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港灣的廢棄倉庫有股難以言喻的腥臭味，四通八達的小巷堆滿了各種各樣的垃圾。隻穿了一條短褲的安柏瑞不自在的抖了抖雙臂，雨水順著他精瘦的肌肉沖刷而過。他拿腳尖挑起了一團報紙，報紙裏麵包裹著碎布和類似結晶石塊的東西。

常青跟在安柏瑞身後，雖然沒有打傘，但雨水自然而然的避開了她。可在有人經過的時候她不能這麼做，所以她的衣服還是濕了。

「看我發現了什麼。」安柏瑞轉過頭，面帶嫌惡的踢開包裹類似石塊的灰色物質的碎布和報紙：「我想你一定猜不到。」

「安柏瑞。」常青雙臂抱肩，她有點冷：「你該走了，這裏距離港口太近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這就返程。」安柏瑞並不是聽不進去勸的人，他理智的明白他該怎麼做才是最好的選擇：「這附近吸血鬼的味道不濃，但他們應該偶爾會從這裏經過。」看著常青不贊同的眼神，安柏瑞舉起雙手，道：「——至少讓我說完你所要面對的。不會耽誤多少時間。」

安柏瑞是個很有計劃的人，他不會堅持他做不到的事。可狼人逗留在吸血鬼出沒的地段太久，本來就是一件冒險的事。

「你路上說的足夠多了。」常青依舊在催促：「而且你比你預計的地點深入了太多。安柏瑞，說完你要說的，你必須立刻往後走。」

「有時候我真希望你不是這個性格。」安柏瑞抿了抿嘴角，捏起那灰色的結晶塊：「在你的眼裏它很正常？但在我眼裏不是，它閃閃發亮。——它是吸血鬼的一部分，在死後它看起來並不那麼閃亮了，但在雨天裏還是足夠明顯。」

常青從安柏瑞手裏接過灰撲撲的結晶塊：「死後？」

「無論變形前變形後，在我們眼裏吸血鬼都是熠熠生輝的，像是水晶。這和他們在不在陽光下無關，只不過陽光下的他們更刺眼。」安柏瑞指指他的雙眼：「我們看到的和你們普通人類不一樣，聞到的味道也不一樣。他們對我們來說既刺眼又刺鼻。」

常青翻來覆去的把玩吸血鬼死後的組織，它摸起來像碎裂的大理石：「這意味什麼？他們在內訌？」

「……喂，你不覺得有點噁心嗎，你手裏是屍體的碎塊。」安柏瑞皺起眉頭做出乾嘔的動作，他抽動幾下鼻子：「恐怕說明了他們在進行淘汰。你不能有效的分辨他們，你要小心。」

「我知道，估計他們的族群已經擴大到了相當的數量。恐怕要比卡倫家族的人數還要多。」常青把結晶碎塊扔到不遠處的報紙堆裡，甩了甩手臂：「他們已經開始抹殺掉族群裡的弱者了，情況比我們想像的還糟糕。」

安柏瑞抹了把臉上的雨水：「風向變了，我該走了。我會避開的遠一點，恐怕原來的位置能讓他們聞見我的味道。」

「帶著背包。」常青遞給安柏瑞一個單肩背，裏面有安柏瑞的衣服和她的手機：「我會用公共電話打給你。」

「保重。」

西雅圖雖然是附近最大的城市，但不意味它沒有光照耀不到的陰影。

廢棄倉庫臨近的幾條街就是這樣，連環衛工都不願意來這裏打掃。它成了無家可歸的流浪者們的聚集地，酗酒的流浪漢、好賭的失敗者、被虐待逃出來的兒童、地下幫會的成員……幾乎各類遊走在灰色地帶的人，在這裏都能見到。

常青面前的路有黏住地面的報紙，也有被雨水打濕的破舊被褥。空蕩蕩的巷子裏，她的腳步聲格外明顯。躲在垃圾箱後面、屋簷底下、供暖管下面的流浪者們睜開眼，看向巷子正中打扮乾淨的女孩，他們的眼睛冒著綠油油的光。

