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穿行過兩種積雲中央的天空。頭頂絲絲縷縷的雲絲宛如絲綢般遮住了陽光，機身下方的透光高積雲斑斑點點，應和著旭日匯聚成一片霞光。幾片被飛機引動的冰晶落向地面，透過窗戶能瞧見它六角菱形的身姿。

雲是由水蒸氣、冰晶等等集合體組成的自然景觀，萬物的水汽蒸騰融入高空，積攢了足夠力量的雲層閃電流竄，突破雲層的承載界限化作雨滴反哺給自然萬物。

飛機掠過雲層形成的微風吹動，殘留的動力不斷影響雲層扭動身姿，改變它的形狀。

成團狀的層積雲壓向地面，在它之上是波光粼粼的魚鱗狀高積雲。雲海蒸騰，幾千米的高空中，飛機被夾在兩種雲層之間穿行，地面的萬物變成了一片模糊不清的碧綠。

闖過雲層間的風景十分奇妙，特別是對於常青來說。

雲層中有神秘的東西和她的靈魂和精神產生了共鳴，她相信如果她願意，一道閃電能夠劃破天際，潔白的雲朵能夠聽從她的抑製改變形狀，匯聚成雨滴或者冰雹。

這種感覺很奇妙，雲層之上，常青成了掌控萬物的皇者。

「哦，你的手掌很冰。」阿羅伸手握住常青的手掌。他過分的親近給人一種本該如此的感覺，像是單位難以拒絕的老領導，又像是渲染獨特氣息的藝術家。他的表情一眼就能讓人看出他在關心常青，不帶半點刻意。

雙手握住常青的手掌，阿羅反覆磨蹭她的手背，直視她的雙眼。這一套動作阿羅做的很熟稔：「我想你可能有擔心的事情。」

即使知道阿羅有很大可能性是吸血鬼，常青也不由產生出「說幾句無關的話也沒關係吧」的想法。直覺感覺很不對，感情卻對面前表情誇大不失親切的吸血鬼產生了好感。

阿羅應該是個活了很久的吸血鬼吧。

常青念頭剛落，身旁座位的阿羅眯起了眼睛，隱形鏡片後猩紅瞳孔顏色瑰麗艷美。

「比起我來，您的手更加冰冷。」肉眼難辯的水汽覆蓋上手掌凝結成冰花，六角形的冰花蔓延到整個裸.露的手臂皮膚，常青語氣客套的說道：「您也許該吃些抗生素，四肢冰冷雖然不少見，但冷到您這個程度的太少了。我想不預防的話，也許會生病。」

「哦，我的侄女簡也經常這麼說我。你們一定很談得來。」

阿羅手掌的力度漸漸加大，吸血鬼超人的力量使常青的手骨難以負荷的發出脆響。阿羅的笑容依舊充滿了古典風情的優雅和紳士，那是融入他骨髓的習慣。

兩排座位後面的金髮吸血鬼簡微微垂下頭，靈敏的聽覺使她清晰的聽到了阿羅的呢喃。她有一雙極為獨特的眼睛，哪怕覆蓋了美瞳，拿眼線筆勾勒出極具立體感的眼眶的雙眼，也掩蓋不住那股魔性的魅力。

簡的視線漸漸移動到了常青那邊。

發自靈魂的痛和癢漸漸加重，常青手掌一抖，沒有抽出來反而被阿羅握的更緊。沒辦法集中精神的常青周圍的水汽躁動跳躍，飛機窗外的雲層突兀加快了移動的速度，不穩定的氣流吹過機身，機艙隱約震顫。

機長安穩眾人的播報聲中，常靈犀甜美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小妹妹，前面那個黑髮的叔叔是你的父親嗎。你要不要和你的父親坐在一起，你看上去很渴望的樣子。」

阿羅拿人耳聽不到的聲音嘆息道：「礙事的人類。」

想像了下阿羅成為她的父親，簡默默的扭過頭看向常靈犀，她的眼中古井無波，卻帶著一股類似深淵的魔性。養育她長大的阿羅，在簡的心中有獨特的地位。她不喜歡阿羅被人類評論——人類只是一種必不可少的低等食物之一。

常靈犀保持訓練得體的微笑，柔聲詢問道：「需要飲料嗎。」

「菲利克斯。」簡眼底閃過一絲茫然，看了一眼左前側頭微笑的阿羅，扭頭向旁邊的金棕發色的強壯青年開口。

「簡。」皮膚同樣蒼白的青年菲利克斯微微搖頭，突兀的疼痛產生的瞬間消逝，但還是令青年下意識的瑟縮了半秒。

簡的能力沒有失效，但對常靈犀沒用。

「不好意思。」常青趁機抽回了手，她貼身的衣服濕透了。隨著她收斂了周圍躁動的能量，偶爾震蕩的飛機也恢復了正常的平穩行駛。過了一會，常青借了去衛生間的借口離開了作為，走到半路被常靈犀攔住了。

