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是隨心所欲的生物，投身黑暗的她們生命可比吸血鬼。漫長的生命中，女巫不斷利用藥劑和超自然的材料改變自己的身體，以適應長久的生命。和沒有靈魂的吸血鬼類似，女巫的靈魂被恆定在某個時間段。

交易，是女巫為數不多的樂趣。或許交易的結果對女巫沒有好處，但她們樂此不疲。

雅各布和常青，目前就面臨著一場交易。

如同女巫刻意誘惑普通人走進她的店，將貨架上有著各種歷史故事的「工藝品」售賣給普通人，並用他們的生命餵養那些溫養在工藝品中的小可愛。

值得慶幸的是，和奎魯特狼族接觸後，女巫已經很少做和普通人的交易。

至少不再附近。

「這是什麼。」常青伸出手，冰雪化作手掌飛向二層，抓過女巫手裏的藥劑。她搖了搖，藥劑冒出藍紫色的氣泡：「有什麼作用？」

「誰知道呢？」女巫表情閑適：「我需要一個試驗品。這是濃縮版，我加了三倍的劑量。」

「關於它，」雅各布指了指藥劑，問道：「你都知道什麼？」

「我不知道，普通人嘗過十分之一的稀釋藥劑後，立刻陷入了睡夢。過了兩三天，他在睡夢中死去了。沒有人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我十分好奇。」

奎爾憤怒道：「如果我們出事了，你不怕激怒奎魯特狼人嗎？！」

「所以我要和你們做交易，我們可以先簽訂契約。」

「即使你毒死我們，奎魯特狼族也因為這是契約的內容而沒辦法追究。」安柏瑞的表情不太好，任誰被當成女巫的試藥小白鼠，他的情緒都不會美妙的：「你打算的真精明。用我們的生命去冒險換一個消息，你上下嘴皮一碰就完成了交易。」

「糾正一下，是你們其中一個人。」

奎魯特男孩們想儘快抓住肆意捕獵的吸血鬼，挽救更多年輕女孩的生命，所以他們想到了消息靈通的女巫。但為了減少陌生人的遇害，把自己的生命陷入危險之中是否值得，沒有人能回答的上來。

面臨突發的危機奎魯特男孩們可以克服，可面對女巫給出的選擇，男孩們難得的陷入了思考和猶豫。

不通過女巫，多花費一些時間和精力，他們也能找到肆無忌憚捕獵的吸血鬼。

還不需要冒太大的險。

「我們需要商量一下。」雅各布拉住常青，示意她先不要過早決定：「但交易的內容需要做修改，如果我們幫了你，你不單要把布裡.坦納交給我們，還要把我們找的吸血鬼交給我們。至少，你需要儘力幫助我們。」

女巫掩面而笑：「可以，我會讓你們見到他。」

得到女巫肯定回復的雅各布，詢問的看向其餘三人。比起奎爾的糾結，安柏瑞早就思考好了他的答案：「雅各，我反對。我們可以用其它方法找到他，即使我們是狼人，也不代表我們可以免疫□□。」

雅各布看向奎爾。

「我棄權。」奎爾糾結的憋出了三個字，決定之後他說起來就順暢多了：「我不想再看到漂亮年輕的女孩的屍體了，但我也不想用生命做賭注。我的看法和安柏瑞一樣，或許我們可以想想其他的辦法。」

雅各布看向常青。

女巫真正想看的恐怕不止是幽蘭藥劑的真正作用，還有素來正直的狼人掙扎著做出選擇，放棄無辜女孩生命的這一幕。

在奎爾、安柏瑞相繼拒絕後，雅各布會做出怎樣的選擇，常青並不想知道。雅各布也許會答應女巫的要求，也許會拒絕。無論哪種情況，雅各布都不會好受。用生命冒險他會對常青愧疚，不用生命冒險他為對再度受害的女孩們自責。