常青撐著把淺藍色的雨傘，她的傘和她的牛仔褲和牛仔襯衫顏色近似。為了方便行動，她穿的很休閑，三指寬的粗皮帶裏面插著一把帶鞘的短匕首。它是保羅的收藏，安柏瑞臨走前找保羅借了過來。

「哈啊……哈啊……」

巷子拐角傳來疾步奔跑的聲音，伴隨著水花飛濺的響聲。一個驚慌失措的女孩抱著棕色的背包，步伐急促的向常青來時的路口跑。

奔跑的女孩穿著長及膝蓋的褐色大衣，中規中矩的排扣大衣被雨水打濕後格外沉重，相當於負重跑步的女孩呼吸極為沉重。她褐紅色的長發貼在臉上，連斜掛在耳邊的鏡片上也都貼滿了她被雨水打濕的頭髮。

女孩邊跑邊驚慌回頭張望，可能是眼鏡歪了導致她視野不好，她一頭撞在了常青身上。她還沒有看清她究竟撞到了誰，便高昂綿長的尖叫起來：「啊啊啊啊啊啊！」

女孩邊叫還邊胡亂的揮舞她的褐色書包，筆、本、文具盒、繩子娃娃各種各樣的雜物從她敞口的書包裡飛出來。

「冷靜點！」常青不得不製止女孩的動作，得益於常年在一起的狼人夥伴們，常青的動手能力在人類裡也算出色的。她一把抓住女孩的手腕：「我沒有想要傷害你。」

事實證明，恐慌、害怕等負面情緒是促進他人惡意的最好催化劑。

原本只是在張望常青的流浪者們紛紛直起身體，三四個強壯的男人更是直接向她們走來。如果只有平靜沉穩的常青的話，他們未必敢這麼做，但那個奔跑女孩的尖叫給了他們這麼做的理由。

扶正眼鏡的女孩看清了常青和正在靠近的流浪漢們，她張了張嘴巴，膽怯的抓住常青的手臂尋求庇護。在一群打扮邋遢的流浪漢面前，她自然而然的把乾淨整潔的常青當做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我們會報警的！」扯著常青的手臂，女孩似乎又有了點勇氣。她四處摸索找尋手機，卻發現她找的東西正躺在幾米外的牆角邊，積水幾乎淹沒了手機的屏幕。發現了這點，女孩幾乎要哭出來：「那個、那個，能用你的手機報警麽？」

常青順著女孩的拉扯力後退幾步，直到她們背後變成了牆壁。常青還沒看清女孩的樣貌，但不妨礙她對女孩進行力所能及的庇護：「我剛好借給朋友了。」

患難是最好的增進感情的辦法，雖然女孩上一刻還不認識常青。

看著越來越接近的流浪漢，女孩踮著腳尖貼近常青的耳朵，悄聲建議道：「我們把我們的錢包扔出去，趁機跑吧？」

常青不看好女孩的體力，她說話時還帶著劇烈運動後的微喘。常青看了看越來越多蠢蠢欲動的流浪者，從背後的皮套裡拔出匕首。

最前面幾個流浪漢遲疑的停下腳步，互相對視。他們對他們的體格很自信，即使對面其中一個瘦弱女孩手裏有利器。但他們誰都不想做第一個攻擊的人，這也許會令他們受傷。

常青有些懊惱她沒有帶槍，她不該因為子彈對吸血鬼無用就把槍留在家裏的。如果她現在拿出的是一把槍，恐怕這些欺軟怕硬的流浪者都會抱著頭蹲下瑟瑟發抖。通常流浪漢們都知道該選什麼樣的人作為下手目標，他們不會選配槍者，不會選強壯的男人，也不會選表現冷靜的人。

「你們現在退開的話。」常青討厭不請自來的麻煩，特別是她還有重要的事要做。但她沒辦法對一個遇到危險的女孩視若無睹：「我會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流浪漢們退開了一點。

但在常青和拉著她手臂的女孩要離開的時候，流浪漢們又擋住了退開的空隙。雖然他們吃不準常青的情況，但他們明顯不想放過常青身後的女孩——她看起來是一個活動的錢包。足夠他們吃一陣的飽飯，甚至能夠令他們去娛樂場所休閑一下。

