的元氣。而對於城中不過五千老弱殘卒的劉備來說,卻不啻於壓向累卵的泰山。
關羽張飛,儘管都是武力絕頂的猛將,但即便是號稱萬人敵,也並不代表就真的能夠力敵萬人。就連身為天下武將頂端的那個人,呂布,也做不到這一點。
雖說關羽和張飛自信對上顏良文醜,,也有著獲勝的把握。但他二人若是在這樣的局勢之下,還會上到陣前與關張兩人捉對廝殺,那他們就不是袁紹軍中名將,而是兩個腦子進水的白癡了。
張飛搓著自己的雙手,焦躁不安地在原地打著轉,雙眼不時期待地望著劉備。
雖然表面上依舊平靜如常地望著城外的兵馬,但劉備的心裏,卻已是一灘死水。
三萬人,已經圍城三天了,卻還沒有開始攻城,只是這般靜靜圍著。
而陳宮在五日前,剛得到袁紹逼近的消息之時,就已經被他派去了陳留求援。此刻,竟是連一個問計的人都找不出來。
圍城三日了,還是沒有援軍的消息。看起來,似乎曹操已經放棄了他。不知道陳宮是沒有能夠說動曹操,還是乾脆就不想再回來陪著他們一起送死了。
「二哥,你說句話啊!」張飛見劉備竟似完全聽不見他的喊話一般,扭頭沖著關羽繼續嚷了起來:「難道我們就這樣在這裏等死麽!」
關羽倒提著青龍偃月刀,侍立在劉備身後,冷冷望著城外密密麻麻的士兵,頭也不回地開口道:「別聒噪了。一切聽大哥的安排。真到了要死的那一刻,我們三人便一起死了就是,又有什麼大不了?」
張飛聞之一愣,隨後自我解嘲地放聲大笑了起來:「沒錯!哇哈哈,只要我們兄弟三人在一起,就是死了又有什麼大不了!若是他們開始攻城之時援軍還沒有到,二哥你就跟我兩人一起突陣吧!城裏的那些兵,就讓他們散了好了,反正有沒有他們,結果都是一樣,何苦讓他們陪著我們送死?」
「是三人。」
劉備終於停止了觀望,轉過了身來,臉上掛著滿不在乎的表情望著兩個結義弟弟:「怎麼?覺得你們大哥我上了陣會成為你們的累贅麽?」
「啊,大哥!當然不是!」張飛連忙開口解釋道:「我和二哥兩人出城,若是運氣好,說不定還能突入陣中斬殺他們的主將呢!大哥你就在城樓之上等我們的消息好了。我們若是成功了,自然一切大好。若是我們戰死,大哥你再自刎也不遲啦!」
張飛大大咧咧地笑了起來,似乎絲毫沒有留意這樣的話對劉備有沒有什麼不敬。
劉備也同樣不以為忤,淡淡一笑,指著城下道:「你看看,那麼厚的兵鋒,你真覺得自己能有機會突破重重兵馬,衝到敵人的本陣裡?即便你有這樣的運氣,到那時,你又有幾分力氣再跟顏良文醜對決?」
「那個……」張飛被劉備說得一愣,猶自不服氣地強辯道:「那萬一他兩人衝上前來,跟我和二哥捉對單挑呢?」
「別傻了,翼德……」
劉備黯然笑了一笑,伸出手去,細心地理了理張飛亂蓬蓬的頭髮:「他二人若是這種莽夫,又怎麼可能在戰場之上活到現在?就是換了我們和他們易地而處,你會做出這種事情來麽?」
「我會倒是會……不過你和二哥一定會攔著我就是了……」張飛低下頭,咕噥了一句。
「那就是了。」劉備溫和地望著張飛:「既然反正都是死,為什麼不讓我和你們二人死在一處呢?至少,他日別人說起我劉備,不至於會講,那傢夥是個坐視結義兄弟送死,卻不敢親自上陣殺敵的慫包。」
「那好吧……」張飛自覺說不過劉備,隻得點了點頭。不過卻在心裏打定了主意,到了赴死一戰時,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大哥死在自己的前面。
「喂,到中午了,已經三天整了吧?」文醜抬頭看了看天,對顏良開口問道:「主公說讓我們等三天,曹操的兵不來就開始攻城的,現在能上了吧?」
顏良也抬起頭望了望天色,點了點頭:「可以了,傳令吧。果然跟主公說的一樣,曹操那傢夥是個無信無義的小人。哼……白白在這裏等了三天。」
「聽說昔日虎牢關下,關羽張飛那兩個傢夥大戰呂布,打得可是很精彩呢。就是那一戰,也讓這兩人名動天下了。」文醜砸吧了兩下嘴,惋惜道:「只可惜,那時主公沒有帶你我二人出戰,否則,揚名立萬的就是我倆了。」
