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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夫》559 聽大戲
她看著福康安,眼神微微變了變。

他在暗指於敏中的立場跟她是敵對的。

所有的人都知道於敏中暗下是景仁宮的人。

可是,景仁宮跟和珅為敵,知曉的人卻少之又少。

由此看來……福康安好像也並非是如表面看來一無所知。

但她現下無心去了解他究竟知道多少,她只需知道,他至少不是跟她對立的就夠了。

「多少清楚些。」她再開口,語氣飽含認真:「正因此,才非見不可——」

福康安聞言眉心突突跳了兩下。

他試圖透過簾幔去看她的表情,可什麼都看不真切。

他不知想了些什麼,隔了好大一會兒,方才開口說話。

「可需掩人耳目?」

「恰恰沒有這個必要。」

「可……」福康安欲再提醒她這麼做會被景仁宮盯上,但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她既然這麼說了,應該能想到這一層。

倒是他杞人憂天了。

他心底滋味忽然有些複雜。

片刻後,唯有起身離去。

……

挨著崇效寺的棗林街上有一座近年來名聲打得十分響亮的戲樓——丹桂閣。

這兩日的丹桂閣因重金請來了陝地極有名氣、據說是皇上早些年巡視之時金口玉言誇讚過的戲班子,更是人滿為患,座無虛席。

王傑夫人也帶著小公子來湊了熱鬧。

就連平日鮮少出入人多之地的王傑也來了。

他今日恰巧休沐,手中也無甚要緊的公事要辦,又因這齣戲班子來自於他的家鄉陝西,也是自幼便聽說過的,便想著來尋一尋舊時的『鄉味』。

王傑夫人早早訂好了雅座,進了戲樓,便被夥計請著上了二樓。

「今日唱的是《鍘美案》裏的一齣兒,昨個兒唱的那齣兒聽說也甚好,就是沒騰出空兒過來。」王傑夫人顯然早已打聽得很詳細了,邊往樓上走,邊與王傑笑著說道:「素日裏最常聽的是咱們這兒的《秦香蓮》,滇劇裡的《闖宮》我倒也聽過幾回,可這地地道道的秦腔還是頭一回聽,倒不見得能全聽得懂……也就是個行外人瞧熱鬧。」

她隨王傑隻回過一趟陝西,是覺得當地人的口音,跟京城差了千裡遠。

王傑剛要說話,卻見走在他們前方的兩位客人回過了頭來,見了是他,忙就揖禮問候寒暄。

這兩位一位是王傑同僚之子,另一位則是王傑夫人的娘家庶弟,想是方才聽著了王傑夫人的聲音,才回頭來看。

王傑臉上無甚表情地應付兩句,又以事先訂好位置為由,謝絕了二人同坐的邀請。

那二人只能笑著讓至一側,讓王傑走在前頭。

待距離遠了些,臉色才稍變。

「你這姐夫,還真是一如既往地不給面子。」其中一人訕笑著說道。

另一人則不屑地冷哼了一聲。

「有些人官兒做的大了,都不知自己幾斤幾兩了。」他一面背著手往裏走,一面目含譏諷地講道:「想當初,若不是我父親關照著,就憑他那出身和處處得罪人的作風,早不知死多少回了,哪兒還會機會在這兒跟我……」

人聲鼎沸,他的聲音很快便被埋沒。

見客人上得差不多了,便有鑼聲起,三長兩短,喧鬧的四下逐漸就安靜了下來。

高高築起的戲台之上,戲幕被緩緩拉開。

映入眼簾的是一方明亮的公堂,明鏡高懸的匾額掛在正上方,兩側立著肅靜牌,衙役王朝馬漢分列而站。

首先登場的便是大花臉黑鬍子的凈扮包公。

包公剛落了座,還沒開嗓,王傑就聽得身旁傳來一道唱腔。

「皇兒對我一聲稟,言說駙馬受法刑……」

王傑皺眉側過頭去看,只見是一名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眯著眼睛注視著戲台,攥著把摺扇正搖頭晃腦地「哼哼呀呀」著。

這身穿舊藍色棉布袍子,手旁擱著一碟瓜子兒,一壺茶,一副西洋眼鏡的『戲迷』,王傑愁著有幾分眼熟。

又定睛瞧了瞧,才認出是如今在翰林院任職的紀昀。

說起這個紀昀,早年被貶去新疆,那道彈劾他因公謀私的摺子便是王傑遞上去的。

而令王傑印象深刻的是,他當時還以什麼『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諸如此類的話來為自己開脫,真乃讀書人裡的厚顏之典範也。

後來被貶謫,也好像沒什麼悔恨的意思,反而顯得十分『豁達』。

這不,此番從新疆回京,帶回來的據說除了那整整百十來箱的書畫,還有一群小妾家眷。

思及此,王傑不免就不願意再多看他,遂將視線收了回來。

這分神的功夫,台上已演到了太后帶著公主前來向包公問理。

聽著熟悉的秦腔,看著大堂中的人頭攢動,端茶送水的夥計來回忙活著,王傑不知因何,漸漸就失了神。

台上,秦香蓮跪訴冤屈,三百兩銀子摔當面,包公被激起滿腔正氣,不顧太后與公主的阻攔,執意要開鍘斬陳世美。

聽得包公一聲鏗鏘有力的「開鍘!」,香蓮悠長不盡地喚了一句「相爺——」,堂中樓上頓起了一陣鼓掌叫好聲。

王傑這才陡然回過神來。

在經久不息的喝彩中,戲幕緩緩合起。

看客們評論著這齣戲班子的功底深厚,又或者說著戲裡的人物曲折,一邊意猶未盡地起身。

「咚!」

四下鬧喧之際,忽有一聲十分有力的打鑼聲震入各人耳中。

眾人下意識地循著鑼聲的來源,看向戲台。

只見已落下的幕布前,此際站了個身形高大,衣著樸素的年輕男子,他手中提著鑼,又重重地敲了一記。

餘音在堂中來回繚繞,吵人得厲害。

多數人皆皺著眉,面露不解。

難不成戲還沒唱完?

「客官,不知您這是……?」

大戲樓注重名聲,不願得罪人,夥計待客也十分客氣有禮,未先怪責,只是上了前詢問這跑上了戲台胡鬧的男子。

誰知那男子「哐哐哐」又是一陣敲。

這下直是聒得人想捂住耳朵。

而就在這間隙中,那年輕的男子揚起聲音,高聲道:「今日另有一齣戲,不知諸位願聽與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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