「如果雅各在就好了。」常青低聲嘟囔著，示意背後的女孩放開她的手臂後退：「他的體格足夠令他們不敢輕舉妄動了。」

背後女孩起初認為常青要丟下她離開，雖然紅著眼睛但她還是放開了常青的手臂。但很快她就知道了她誤會了常青。

常青舉起了手中的短匕首。想要速戰速決的她不等流浪漢們決定誰先動手，主動沖向了離她最近的人。

不斷落下的雨水是常青最好的偵察兵，或許她還不能及時預判吸血鬼的動作，但對付速度普通的人類足夠了。

不斷有人腳下打滑撞到常青側踢的腿、揮舞的拳上面。常青發現欺負普通人，她根本用不上匕首。腳下莫名其妙出現的冰塊令流浪漢腳下打滑、失去重心，足夠讓常青高效率的解決一切了。

這些看起來體積很大的流浪漢，戰鬥力其實還比不上一個人類形態的奎魯特狼人。

在第四個流浪漢倒地的時候，所有人都退開了。之前蠢蠢欲動的人都重新安靜了下來。包括一直追逐眼鏡女孩的兩個流浪漢，他們也都乾脆的放棄了。

「收拾下你的東西。」常青撿起牆角泡過水的手機，遞給靠在牆邊的女孩：「跟我走。」常青不能立刻離開，如果她提前走了，看似老實了的流浪漢們絕對會恢復本性。

「謝謝你……」睜大眼睛的女孩獃獃的看著常青，半天才手忙腳亂的接過手機，小心翼翼的詢問道：「天.朝功夫？」

常青不斷撿起靠近她的東西，直到她拿起麻繩編就的粉紅色怪異娃娃。

那是個手工粗糙，造型怪異的古怪娃娃。常青找不到它的線頭，它似乎是一條小指粗細的粉紅色粗線編成的。但引起常青注意的並不是娃娃本身的造型，而是它肚皮上縫合的布條，布條上面用花體字寫著——賴利.比爾斯（Riley.Biers）。

看得出眼鏡女孩很緊張古怪的娃娃，她不顧其他掉在地上的東西，小步跑過來：「那也是我的東西，能給我嗎？」

常青再次看了眼粉色娃娃肚皮上的字，將它遞給了女孩：「當然，本來就是你的。」

「你認識上面的人？」看出常青對粉色娃娃的注意，女孩小心翼翼詢問道：「你似乎對它很感興趣？他是你的朋友嗎？」

「不，我只是覺得我似乎聽說過這種東西。」常青突然伸手向女孩自我介紹道：「歐呂爾，很高興認識你。」

在這種場合鄭重自我介紹非常奇怪，但出於對救命恩人的感激和佩服，女孩還是露出高興的神色握住了常青伸出的手掌：「我叫奧菲卡！同樣很開心能夠認識你，沒有你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了。」

奧菲卡的手掌是溫熱的，她的皮膚雖然白皙，但帶著運動過後的健康紅暈。

常青不認為奧菲卡正好認識一個也住在附近、同樣叫做賴利.比爾斯的男孩。她的直覺告訴她，奧菲卡認識的賴利很可能就是她知道的那一個。

「那讓我們先離開這裏？」常青覺得奧菲卡可能是一個不錯的切入口，能幫她找到吸血鬼的老巢：「我想儘快找個地方換掉這身濕衣服。」

驚魂不定的奧菲卡也希望有個人陪著她，常青在身邊會令她感到安全：「不介意的話，請來我住的地方？」

奧菲卡住的地方是個不大的單人公寓。

剛回到家，奧菲卡就翻箱倒櫃的找浴巾和乾淨的衣服。常青看到奧菲卡的床頭放著一個相框，裏面是她和一個年齡略大的女人的合影，那個女人和奧菲卡有三分相似。而在兩個人背後的人則被撕掉了腦袋，看照片裡餘下部分的身形應該是個男人。