「好了吧……我們當時四人戰一個趙雲,竟然還被他把高覽給殺掉了,你不會已經忘了吧?」顏良沖著文醜頭上狠狠潑了一盆冷水:「那麼丟醜的事不提,盡做美夢。」
「那小子還不是被我們給宰了!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拚命麽!」文醜不服氣地嚷道:「待會我倆到陣前跟關張二人單對單打一場,把他們給幹掉,那我們的威風不就更大了麽!到時候,誰還記得趙雲那小子的事情?」
「要去你自己一個人去,主公臨行之前特意交待了,讓我看住你,別發神經。給我們三萬人,不是讓他們站在身後當觀眾的。」顏良轉過身,不再理會文醜,向著身後一名傳令兵下達了總攻的號令。
「一點義氣都不講……」文醜不滿地罵罵咧咧道,卻是放棄了那個打算。
就連呂布也敗在他們二人聯手之上,要文醜一個打兩個,就真的是找死了。他雖然狂妄,但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號角聲嗚嗚響起,手握大盾,頭戴盔纓的重步兵擁簇著雲梯向前踏步行進起來,跟在他們身後的,是負責登梯奪城的輕步兵們。一旦雲梯架起,他們的任務就是迅速地搶上城頭,跟敵人展開肉搏。
不過,望著城頭上稀稀落落的孱弱散兵,顏良很是懷疑,自己的輕步兵有沒有用得上兵器的時候。或許,雲梯剛架上城頭,那裏的守兵就要紛紛潰散了吧。
「大哥,二哥,走吧!」
張飛已經拎起了他的蛇矛,披掛整齊,回頭望了望兩個兄長。
青龍偃月刀與雙股劍,都已經握在二人的手中。
三人,三騎。
「跟士兵們說過了麽?」城門內,劉備正了正自己的頭盔,對關羽問道。
「說了。」關羽重重點了點頭:「一俟我們戰死,或是袁紹軍搶上城頭,就讓他們投降。」
「嗯……」劉備點了點頭,坦然一笑道:「既然你我兄弟三人今日要同死,也就不必連累他們陪葬了。有我們三人,就已經夠了。」
「可惜……」關羽仰面向天,面上露出了悵然之意:「桃花都要開了……」
「是啊,的確很可惜……再沒有機會回到涿郡的那個桃園裏,我們兄弟三人一同把酒言歡了。」劉備望了望關羽,心中一窒,慘然笑著道。
「無妨!」張飛大笑著揮了揮手中的蛇矛:「只要我們兄弟三人在一起,到了哪裏不都是一樣麽!」
「沒錯……能和你們一同赴死,我也沒什麼好遺憾的了。我現在想到的,倒是覺得很對不起公孫瓚。」
劉備笑了笑,隨後卻喟然嘆息了一聲:「本來,我取了他的命,只是為了得到一個復仇的借口,去拉攏曹操成為我的盟友而已。沒想到的是,到頭來曹操依舊還是沒有來。他……算是白死了。早知今日,我又何苦如此?」
「好了!殺都殺了,還談這個作甚!反正馬上我們也要下地府了,大哥你若是心裏還有愧疚,到時候親自對他說就是了!好了,開門吧!」
張飛狂笑著對劉備道,隨即揮矛指向了把門的小卒,示意他拉開城門。
把門小卒小卒敬畏地望著談笑自若的三人,用力拉開了城門。
雖然明知道,這三個人馬上就要在萬軍叢中死去,但在他簡單的心中,卻明白,這是三個真正的英雄。
或許,他和城裏的其他士兵們一樣,會在這三人死後舉旗投降,歸順袁紹,又或是再之後,繼續成為別的什麼人麾下的士兵。
但是,無論他以後會為誰作戰,為誰賣命,他都會永遠記住眼前的這一刻。
三個人,慷慨地面對著萬倍的敵人,放棄了自己的士兵,只是為了踐行一個同死的誓言,而並肩沖入敵陣。
他抹了抹眼角的淚,看著面前的三人絕塵而去,沖向了黑壓壓一片望不到頭的袁紹軍。
那是他一生此前所見到過,與此後所能見到的最大規模的軍隊。
三萬人。
「喂……顏良,你來看看那是怎麼回事?」
文醜騎在馬上,用手遮擋著刺眼的陽光,眯著眼睛向遠方望了好久,向地上的顏良招了招手。
「什麼怎麼回事?」顏良皺著眉頭問道。這種實力懸殊的仗,他已經連指揮的興趣都沒有了,只是靜靜地坐在地上曬曬太陽而已。
只有文醜這個傢夥,還興奮地騎在馬上眺望著遠方,期待看到什麼精彩的場面。
看就讓他看吧。顏良想,只要按照主公的命令,不讓這個傢夥跑上前去跟關張二人單挑,別的就隨他去好了。
「好像是……他們三個人出來了……」文醜的話音有些猶豫,似乎還不太敢肯定。