「不要擔心，我們能夠確保你的安全。」常靈犀不進入空姐職業特地表現出的狀態時，嗓音略帶暗啞的她給人一種冷淡的感覺：「別亂跑，他們只會試探你。他們的目的地和你不是一個地方。」

「所以呢，你想說什麼？」

「認清你的價值，冷靜的處理所有事。」

「……」

年幼的親戚們隨著時間的變化都會那麼奇怪嗎，她突然有點不敢回國了。

睡了一會，常青睜眼的時候已經快到天朝了。和阿羅說了幾句不鹹不淡的談話，再沒有發生過無法排解的痛苦感覺。下飛機時，阿羅甚至還十分友好的和常青揮手道別。

一路沒和常青搭話的葉俊和他身邊的四個年輕男女，分別跟在了常青身後。落後常青半步的位置。

常靈犀告訴葉俊，她還有點事要處理交接，讓他們先離開，她隨後跟上去。

「你們不擔心常靈犀的安全？」葉俊他們的表現簡直像專業的黑社會，常青和他說話不由帶上了點陌生和謹慎：「你應該知道，飛機上至少有三個吸血鬼。」

坐在轎車副駕駛座的葉俊睜開眼，他十指交握放到小腹，閑散又冷淡的開口道：「常靈犀比你有經驗。」

「那不是經驗的問題，簡的能力應該是讓人產生極度痛苦，沒辦法集中精力反抗。阿羅的能力應該是接觸皮膚才能生效的。」常青焦急道：「不要小看這種生物，我遇到過能夠讀心的吸血鬼，他們的特殊能力容易讓人措不及防！」

葉俊歪頭多看了她一會，感嘆道：「原來你的腦袋你不全是稻草。西方蝙蝠是有小部分人會在轉變後產生各種各樣的特殊能力，但『你要相信我們的家族』。」

常青頭腦恍惚，不由自主的想：既然她有特殊的能力，說不定同血統的其他人也有更厲害的能力。葉俊說得對，她必須對自己的家族加深信任。雖然……等等？

一把冷水潑上臉頰，常青操控的水化作細細密密的冰凌散落她全身。她甩甩頭，惱怒的質問道：「你對我做了什麼？！」

「語言。」葉俊示意司機靠邊停車，他冷淡的推了推眼鏡：「也叫言出法隨。初期是影響，中期是幻覺，後期是強迫。按照外面的說法，叫做言靈？」

「特異功能？」常青茫然了。既然其他人也有這種能力，為什麼父母把她送出國外？

「不，血脈傳承的能力。」染上笑意的葉俊生動了不少，同血脈之間多多少少存在些天然的親切感：「你和我的存在，比其他人要特殊點。你應該知道一些基礎的東西了，到地方我會講。」

「到地方？要去哪？」

「江西。」葉俊通過後視鏡觀察常青：「龍虎山。」

常青震驚的瞪大了眼睛，腦袋裏閃過一幅幅葉俊面無表情要錢，遊客恍恍惚惚套包的畫面：「難道你們現在都從事天師職業嗎，等等說不定你在用你的能力騙錢？」

「那是我們的職業之一，正當的。」葉俊認為他該更加討厭這個血親：「『閉嘴』。」

江西龍虎山，國家地質公園。

群山環抱間，白牆灰瓦的道觀坐落其中。盡染層嶺的雲霧變化無常，青山綠水間擺渡人驅趕魚鷹捕食。渡過河，在山路間輾轉了數小時，白霧蒙蒙的山谷終究含羞半闋的露了面。與人工開發的旅遊景點不同，隱藏在深山幽谷裡的道觀建築現代化，殘餘的古風平白被破壞。

道觀外的太陽能板一排排沾滿了院前的平地，幾台大功率的發動機全身震顫，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幾個身穿牛仔褲白體恤，留著長發的男孩迎上來，向葉俊欣然叫道：「俊哥？你旁邊這位美女就是下代準巫鹹了？」

領頭的少年染著一撮紅毛，順束髮的弧度一直蔓延到他的發尾。他張口滿是現代混跡酒吧小青年的味道，見誰都是帥哥美女的叫。

常青還是注意到了領頭少年嘴裏的詞語——巫鹹。她看向葉俊。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們是什麼麽？」

「你不是說古時白起、嬴政是我們的祖先？」

幾個少年人對視一眼，皆哭笑不得。葉俊推了推眼鏡，只是說道：「他們只是有我們族的血脈，不是說我們是源自他們的血脈。我們，是古巫族。」

常青被這句話炸的怔愣茫然，葉俊卻沒有考慮她承受能力的想法，強調道：

「我們是巫，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