常青一點不希望雅各布需要做出這種選擇。

「witch真是玩弄人心的高手。」常青撓了撓雅各布的手掌，俏皮眨眼：「你們忘記了h是因為躲避沃爾圖裏家族才移居到奎魯特狼族附近的。得罪了吸血鬼皇族的她，會希望失去狼族的庇護嗎？要知道，敢於和沃爾圖裏家族作對的存在可不多。」

雅各布露出一個鼓勵的笑容，他知道他應該怎麼做了。

「我決定試試。」常青不相信那個叫辛德拉的女孩，願意去傷害可能是月亮之子後裔的奎魯特狼族。她仰頭望向披著美人皮囊的女巫：「我該怎麼做，辛德拉？」

「很簡單。」女巫做出一個擰開瓶蓋的動作：「喝下去，找個舒服的地方躺下。」

雅各布詢問：「如果兩個人分擔劑量會怎麼樣？」

「我不清楚，一切都是未知。應該會做同一個夢吧。」女巫詭異的笑：「或許你們能夠在夢裏彼此遇見。」

「我知道了。」雅各布阻止想建議分成四份的奎爾和安柏瑞，用嚴肅的口吻命令道：「在這段時間裏，我們的安全就拜託了。」

「喂，雅各，你不能這麼做。我和安柏瑞也可以做到。」

「但我更想和阿青躺在一塊，而不是個男人。」雅各布挑了挑眉，拿過常青手裏的藥劑，一仰頭喝掉大半瓶：「晚安。」

幽蘭色的藥劑咕嘟咕嘟的湧進喉管裡，常青搶過來時，雅各布已經喝掉了三分之二。他的神情迷茫，像被空間和時間蒙蔽，分不清自身所在。沒過幾秒，他就噗通一聲歪倒向常青。

常青扶住雅各布並把他交給湊過來的奎爾，喝掉了剩下的藥劑：「我們會儘快醒來。」

幽蘭藥劑的味道極苦，常青差點沒吐出來。

緊接著，常青感覺到眼前出現了幻影，聲音和空間都被拉的無限遠。她模模糊糊的感覺到奎爾張嘴說了什麼，安柏瑞接住了她倒下的身體。但五感彷彿同時被神秘的力量剝奪，她眼前的幻影愈發濃重，直到她閉上眼，完全看不到現實世界。

常青是被一陣惡臭驚醒的。

她發現她躺在一堆亂糟糟的茅草中央，不遠處還有幾灘不明生物的排泄物。如同臭水溝般的味道一直在刺激她的鼻腔，還有動物的腥臊味道。即使常青的嗅覺比不上雅各布，她也快不能忍受周圍的味道了。

常青站起來才發現，她身穿一身破破爛爛的布裙，頭髮打結裏面插滿了稻草。和油膩膩的頭髮一樣，她的臂彎、脖頸等等關節附近的皮膚裡也藏滿了汙垢。

「……」這是怎樣一種噩夢。

當務之急是找個地方洗澡，而不是找到雅各布。常青立刻做了決定，她完全不希望雅各布有機會看到那麼狼狽的她，即使她只是這具身體暫時的使用人。

常青並不是學服裝學的高材生，無從分辨她身上特別扎人的布料究竟是什麼構成。她也不能從衣著分辨出她現在屬於哪個年代，這對於現代就不怎麼關心穿著打扮的她來說，太困難了。常青只是隱隱約約的意識到，也許這不單單是個夢境。

臭味、扎人的布料、油膩膩的頭髮等等，太過於真實了。

好像世界的某處確存在過那麼一個人。

常青走出她醒來的房屋——或許稱它為原木和草皮加上泥巴糊成的棚屋要好一點——來到街道上。與搖搖欲墜的棚屋相應，街道完全由沙土和泥巴構成，隨處可見牲口的排泄物和不知名的腥臭液體。