「出來了有什麼稀奇?」顏良懶洋洋地開口道:「我們圍住了城,他們不過是要麼固守,要麼突圍罷了。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還不明白麽?反正那麼多兵圍著,就算他們突圍,也不怕他們那區區五千人衝出去。
「不……不是啊!你快過來看,是就他們三個人!」
文醜扭過頭,滿臉不可置信地望向顏良。
「哦……就他們三個人啊……那不是更好……」
「啊?什麼!」
顏良正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卻突然才反應過來,自地上一躍而起,翻上了自己的馬背,向著前方眺望而去。
「不是吧……他們難道瘋了麽?」顏良不可思議地喃喃自語道:「三個人,他們想幹嘛?」
「想送死吧……」文醜哈哈一笑道:「我猜是被我們的大軍給嚇破了膽,失心瘋了。「」
「哪有三個人一起失心瘋的……」顏良搖了搖頭,神色凝重了起來:「一定有什麼詭計在裏面!」
「就是有,又能怎麼樣?」文醜不屑地開口道:「三個人,能翻起什麼大浪來?我說,我們兩人還是上去跟他們打上一場吧!」
「不可大意!」顏良厲聲喝道:「臨行前主公說了,行事要一再慎重,小心駛得萬年船!」
「好吧……我等著看你怎麼個慎重法。」文醜不滿地哼了一聲,看顏良喚過一個傳令兵,細細吩咐交代著。
「殺吧!哈哈!好爽!太痛快了!」前排的重步兵沒有料到城門竟然會突然打開,猝不及防之下,被三人陡地突進了陣型之中。張飛的蛇矛在身周揮舞不停,一次次刺穿一個又一個身軀,間或挑起一個士兵,揮動蛇矛砸入後排的人群中,撞翻十餘名士兵。
而關羽卻沒有像他那樣大聲呼斥個不停,只是雙眼寒芒閃動,青龍偃月刀上下翻動,每一次劃過,必定會割開一名士兵的咽喉。
不論兩人怎麼殺,卻是始終一左一右,將劉備護在中間,盡量保著他不受絲毫傷害。而劉備的雙股劍,到現在還沒有殺上幾個袁紹軍士兵。
縱然關羽張飛如何勇猛,但袁紹軍的士兵實在是太多了。而且在初次的震驚過後,他們也迅速恢復了過來,自周圍層層疊疊地將三人包圍起來。
經歷了開始的快速突擊之後,三人的速度很快就降了下來。密密麻麻的士兵將他們周圍圍得水泄不通,即使只是前進一步,也要花上諾大的氣力。
「果然還是不行……」劉備在心中暗嘆了一口氣。照目前的速度看來,他們要闖到後陣,還不知道要花上多少的功夫。而以三人的體力來看,他們絕對撐不到那個時候。
更何況,顏良文醜也是天下聞名的勇將。即便是與他二人朝上了面,要斬殺這二人又談何容易?
原本劉備也沒有真的認為,僅憑自己三人便能單騎闖陣,斬敵將首級。這樣的事情,只有在對方混亂之時趁其不備才有可能做到。而初開始進攻,陣型整齊士氣高昂的袁紹軍,顯然不會給他們這樣的機會。
但是……不管處在什麼樣的絕境之中,人總都還是會有那麼一絲僥倖的心理的。
「算了……能和二弟三弟死在一起,也不算遺憾了。」劉備苦笑了一聲,看見一名士兵手中的長矛在張飛的腿上擦出了一條血痕,隨即再被張飛怒吼著刺穿,挑飛到空中。
自己的人生,也就走到這裏了吧……
「……難道真的沒有什麼詭計?」顏良皺著眉頭,望著已經陷入重重包圍之中的劉備三人,疑惑道。
「我早說過他們就是來送死的嘛!」文醜看見自己的預言被證明了,洋洋得意地開口道:「早知道,我就跟你一起上前去打上一場了。像現在這樣,就算靠著士卒殺了關羽張飛,也顯不出我們的光彩。」
「倒也是……」顏良心中也有些懊惱,覺得自己似乎謹慎得有些過了頭。虎牢關下,關張二人戰敗呂布,天下皆聞,那是何等的威風。若是今日他和文醜能夠單對單地把關羽張飛宰掉,豈不是說明了他們更是技高一籌?想到這裏,他還是有些心動不止。
只是,看起來現在已經沒有機會了。要不了多久,那三人就要耗盡體力,死在亂軍叢中。
突然,一陣喊殺聲自右方響起,顏良心中猛地一驚,連忙向著聲音響處望去。
右翼,一群騎兵已經自遠處向著困住劉關張三人的包圍圈衝鋒而來,跟在他們後面的,是大隊的步兵。