「那是我媽媽丹妮。她現在不在這裏，她在塔科馬工作。」奧菲卡將浴巾和乾淨衣服遞給常青：「還需要其他的東西嗎？你要洗個澡嗎？我家只有我一個人。」

常青接過衣服，善意笑了笑：「不，謝謝，你先洗吧。乾衣服和乾毛巾對我來說足夠了。」

奧菲卡理解的笑了笑，拿著她的浴衣走進了衛生間。

衛生間響起了花灑噴水的聲音。

為了避免懷疑，常青還是換掉了濕漉漉的外衣。她的動作很快，還有時間讓她觀察一下奧菲卡的房間。奧菲卡的房間不大，只有一張雙人床，一個拉門立櫃、一張書桌以及和書桌連為一體的木書架。

木書架上擺放著些許參考書，除了參考書之外都是些涉及神秘學的書籍。比如卡羅牌指南書、五芒星詳解、巫術大全等等被大人視為騙錢的閑書。

常青感興趣的拿下《巫術大全》翻了翻，發現裏面的「巫」和她想的完全不同，是基於非洲信仰的全能神明而發展的祭祀儀式。

而實現這種近乎獻祭模式儀式的媒介，則是由一根繩或者紙、稻草等等編制成的娃娃。它們被稱作——巫毒娃娃。

「巫毒（Hoodoo）？巫毒（Voodoo）？」

常青想起之前奧菲卡非常緊張的粉色娃娃，它上面寫著賴利.比爾斯。常青翻找那本寫明巫毒如何使用的書，發現粉色的巫毒娃娃代表的是「愛與性」。

在翻找的過程中，奧菲卡進水的手機屏幕突然亮起來。

常青正好看到奧菲卡的自定義手機屏幕——身穿風衣能夠看到肌肉線條的男人背影，只能看到半個側臉的男人皮膚白皙的不像是正常人。

是賴利，變成吸血鬼後的賴利.比爾斯。

衛生間的花灑被關上了。

常青把手機和巫毒娃娃塞回奧菲卡的包裡，拿起乾毛巾佯裝擦頭。同時常青的頭腦快速的轉動起來，思考她現在收集到的情報和面臨的情況。

奧菲卡看來和賴利並不熟悉，但兩個人至少認知。

基於吸血鬼獨特的魅力，奧菲卡已經喜歡上了賴利，並且希望以巫毒娃娃的方式讓賴利回應她的感情。從奧菲卡面對流浪漢的態度上看，她應該只是個對巫毒抱以期望的愛幻想的女孩，而不是神秘世界裏的人。

常青認為她不應該直接問奧菲卡關於賴利的事，女孩對於心上人的問題總是比較敏感。奧菲卡不一定會直接告訴剛認識的常青，而常青也認為她沒有那麼多的時間慢慢取得奧菲卡的信任。

既然奧菲卡能夠接觸到賴利，肯定是他們的生活圈有交集的地方。

「奧菲卡。」常青要先弄清楚奧菲卡的生活圈，她擺出閑聊的態度：「除了上學你平常還喜歡做什麼？」

「我沒有太多時間……」奧菲卡沒意識到常青在套話：「因為我晚上要打工。」

「要持續到很晚？」

「一星期五六天，總要打工到很晚。」奧菲卡笑的很羞澀：「我不想給丹妮太多負擔……有一份穩定的工作，能避免我一個人在家亂想。」

常青和奧菲卡由一些小事開始交談起來。

奧菲卡是個單親家庭的女孩，但小時候的幸福生活，令她對於陌生人的防備心理並不是多重。

奧菲卡告訴常青，她在住所不遠處的一家私人賣場做收銀工作。因為那是家很晚才關門的店，所以晚上回家的時候她都寧願多繞些路，盡量避開偏僻無人的近路。她在談論工作地點的時候不免露出幾分小女兒家的憧憬和期待，帶著幸福的味道。

常青很熟悉這類神情，它意味著這個女孩陷入了愛河。

拒絕奧菲卡共進晚餐的挽留，常青決定去那個大賣場看看。她認為奧菲卡應該就是在私人賣場認識的賴利，他肯定常去那裏。

常青隱約明白了賴利接近奧菲卡的目的。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做了點內務，睡了個懶覺，然後還有點事要解決。於是就到了晚上更新不能了……

我的無線網卡哪裏都能上，就是上不來*！摔桌！

PS：這章略肥，相當於補昨天那章了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