周圍幾個棚屋廢棄不用的稻草被加固到棚屋周圍，可能是為了保溫。快要入秋的時節，還有不少面黃肌瘦的人類穿著露胳膊露腿的破洞服。

這可不是為了時尚，那些頭髮擰成一團，神情麻木不仁的人類根本沒有東西去修補衣服的破洞和邊角磨出來的毛刺。

大部分人類皮膚粗糙開裂，他們弓著背，邁著八字步彷彿行屍一樣的行走在街道上。枯瘦和貧窮讓他們的頭顱看起來比正常人大得多，肋骨高高支起胸口，沒有肋骨支撐的腹部猝然縮了進去。

當代稱呼這種病症為佝僂病。

常青無法想像她如今的形象，她步伐飛快的穿過泥濘的「街道」，向棚屋稀薄的村外跑去。她飛快奔跑的反常舉動，隻引來了少數人麻木不仁的一瞥，他們看常青就像看待一個立刻就要被宰殺的牲口。

沒有人攔住常青和她說任何話，沒有人告訴常青應該怎麼做。

所有人都像是披著屍體飄蕩的幽靈，隨處可聞的惡臭也不能加快他們行動的速度。

人類聚集地不遠就是一片森林。這並不是什麼明智的安排，靠近森林意味著有更多的野獸。在缺乏生產力的年代，這意味著他們的農作物會被野生動物糟蹋，還時時刻刻面臨著心血來潮跑出森林的肉食生物的威脅。

常青應該慶幸，她的能力跟著她一起過來了。雖然好像被壓製了一些，但她還能做到基本的操控水和冰。

憑著這種能力，常青一頭鑽進了森林裏。

那是黑楨木組成的樹林，比起人類聚集地的惡臭氣息，帶有草木清香的森林顯然讓常青舒服了許多。原生態森林裏面的危險也同樣的多，但至少有厚厚的落葉層阻隔，常青不用當心不慎就會踩到別人的排泄物。

人類的居住地一般臨近水源，動物們也需要有飲水的地方。但常青並不需要費力尋找水源，她只要找到一處低窪的石頭，就能人工製造出簡陋的沐浴地。

清澈的水面倒映出常青的模樣。那是個有著黑色頭髮與銀灰色眼眸的女孩，她的五官和常青本身有四五分相似，長期的飢餓和不健康的生活習慣，令她看起來乾癟而枯瘦。

常青用冰刀割掉打結的頭髮，向石頭的低窪處連續扔了十幾個水球。她把自己整個人埋進水裏好好的清洗了個遍，微涼的水令她不斷的打著哆嗦。

這具身體實在太脆弱了，長期的營養不良滋養了不少病症。

隨著清洗，常青終於相信小說裡的情節，她足足換了四五次水才把自己清洗乾淨。頭幾次用完的水呈灰黑色，散發著令人難以忍受的腥臭。

足足花了兩個小時，常青才把她的新身體徹底清洗乾淨。她抓了抓狗啃般的頭髮，被清水漂洗了好幾遍的短髮，呈現出一種缺乏營養的黑棕色。

這具身體習慣了挨餓，折騰了半天之後，常青才後知後覺的摘了幾個野果子。雅各布教過她辨識野果，雖然森林裏和雅各布說的不太一樣，但常青依舊按照他教授的知識，找到了一種可以吃的野果。

野外的果實酸酸澀澀的，刺激的胃酸翻湧。

直到吃了點野果，常青才感受到腹中的飢餓。她忍著反感，決定回到人類聚集地裡找些吃的——再差也應該比酸澀的野果子好，只要她找到食物，她可以選擇離開那個臭氣熏天的地方再吃。

然而。

回到人類聚集地的常青發現，原本對她毫無反應的麻木人群，在以一種看待異類的目光打量她。

在常青想要上前詢問時，人們恐懼的迅速後退。

行屍走肉般遊盪的人群終於出現除了麻木之外的第二種表情，他們的視線隨著常青的移動而轉移，小心翼翼的避開她，偷著打量她。

他們彷彿在面對一隻被放出來的可怕猛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