一桿大旗飄揚而起,其上綉著一個大大的曹字。
「曹操的人居然來了……?」顏良冷哼了一聲道:「難道這就是他們的詭計?但……即便如此,也救不了他們三人的性命了。何況,我也早已留下了後手啊。」
自馬上俯下身低語了幾句,一名傳令兵連忙狂奔而去。
「你看看你,主公說了要千萬謹慎,你就是不聽!若是剛才我們都衝到了前面去廝殺,現在該怎麼辦?」顏良已經忘記了就在剛才,自己也一度動心懊惱過,板著臉教訓起了文醜。
文醜翻了翻眼睛,沒有理會顏良。
「哼……至多也不過一萬到一萬五千人馬,看來主公說得沒錯,曹操果然不敢調大軍前來救援劉備。他也擔心呂布東出潼關,燒他的後院啊……這麼點人,我們一樣可以輕易吃掉。」
顏良掃了一眼來襲的敵軍,心中已經大致有了人數的判斷。這樣的數量,還不足以對他們造成過大的威脅。
一隊騎兵同樣自陣中馳出,迎向了曹操軍的騎兵。依照雙方的距離來看,在曹操的騎兵抵達之前,他們絕對可以先一步趕上對方的步伐,攔在路徑的前面。
而包圍圈最外圍的步兵,在經過了一陣短暫慌亂之後,也已經轉過了身,隨時準備迎接騎兵的衝擊。僅僅從這一點,便可以看得出袁紹手下士兵良好的訓練與心理素質。
「公台兄……似乎一點都不擔心的樣子呢……」
看到袁紹軍的本陣中馳出了一隊騎兵,攔向己方的騎兵,郭嘉望向了身旁好整以暇的陳宮,微笑著開口問道。
「呵呵……吉人自有天相,既然曹公高義,對我家主公伸以援手,連奉孝兄都派了過來,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陳宮哈哈一笑,擺了擺手,果真是一副毫不擔心的樣子。
「但是……玄德公和雲長、翼德兩位,此刻可是正陷在重重包圍之中呢。」郭嘉一副果真如此的表情:「刀槍無眼,難道公台兄真的那麼有信心?」
「奉孝兄倒是很為我家主公擔憂呢。」陳宮揚眉長笑道:「莫非郭嘉兄算準了,我家主公今天就要葬身此處?」
「哪裏談得上算準。只不過……」郭嘉也是附和著笑了笑道:「此前我們卻是都沒有料到,玄德公三人竟會不帶一兵一卒,出城迎戰袁紹三萬大軍。身為盟友,我們自當儘力救援。但……若是天意弄人,玄德公今日竟然不幸……」
「我明白奉孝兄的意思。」陳宮安然笑道:「那便如此約定好了。若是我家主公不幸戰死於此,我陳宮便隨奉孝兄回到陳留,追隨孟德公驥尾。」
「只不過……既然是個賭局,那就不能一方下注了。若是我家主公安然無恙,奉孝兄又能拿出什麼賭注來呢?」
「郭嘉已經決意追隨我家主公一生,卻是不能與公台兄一般拿自己下注了。」
得陳宮一言,郭嘉毫不遲疑地開口笑道:「這樣吧,若是玄德公果真福澤深厚,得保無礙,這裏的一萬精兵,便贈一半與玄德公好了。」
「哦?」陳宮微微動容道:「拿孟德公的士兵與在下對賭,奉孝兄不怕受到責罰麽?」
「其實……此行之前,我家主公便已經對郭嘉交待過了,若是能換得公台兄來投,此處一萬精兵,盡可以歸於玄德公。現下,郭嘉只是換了個法子而已。」郭嘉淡淡一笑道。
「孟德公……倒還真是不惜血本了。」陳宮不禁有些訝然,感嘆道:「若不是我也一樣心許我家主公,投奔孟德公倒也不失為明智之選。呵呵,可惜了,可惜了……」
陳宮話鋒一轉:「只不過……天下英才如此之多,若是孟德公想要多招攬幾人,那他手下的兵卒,只怕就不太夠了。」
「天下英才縱多,如公台兄這般傑出的又有多少?」郭嘉臉上浮現起一縷異色:「奉孝不才,也忝居其一,余者,也不過區區五人而已……」
「既然奉孝知道這點,那為何還期待在下也加入孟德公帳下?」陳宮的眼光掠過郭嘉的臉,隨即扭過頭望向遠方,淡淡開口道:「原本,我們就註定是應該要各為其主的。」
「人麽,總都是會心存僥倖的。」郭嘉朗然一笑:「主公既然下令,我也只能勉力一試了。」
「那麼……就來看看我們的賭局會是什麼結果吧。」陳宮悠然點了點頭,不再開口,自顧自觀望起遠方的戰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